第一章 (1)
用最笨办法,轻松搞垮死敌
杀机
九华山一战,朱元璋重挫老对手陈友谅,常遇春又杀掉三千俘虏,野心勃勃的陈友谅被气得暴跳如雷,发誓要让朱元璋血债血偿。
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五月,经过一番谋划,陈友谅率领舰队东下,抢攻朱元璋赖以起家的水陆重镇太平府。
太平府(今安徽当涂县)位于长江安徽段东岸,介于南京与芜湖之间,境内河道纵横,通江达海,水运发达。
陈友谅大军来得突然,攻得猛烈,太平城下,战鼓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夜空被无数火把烧红。守太平府的军队仅有三千人,守城大将花云领军御敌,面对陈友谅排山倒海的攻势,显得势单力孤。
花云是安徽怀远人,面目黝黑,骁勇善战。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他跑到临濠投奔二十六岁的朱元璋。攻破怀远时,花云一马当先,擒获敌将;后来跟随朱元璋攻打滁州,途中遇到数千敌军,花云拔剑跃马,奋勇冲阵,敌军大惊失色道:“这个黑将军太猛了,我们避开他!”花云受命进军宁国,途中被困在山中八天,他挺矛突击,斩杀敌人数以千计,自己却毫发无损,朱元璋大喜,命他驻守太平。
陈友谅和手下猛将张定边,骑马立于太平城东南隅,看着自己的部队不断发起围攻。身材魁梧,留着五绺美髯的张定边摇了摇头,大声叹道:“可惜呀,这样一座重要的城池,朱元璋只让花云带领三千兵马守城,这真是天助我也!”
陈友谅的军队以大船靠近城下,在船尾架起云梯,士兵攀援呐喊而上。陈友谅举起鞭子,大声道:“攻下太平,就报了一箭之仇。这太平府是朱元璋金陵上游的门户,攻下后,打败朱元璋指日可待!”
陈友谅的军队攻势凌厉,他们用土炮在东南城墙上炸开豁口,围城攻打,花云带着防城士兵奋力拼杀。
这时知府许瑗和副将朱文逊赶来了,许瑗左手手臂已经受伤,他气喘吁吁地说:“北城也快守不住了,怎么办?”
满脸是汗的花云道:“能怎么办?誓死守城,等待援军来解围!”
朱文逊却不乐观,说:“应天就是发救兵,也来不及了,贼子势众,我们已经拼死抵挡了三天,看形势已经很难支撑了啊!”
花云神色凝重,说:“那就决一死战,与城共存亡。”想了想,他让朱文逊护着许知府火速出城,“没有必要都搭上性命。”
许瑗却不愿独自逃生。“太平府如果丢失,我这个知府有什么脸面独生?”说罢,他从地上拾起一把刀也参加了战斗,但他本是文人,年纪又大,不上几个回合便被敌兵砍死,花云来救时,为时已晚。
东城火起,敌兵已打开城门涌入,百姓惊慌失措,纷纷逃难。
花云的妻子郜氏和奶娘孙氏,抱着三岁的儿子随着难民向南城奔来,郜氏一眼看到了写有“花”字的帅旗,她扯着奶娘的手,不顾一切地向那里奔去,一路呼喊着:“花云——”
花云正与五六个敌兵拼杀,猛听妻子叫他,蓦然回首,大声喊着:“快出城!”郜氏未及下城,已有一群敌兵围上来,叫着“抓美人”。郜氏吓得面色惨白,不知所措。
花云企图过来救,张定边已登上城墙,挽弓搭箭,左臂下沉,肘内旋,瞄准后猛地松手,箭即射出,正中花云要害,花云抬了抬头,睁大眼睛似乎想对妻子说什么,结果又中一箭,胸口血流如注死去。
花云的孩子吓得大哭不止。郜氏眼看自己要被人捉住,为免受辱,她向孙氏大喊:“我随花云去了,好好抚养我的孩子,我在九泉下也感恩了。”孙氏大惊,凄厉地叫了一声:“夫人!”刚想上去拦阻,郜氏已跃上城垣,纵身跳入浩浩江水。孙氏抱着孩子拼命跑,钻入人群。
陈友谅骑马入城,身后有一顶大轿,里面坐着他最宠爱的达兰,她不时地掀开帘子看看,见城中四处起火,大兵正在抢劫民宅,与土匪无异,陈友谅却不闻不问,心里颇不是滋味。
张定边追了过来,问陈友谅:“还是老规矩吗?”
“老规矩。”陈友谅看了看入城的队伍,大大咧咧地道:“你不让兵士捞点油水,谁肯卖命!何况满城百姓都是追随朱元璋的叛民,都是有罪的!”
张定边趁机劝进:“既占了太平,更是声势浩大了,主公已拥有湖广、江西,这时不称帝,就有违民心了。”
这话说到陈友谅心里去了,皇帝玉玺他都珍藏好几年了。陈友谅叹了口气,阴阳怪气地说:“还有一个老东西在采石矶呀!”
陈友谅所说的老东西,即天完国的创建者徐寿辉。
作为天完国的第一重臣,陈友谅在逐渐掌管军政大权后,便不把徐寿辉放在眼里。陈友谅自称汉王,设置王府官属,还将徐寿辉的心腹部将逐一杀害。为了苟全性命于乱世,徐寿辉一直忍气吞声。这次陈友谅率军攻打朱元璋,说是请他“随军同行,以壮军威”,实则是被挟持。
作为陈友谅的结拜兄弟,张定边对于陈友谅的叹息当然会意,他马上凑近陈友谅,低声道:“我有办法,明天就启程去采石矶,下一步是不是进攻金陵,总得向徐寿辉禀告一声啊!”
在说到“禀告”两字时,张定边用手势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陈友谅本来就不想背上弑君的骂名,见张定边主动请缨,心中自然是一喜,他故作冷静地说:“你去准备吧,要干净利索!”
张定边笑道:“汉王殿下放心,这事我和张必先一定办得滴水不漏,事成之后,有罪名我顶着,汉王手上反正不沾血腥。”
陈友谅当即许愿,事成后封他为太尉。
破敌计
陈友谅的军队连普通逃难百姓也不放过,全都拦截下来,往大船上驱赶。孙氏与花云的孩子也挤在人丛中。士兵们不明白弄这些男男女女的干什么呀。一个千户说:“干什么?你没听汉王说吗?男的当苦役修城,女的分给弟兄们玩。”这一说,船上的士兵淫笑起来,高声欢呼。
花云的孩子突然大哭起来,孙氏怎么哄也哄不好。
一个士兵走过来吼道:“号什么丧,再号,扔江里喂鱼吃。”
经他这一吓,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孙氏拍哄着孩子:“不怕,不哭,人家是跟你说着玩的……”
孩子仍是哭个不住,千户过来了,斜着眼睛说:“你这个号丧的丧门星,你别给大伙带来灾呀!”他从孙氏怀中夺过孩子。
孙氏大惊扑上去夺,乞求道:“老总啊,我哄他不哭不行吗?”
千户狞笑着说:“到龙王爷那里哭去吧。”说完就把孩子扔入江中。众人敢怒而不敢言,孙氏惨叫一声“孩子呀!”也一头扑入水中。
大浪起伏的江中,花云的孩子挣扎着。
孙氏从水里浮起来,挣扎着四望,她看见了孩子在浪中忽隐忽现,她手刨脚蹬地靠近了孩子,抓住他一只胳膊,孩子死命地抱住孙氏的腰,这一来两个人又向下沉了。孙氏奋力挣扎着,在她已经绝望时,正巧从上游漂下一块门板来,孙氏伸手拉住,先把孩子放到门板上,自己推着门板缓缓沿江而去。
大江浩瀚,在这茫茫水中,木板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
大平府失陷令朱元璋痛惜不已,特别是又损失了花云这样的良将。他虽出兵去驰援太平,但费聚的船队距太平还有三十里的时候,就看到太平府城门上换了陈友谅的旗帜,只得无功而返。
于是朱元璋召集文武官员开紧急会议。
他首先分析局势:“陈友谅贼势猖獗,占了太平,花云、朱文逊、许瑗、王鼎全部战死,我估计,陈友谅就要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称帝了。我原以为攻下安庆,已经伤了他的元气,不料他反而变本加厉了,各位有何良策?”大家先去看李善长,见李善长满脸肃然,又去看刘基。
刘基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毫无表情。谋士冯国用站出来大声道:“现在贼势浩大,我们无力与其争锋,不如用权宜之计,对其称臣。”
汤和听了很不是舒服,怒目而视冯国用,吼道:“向陈矮子称臣?这是惑乱军心!”冯国用翻了翻眼睛反唇相讥:“现在不也对大宋的小明王称臣吗?陈矮子不过是个子矮,而小明王韩林儿才是个放牛娃,既可向放牛娃称臣,就不在乎向陈矮子称臣,这是保全实力的良策。”
徐达不赞成未曾交战先投降,“这样做太窝囊了。对小明王称臣,不是被他打败了,而是我们自愿。”
李善长说:“金陵临水,陈友谅的战船高大,攻城便捷,我们可退守钟山,放弃金陵。”他虽没有说投降,但表达的意思也是一样。
朱元璋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扭头去看刘基,刘基依然闭目不语,朱元璋说:“刘先生有何高见呢?”
刘基仍未睁开眼,缓慢却有力地道:“我不睁眼,是不忍心看着文武大将,在这里哭着喊着要投降!”
宋濂与章溢听了刘基的话,忍不住窃笑,朱元璋则是眼睛一亮。
这时有人来报,花云家的奶娘抱着孩子来见主公了。朱元璋站了起来,兴奋无比地喊道:“快抱来见我!”孙氏抱着孩子上来,立刻哭倒在地,说:“花将军只有这根独苗,上天有眼,大难不死,望我主善待他。”朱元璋眼含热泪走下台阶,抱起孩子,回到座位说:“你们看,虎头虎脑,十几年后又是一个花云!这是将门将种,我给起个名字吧……就叫花炜,炜是光明之义,他的父亲就是光昭日月的君子,伯温先生想想气壮山河的花云,还不忍睁眼吗?”
刘基果然睁开了双眼,他抱过花炜,说:“面对猛将花云,我要睁圆双目。我以为,再有轻言投降者,不管是谁,立刻杀掉!军心一旦摇动,能取胜也胜不了。”
李善长听了,窘迫万状,忙说:“伯温之言有理。”
刘基慨然地说:“天道后举者胜,取威制敌以成王业。大敌当前不可先挫自家锐气,不可畏敌如虎。”
冯国用听了颇为不悦,冷冷地说:“我想听的是退敌之策,我虽主降,也不是真降,权宜之计罢了。”
刘基道:“骄兵必定败,浮躁失先机。陈友谅架空徐寿辉,自己称王,这是骄的标志,又是不得人心之举,我认为可用诱敌深入之法。”
常遇春主张先夺回太平,朱元璋想了想道:“陈友谅得了太平,刚刚新筑堡垒,挖了壕堑,他若派兵再从陆路夹击,我们很难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