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陈兴就早早的来到垃圾站，一身崭新的工装，脚上却穿着一双老旧的运动鞋，这是他整理衣柜时发现的宝贝。她卧室衣柜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里面装得满满当当，全是高中时的回忆，每个角落，每摞厚书下都藏着压着过去的记忆，只有拂去厚厚的灰尘才得以恢复原貌，卡牌，照片，书信……有的令他大笑，有的令他感伤。坐进垃圾车，等老姚来，他把玩着一枚硬币，那是一枚她从美国寄来的半美分硬币，一面是白头鹰，另一面是行走的自由女神。他反复抚摸硬币，用指尖感受凹凸不平的自由女神，身处异国的她还好吗？十年了，她回来了吗？
时间过得很快，而在斑驳流离的时光里，陈兴更像是一直橘猫，用琥珀色的眼镜窥探着记忆。
眨眼就到了高三，陈兴和她依旧如胶似漆，两人常争文科年级第一，不过她经常霸占第一王位，陈兴屈居其下，只赢过一两次，那还是她故意放水输给陈兴。仗着成绩优异，两人为所欲为，公开恋情，在教室里是同桌，在食堂里光明正大的做在一起，甚至当着德育处主任面亲嘴也无所畏惧。“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啊！”主任怒发冲冠。
两人成了校园里的一段佳话。尽管学习紧张，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甜蜜的二人让日子过得飞快。
终于到了高考的那个盛夏，一切都变了。不知为何，陈兴总感觉她有心事瞒着自己。牵手的时候，拥抱的时候太过冷清，不够靠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陈兴忍不住问她，却演变成了一场争吵，她摔门而出，留下陈兴一人肝胆俱裂，他表情狰狞，想大声喊叫，想放声大哭，但不管嘴张得再大，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尽管热泪盈眶却掉不下一滴眼泪。
哭声飘进他的耳中，陈兴寻声而去，发现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蹲在墙角，如瀑布般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陈兴拨开发丝抚摸她的脸，擦干她的泪，将她抱起，轻轻地吻了上去。
此后几天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一天她突然邀请陈兴晚上来她家。陈兴知道这段感情即将画上句号，于是把自己打扮得衣冠楚楚，希望给她留下最后美好的回忆。而陈兴不知道的是，她此刻正在对镜梳妆，尽管刚刚与父母大吵一架，家里也是一片狼藉，她忍住眼泪，穿上最性感的内衣，一身红裙更显妖娆。把父母支走，备好酒水等待陈兴。
她用手指摩擦着高脚杯的杯沿。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可二人一言不发，静静地喝着酒，她杯红酒饮下，便已满脸通红，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我过几天就要去美国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希望……”她咬着嘴唇。
“为什么？你去那里干什么？”
“去……去……去留学。”她低着头不敢直视陈兴。
“什么？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啊？马上高考，你现在走……”
“你别问了。我必须去。”
“但尽管我们会相隔万里，我们的心仍在一起，不是吗？我可以等你，等到海枯石烂！”
“说真的，我也不想这样，我已经尝试过一切方法了，你知道我要顶着所大的压力吗？可事已至此，我也无法改变，我们都还年轻，还会遇到很多人，何必坚持一段明知没有结果的感情呢！这样只会让你我更加痛苦，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你不用等我，我希望你忘了我，永远！”她的脸光洁得像月光泼上去就会滑下来。
而陈兴只见两道泪滴滑落。“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陈兴像发了疯似的，不断质问，但更像是自言自语。陈兴明白这样做对谁都好，可这样太残忍了，把两个最爱的人分开太残忍了，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她坐在陈兴腿上，两人额头相对，感受对方逐渐急促的喘息。陈兴抵抗不住这媚力，如同出水的鱼儿，怎么挣扎，都起不来。她把红裙的背带拉下，露出香肩，蕾丝镶嵌的文胸下是白嫩的肌肤。她指了指窗边的床说：“我们去哪里吧。”
“什么？”
“嘘——”她把手指抵在陈兴的嘴唇，陈兴不敢看她，可是耳朵鼻子里，都是抵制不了的她。
十八岁的少女想把人生最珍贵的东西献给她最爱的男人。
晨曦日出，飞鸟蹁跹，沙发上还有陈兴残存的体温。厨房里的抽烟机嗡嗡大作，不一会，面香就把床上的她勾起，身穿红裙的她被朝阳勾勒出美妙的曲线。“快起来，你不是要走了嘛，但你还没唱过我下的面呢，快来尝尝。”
“你过来！”她拍了拍床边示意他坐下。
“怎么了？”穿着围裙的陈兴，在围裙上蹭了蹭手。
“坐近点！说，你怎么在这呢？”
“我，我在这做饭呢。”
“你昨天晚上在我这儿？”
“对呀，你喝多了，还一个劲往我身上爬，我怕你发酒疯伤着自己，就留下来陪你了。”
她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又问：“不是，我是说咱俩没干别的吗？”
“干了什么……我把你抱上床，你可能是做梦了，有点哆嗦，然后我就搂了你一会。”陈兴一脸迷惑。
“然后呢？”
“然后你说了一大堆梦话，一会说我爱你，一会又叫我名字，整得我一夜都没睡好。”
“再然后呢？”她有些恼怒，还在不停追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你睡着了，我就在沙发上躺了一会。”陈兴嘟着嘴。
“你睡沙发上的？”
“要不然呢，我睡地板啊？快起来吃面吧。”
“啊啊啊啊，我不吃了！”她恶狠狠地抛出这些话，把脸扭向一边。
“怎么啦？”陈兴很是不解。她突然捧住陈兴的脸，拉近，“我丑吗？我是你女朋友吗？”
“额，嗯好看好看。”
“那怎么就没有然后了呢？”她真的要气死了。“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然后！”他用手摸索着陈兴，一面亲吻，一面又脱去陈兴的衣服……那一天，他们成长不少。
尽管高考在即，陈兴还一直把她送到北京，在登机口，两人深情相吻，陈兴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突然想到什么，不顾安保人员的阻拦，飞身穿过关卡，身后全是来抓他的人，他被扑倒在地。
他大喊：“我会等你回来的！永远！”
“别发呆了！下车干活。”老姚看着已出神的陈兴。收垃圾这活看起来简单，但真要做也还是有点难度。要把沿路的绿色垃圾桶抬起，倒入车厢还真不容易。有的垃圾桶装满了残羹剩饭，发酵一晚，散发出的气味让人恨不得窒息而死，而且还异常沉重，一不小心，混合着油污，饭汤，菜叶，呕吐物的臭水便会撒到胳膊上，怎么擦也擦不去那股气味，恶臭无比。还有装满建筑废料，碎瓷砖或是碎纸屑的，如若倒得过猛，粉尘满天，纸屑乱飞。沾到脸上，头上，像个乱糟糟的鸟窝。但他也只能骂一句操，然后默默把散落一地的垃圾清扫干净。
老姚有时会下车帮忙，但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在车上处理他那奇多又繁杂的人员事务，老姚经常顶撞老板，可他们的关系依旧很好，像是亲兄弟一般。
他们清理完垃圾桶后，环卫工人也已经陆续上街开始一天的工作。他们驾车回到垃圾站，倾倒完垃圾后，又再次开上另一种由大卡车改造的垃圾车，它的货箱被换成铰链，铁钩。巨大铁钩在卡车开动时不停晃动，十分危险。大概是九点，当学校，事业单位的人都在楼里学习工作时，陈兴正在指挥老姚开车吊起一个个半埋在地下的垃圾箱，每装上一个都要回到垃圾站倾倒，之后放回原处。有时也会顺路收掉一些又被装满的垃圾桶。就这样一直忙到下午，而他们的午餐也只能顶着冲天恶臭和苍蝇，草草吃上几口饭。太忙了，盒饭已经放凉了，但陈兴竟吃得津津有味，老姚说：“充实的生活会让人胃口变好。忙碌让饭菜变得美味。”
第一周，老姚没让他开车，第二周又让他一直开车，等他渐渐熟练后，也是等老姚的认可。老姚向他竖起大拇指，此后步入正轨，其实老姚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酷，他只是太忙了，时不时也会向陈兴抱怨工作的事使他失去了许多陪伴家人的时间。他的女儿已经上小学了，可老姚还没送过女儿上学。
幸运的是他有一位贤惠的妻子，陈兴从未见到嫂子发过脾气，嫂子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常常给老姚送家常菜，陈兴也跟着享了不少口福。垃圾的味道掩盖不住饭菜的香，不得不说，嫂子做的菜堪称一绝，花样丰富，道道都是美味。
开垃圾车车还能享受“米其林五星大厨”的菜品，他着实羡慕老姚的美满幸福的家庭，尽管老姚从未炫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