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人依旧稀少,挂在墙上的小电视播着没人在意的内容,小舞台的吊灯坏了,摆在上面的乐器也仿佛蒙着一层灰。整个酒吧尽显冷落。
面前年轻的调酒师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惨淡经营。看来这是他人生的一个酒吧,而且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作为常客的陈兴和袁伟,无需多言,两杯酒早已为二位备好。
“哎,你的理想是什么?”
“啥?”袁伟漫不经心的玩着飞镖,挂在柱子上的靶子是唯一的消遣。
“理想。”陈兴也是有气无力的说着。
“理想是个啥东西?”
“理想,梦想嘛!”
“哈哈哈,咱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扯这闲篇,今晚文艺青年专场?”袁伟扔出去手中最后一个飞标,正中靶心!
“去去去,你跟我一个讨生活的谈理想。哎呀,早几年你跟我谈一下还行,现在说这个,怪扎心的,哈哈哈。”袁伟灌了一口啤酒,走到靶前取下飞镖。
“说说。”陈兴用手指戳戳酒杯上插着的柠檬片,再嘬一口指头,真酸呐。
“非要说什么理想,我啊,就盼个家里人健健康康,每个月呢多赚点钱,把车贷房贷还完之后,还能给老婆孩子买件能在外面嘚瑟的衣服,最好每周还能一家人下一次馆子,多幸福啊。”袁伟奋力投出去一个飞镖,扎在了柱子上,离靶心十万八千里,接着说:“都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可他妈一样压死人!去!”
飞镖正中靶心。
“不,这不算,我说的理想是你的,私人的。”
“生活都已经让人喘不过气了,还要什么理想,生活啊就是太具体了。理想,那玩意太虚了。”袁伟灌下一大口啤酒,坐下来,贴近陈兴。
“你知道吗?具体的生活犹如……一座座大山,黑压压一片,看不到边,但只有生活在这些具体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里,才是真实的,脚踏实地的那种感觉。指着那虚无缥缈的理想而活,我反正是做不到。”袁伟又要了一瓶精酿啤酒。
“切,至于吗?你个主任天天坐办公室,还有大把的钱拿,还不够好吗?怎么还成了讨生活的。”陈兴敲着酒杯,语气中尽是不满。
“耗子啊,小县城里最讲究人际关系,我的人脉那都是拿命喝出来的,算了,等你有了媳妇,再给你生俩娃,你就懂了。”袁伟说着说着大笑起来。
陈兴不再说话,夹起那个柠檬片,扔进酒中,看着它旋转,在慢慢静止,吮一口指头,真酸!
“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陈兴直起背,目光仍不离酒杯,袁伟呵呵笑了两声,掏出手机。
“我问你个事。”
“说。”袁伟在给老婆发消息。
“我咋看你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嘞?”袁伟比划着手指认真起来。
“如果一个人连快乐都没有,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多笑笑,挺好的。”
陈兴舒了一口气,说:“也是。那你咋做到的呢?”陈兴的目光聚焦在袁伟脸上,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冷漠的像个陌生人,随意的抛出一句。
“装的呗。”
陈兴转过头盯着快见底的酒杯,也是面无表情。
“嘿嘿,是不是跟那个谁……李冉?吵架了?”袁伟突然想到,接着坏笑的问:“发展的什么情况了?上几垒了?”
“我有资格跟她吵吗?我和她,只是朋友!”
“哦,生啥气嘛,前段时间你们两个天天粘在一起,我看啊,你肯定不想只当个朋友!嘿,怎么说来着,这个就叫友人之上,恋人之下,对不对?”
“你懂个锤子!她走了。”说到“她”这个字,陈兴的语气明显变得不同,陈兴干了一口酒。
“她走了。”陈兴又平静的说。
“走了?”
“跟她老公回上海了。”
“老公!”
陈兴冲着一脸惊讶的袁伟冷笑两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事整得。”袁伟给陈兴要了一杯酒,“别难过了,不就一个娘们嘛,这事就此翻篇,你肯定会遇到更好的。”袁伟拍拍他的肩膀。
“我……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我究竟想要什么。”
袁伟一时语塞,过一会才说:“这还得问你自己啊。”
袁伟的手机响了两声,他低头查阅,对陈兴说:“我可没时间被你讨论哲学,这顿酒我请,你自己好好想吧。”
袁伟结了两人酒钱,快步走了。
一个白领女性坐在吧台另一头,领口的两颗扣子解开,仿佛这样她才能大口的自由呼吸。
她喝着一杯血红色的酒,诱惑的红唇被渲染的更加魅惑。
空虚敲打着他的理智,寂寞围绕着他的心思。
“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人像是受到了惊吓,用手擦擦嘴角,慌张的回答:“李雅琪。”
“李雅琪,好名字,我请你喝酒!”
“不用了,谢……”
“不!别客气,让我请你喝一杯。”陈兴冲调酒师招招手,李雅琪无奈的摇摇头。
“我叫陈兴。”陈兴伸出手,但那女人没有握。
陈兴尴尬的收回手端起酒,接着说:“你也可以叫我耗子,来,一人一杯。”
陈兴把酒放到她面前,顺势又向她贴近了一点。“你知道吗?我认为你很性感,看起来简直棒极了。”
陈兴低下身子,双手撑着吧台,看着眼前这女郎。女人默不作声,把头偏过去。
“看你那对迷人的眼镜,性感的像个小猫咪!”那个女人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对你一见倾心,你不高不矮更不胖,哇哦,看那对迷人的眼,正四射着艳光。”
陈兴满口酒气,没人知道他今天已经喝了多少,但这女人光是被他嘴里的酒气就已经熏得迷迷糊糊,她伸手推开靠的越来越近陈兴。
“怎么了?”
“你喝了一整天的酒?”
“那又怎样。来,干杯!”陈兴一饮而尽。“哼哼,我突然有个很好的提议,喝完这杯,我们不如去开一个大床房,在那里我们接着喝,够不够性感浪漫!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这么搞!”
这女人感到十分不适,竭力站起来想推开他,调酒师见状,也伸手拉开陈兴,对他警告道:“嘿!请坐到这来!”
“好吧,我投降。”陈兴举起双手在远离那个女人的地方坐下。“再给我来一杯。”调酒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
“我好希望你能跟我回家,你是那么娇俏可人,而我的床上功夫一流。你又香又甜,秀发如云,总之哪里都好!”醉醺醺的陈兴不听说着这些低俗的话。
那个女人瞪大了眼看着他,好像从未听过如此下流的话,恨不得洗洗耳朵。
陈兴没有被她泼酒,已是万幸。
“我明天必须早起上班,我必须走了,谢谢你的酒。”那女人没喝完,匆匆掏出一张红票,压在杯子下,走的时候经过陈兴,她停了下来,在陈兴耳边轻声说:“也许你喝得太多了。”
“也许我呼吸得太多了!啊哈。”陈兴愤怒的对她大喊。
直到凌晨,陈兴才走出酒吧。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陈兴穿的还是那次准备见李冉所买的西装,可它已失去价值,被里里外外淋个透湿,陈兴也毫不心疼。
大雨不由分说的砸了下来,陈兴就这么信脚走着,彻夜不眠的路灯把他在雨中破碎的影子,一盏一盏彼此递交。
此时的陈兴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