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陆续起来了,唯剩两名黑衣老者一直没有起来,五长老和六长老不是不想起来,而是双腿发软,根本支撑不起来。
林清清看了他们几眼,却并没有任何示意,回头招了云紫洛过来,绕开跪着的他们,径直朝琉璃殿主殿走去。
迎面,一行脚步声行来,云紫洛正想着会是谁,却见琉璃阁的人叫道:“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紫洛傻呆呆的同时,身旁跪下了一大片。
对面的人群之首立着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黑色长袍绞着金色丝边,赫连懿负手停下,深遂的凤眸含起笑来,流转光华,薄唇微抿,看向云紫洛,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欢欣。
“懿!”云紫洛惊喜交加,月余不见的思念如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掀起长裙朝他直奔过去,也不顾这动作在古人眼里是不是很开放了。
赫连懿见她冲过来,强按下去的等待溃散开来,也激动地迎了上来,一把将云紫洛接住,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洛儿,想你。”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却饱浸思念,揽着女人的手加着力道,似乎想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懿。”云紫洛轻轻喃着他的名字,语气里尽是幸福和满足。
小别胜新婚,这话,还真是经典啊。
赫连懿抱着爱妻,脸上笑开了花,见旁边的人都面带笑意地看着,敛起笑容来,吩咐道:“岳母大人,你进去处理下阁中事务,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在全阁通禀过了,牌位也重新建了起来。”
说完,搂着云紫洛上了另一条石径。
“懿,你怎么又穿起黑袍来了?”
因为是赫连懿的最爱,云紫洛早将他原先的黑袍扔了,自己给他做了四件,两厚两薄,也做了其他颜色的,可赫连懿只爱穿这黑色的,正好也是云紫洛亲手缝成的,他心安理得地穿着。
“我喜欢。”赫连懿笑眯眯答道,“反正又不在宫里。”
早知她们在这几天会来,他按捺不住疯狂的思念,易装过来,就等待着云紫洛的回来。
此刻终于等到,如何不会躲起来说几句体己话?纵然是赫连懿,也避免不掉这样的想法。
小湖畔,阶岩上,远远地瞧见一双璧人相拥相偎在一起,时不时耳鬓厮摩,诉说着分开后的痛苦。
赫连懿恨不得把自她离开后,南川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云紫洛,如同一个找不到人聊天的孩子,突然抓住了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云紫洛高兴地听他说,时不时插上两句,赫连懿又急迫地问起她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来。
云紫洛同他说起有趣的事,可赫连懿却问得极为详细,甚至于晚上睡觉什么姿势都要过问一下,直至听到最后楚子渊那里,他才脸色微变,哼了一声。
“像他那样的人,只配与江山为伍,却不得坐揽佳人。”说着,疼爱地将云紫洛抱得更紧了些,低头咬上她的红唇。
其实刚来湖畔时,赫连懿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这个,什么话也没多说,直接索取她的吻,用身体告诉她,他有多么想念她。
男人的挑逗越发纯熟,云紫洛很快就瘫软在赫连懿极具技巧性的动作下,一个热辣缠绵的吻在无声中进行着。
待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到主殿时,雷厉风行的林清清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
五长老和六长老正跪在地上,被几名醉云楼的人押着,嘴里大声叫骂着不干净的话。
赫连懿一皱眉,还未开口,银光一闪,两样东西飞了下来,殿内顿时敛了所有的声音。
云紫洛看清了正是林清清出手,不禁朝五长老看去,当即额头黑线了,五长老的唇瓣被一只细长的银针刺穿在一起,同样,六长老亦是,手被押着,根本不能拔针,便也张不开口了。
“原五长老和六长老多年追杀本阁中人,犯了阁规第一大忌,为琉璃阁叛徒,处以死刑!”她声音响亮,透了内力,整座殿内殿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五长老和六长老的脸上都现出了困兽挣扎最后一刻的悲绝,朝赫连懿看去,眸光里,露出了浓浓的哀求。
赫连懿看向林清清,说道:“岳母,我能不能为这两人求个情?”
五长老和六长老听得这话,浑身一震,脸现惊喜之色,所有的希望如烈火般燃起。
林清清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
赫连懿突然说道:“他们是我的人,追杀同门,这错算是我的,请岳母处罚小婿,必将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殿中人全都震惊起来,狐疑地看向赫连懿,有的奇怪,有的不敢相信,更多的,则是感激。
这个时候,世子并没有抛弃他们,赫连懿在他们心中的形象猛地提高了好几层。
林清清淡淡地打量他,赫连懿表情沉稳,松开了握着云紫洛的手,说道:“我乃南川世子,也是南川国未来的储君。这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按照琉璃阁阁规,犯了大错应是八十重鞭。”
云紫洛的心豁然纠了起来,赫连懿已自然地脱下了外面的黑色长袍,交到她手上,低低道:“洛儿放心,我受得起。”
“别,不要!”云紫洛抱住了他的腰,见他一脸严肃之色,才知这根本不是顽笑。
赫连懿笑道:“八十重鞭,我怕我的身子真承受不下来,洛儿,你就为我改成四十鞭吧。”
林清清沉吟不语,五长老和六长老眼闪泪花,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云紫洛放开赫连懿,厉声喝道:“我以琉璃阁第四代阁主的身份命令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八十重鞭,改为面壁思过。”
“不妥。”赫连懿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我对阁中犯下的错误心里有数,阁规不可废。”说完,他侧过身,“十三娘,拿鞭来。”
十三娘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不敢违逆,转身去了内殿,不一会儿取了一根黑色的长鞭出来。
林清清扫过赫连懿的凤眸,开口说道:“这八十鞭,五长老、六长老各受三十鞭,你受二十鞭吧。”
赫连懿暗自掌控琉璃阁的事,在场的十三堂堂主个个内心分明,底下的阁众也是十分清楚五长老和六长老是他的人这个事实。
若此时,由着林清清处罚两个为赫连懿办事的人,那么,赫连懿必将在他们心中失了份量。
琉璃阁是南川的重要势力,阁下人马遍布南川,此事传出去,非但失去他们的信任,势必对南川的发展产生影响,赫连懿在这一刻做了正确的选择。
身为未来的国君,必以大局为先,他对收买人心之道也是极为明白的。本来便是他做的事,不只能让下属承担错处。
二十鞭,换得琉璃阁甚至于天下的信任,何乐不为?
云紫洛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
古之为君者,都会通过立威的方法来为自己争得民心,懿深通此理,也需要偶尔使使手段。
可是,她不同意!她不要他受伤,哪怕一点点的痛,也不要他担!
云紫洛忽然眼光一亮,几步走到赫连懿面前,扬声说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一国储君,头发便象征着头颅,乃最珍贵的东西,现在,便罚你割下一缕头发,受斩发之刑!”
她此言一出,殿中人人惊愕,斩发之刑?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不过,想想一国的最高统治者割下头发,确实也是一种莫大的惩罚。
赫连懿抬头,既欣赏又感激地看着她,难为洛儿了,为了让他不受苦,竟然能想出这样绝妙的办法来。
林清清的嘴角也不禁勾起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看向云紫洛的眼神充满了骄傲。
云紫洛看见周围人的脸色,便知这办法能通过了,笑盈盈地请十三娘去拿剪子。
十三娘这次跑得很快,捧着一方乌黑的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把细长的银剪。
云紫洛拿过剪子,说道:“由我来亲自施刑。”
将剪子勾在小指上,她转到赫连懿身后,赫连懿微微笑着,蹲下了身子,当然,他是不会跪的,即便是在受刑中。
一双柔软灵巧的手在头上来回翻转了几下,动作轻柔,他只觉头皮一阵舒服的电流从头皮流过,心下一阵畅意,只想着,原来洛儿的手这么温柔,回去一定要叫她给自己洗头,擦头发。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云紫洛已为他散开了长发,以手作梳,轻轻梳理着,直到整齐后,她才抓起头发,转过剪尖,在发尾斜斜一掠,一片黑色的发丝洒了下来。
有四个阁众撑起一块雪白的绒布在下面接着,将黑发包裹在内,云紫洛松开手,任赫连懿的长发垂下,因为削得均匀,只是略短了些,看不大出来。
她接过绒布,揣在怀里,笑道:“行了。”
林清清点点头,对着五长老和六长老说:“你们各罚三十鞭子,废除武功,贬到偏远地区,永不再回!”
五长老和六长老无话可说,他们身份又不尊贵,没有人要他们的头发,只得受这三十鞭,好在,留下了一条命。
男人身着黑色长袍,一头黑发披垂于肩头,飘逸俊朗,帅气英俊,足以闪瞎在场所有女子的眼。
云紫洛见五长老两人被拉下去行刑了,连忙牵着赫连懿的手,向林清清暂时告辞,去了偏殿。
“洛儿,头发呢?”赫连懿问。
云紫洛一面拉着他跑,一面骂他:“你个笨蛋,你知道吗?受鞭子的是你,可痛的是我!”
赫连懿深情地看向她,眼角堆满笑意。
很开心,很开心她这么紧张自己。
直到偏殿内里,云紫洛才将头发拿出来给他看:“这些给我,我缝个香囊带在身边。”
赫连懿含笑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洛儿,以后你可要给我擦头发。”
云紫洛一怔,没反应过来。
赫连懿拥住她,与她鼻尖对着鼻尖,极其亲密地面对面站着,低低说道:“洛儿,你的手好温柔,你以后要给我洗头,给我擦头发,给我洗澡。”
云紫洛嘴角轻抽,翻了个白眼给他:“还要给你洗澡?你是晴儿还是鸿儿?”
“不,我要。”赫连懿的语气竟像极了撒娇的孩子。
可怜的云紫洛,心立即就软了下去,死撑着面子道:“那你也要给我洗澡才公平。”
“好。”赫连懿十分高兴,在她耳边吹着热气,“我巴不得,正好摸够洛儿的身子。”
云紫洛羞得脸爆红,怎么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说胡话……
偏殿内一片甜蜜,琉璃阁的事在五长老和六长老被撵出去后,十分顺利地进行下去。
林清清在所有琉璃阁众面前宣布自己正式退出琉璃阁,传位于云紫洛,并举行了盛大的传承仪式,弥补了当初的遗撼。
三天后,林清清与赫连懿、云紫洛分道扬镳。
赫连懿和云紫洛回到南川皇宫,赫连云晴别提多高兴,连小小的赫连云鸿都感觉到了,成天只要母亲一个人抱,霸占着云紫洛,这样,赫连懿可就不满意了。
这天晚上,终于把哭啼的赫连云鸿哄得入睡了,连忙叫陈奶娘小心地抱了出去,然后,他便像个孩子似的一溜烟跑到大床上,爬上大床,邀功似地抱住看书的云紫洛说:“我终于把小鼻涕虫给制服了。”
云紫洛一面将书本翻了一页,津津有味地琢磨着南川的版图,一面笑了起来。
本来鸿儿在摇篮里乖乖地睡着,赫连懿偏要去惹他,将他抱起打算丢给陈奶娘,结果这关头鸿儿醒了,看见是他,哭得那个惊天动地。
赫连懿只得慢慢地哄慢慢地摇,满头大汗才将他哄得停止哭泣再次睡去。
这对父子啊,云紫洛又好笑又倍觉温情。
赫连懿洋洋自得道:“那当然了,我有本事把他弄醒,就有本事把他哄睡着嘛!洛儿,想想前几天晚上,每天做到尽兴时,都被小鼻涕虫给搅得意兴全无了。”
云紫洛的眼神虽然还在书上,一张脸却爆红起来,羞得似火,不答他的腔,装作研究书上的地图。
赫连懿却把脸凑了过来,一张放大的俊脸在烛光下别显诱惑:“洛儿,你脸红的时候好好看。”
云紫洛无语了,操起手中的书就朝那张脸上砸去。当然是不舍得下重手的,书将到时腕一转,那书摔在了赫连懿的肩膀上。
“洛儿——”赫连懿看见她满面红霞的娇美,人立刻就发起花痴来,扎猛子似地往她肩窝里一靠,双手臂伸出,抱住她细软的腰肢滚进了床榻。
帐帘垂下,帘外烛火摇曳,帘内映着昏暗的烛光,气氛极其暧昧。
第二日,赫连懿精神煜煜地上朝去商定登基之事,回宫后,给她带回一封信,是云浩写的。
信中只是寥寥数语,说了他而今在玄灵岛上的事,原来月前,花折扇身子骨受了损伤,熬不过去了,安详地握着云浩的手死去,花耀疼女深切,爱乌及乌,立了云浩为玄灵岛的少岛主。
而云浩,向云家四小姐云海燕求了亲。
信中顿笔很多,可窥见写信人愁肠百转之态。
想到浩儿,她放在心底深处,逼迫着去忘记的那个小男孩,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今生,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云浩一面了。
十二月二十六,南川新帝登基,数百年南川未见的繁华景象再现,整座锦雾城陷入一片欢腾。
祭祀祖宗后浩浩荡荡的人马直奔回宫,举行盛大的登基大典,全城百姓蜂拥至午门下,眺望皇城上方盘旋不散的祥彩云,沉重的钟声自白玉阶前,穿透层层巍峨的宫门,荡击在人们心里。
幽深的金銮殿内,更衣太监为赫连懿披上明黄色的龙袍,石青色的盘领绞着金丝,袍上绣着九龙、翟纹及十二章纹,鲜艳的色彩、精致的做工无不彰显着九五之尊的凌然贵气。
赫连懿一步步登向龙座,直到座前,才回过了冷俊沉稳的面庞。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等待封官拜侯的南川官员跪满一地。
“请皇上御口册封皇后!”执事太监高声呼喊道。
在殿中几百双眼睛的直视下,一袭红衣似火的云紫洛从内殿款款迈出。
崭新华美的凤袍长长地拖着尾纱,由两名小宫女一边一个捧起,不远不近地跟着,镶珠嵌玉,绞金错银,凤冠上垂二十四枚稀有宝石,步摇随着走动轻轻摆动,端的是华贵无比。
再看那华衣中衬出来的鹅蛋脸,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含烟眉,凝脂鼻,嫣粉唇,五官精致美丽,面扑彩粉,眼睛周绘着浅浅的眼影,在黑而密长的睫毛下显得格外有神韵。
她的嘴角自然地上翘,勾着淡淡的高傲与矜持,体态大方从容,曲线优美,在阶前叩头下去。
“冰城公主云氏紫洛,肃雍德茂,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六宫之中,仅此一后!”
赫连懿缓缓说道,一双深遂沉黑的凤眸神采兼备,声音有力,响彻金銮殿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脸色庄严,莫侍郎之事后,没人再敢提出异议。
赫连懿在说完这番话时,眸底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步到最下层的玉阶旁,亲手来扶云紫洛。
“洛儿。”男人不顾四周那么多眼光,幸福地握紧云紫洛的手,一字一字道:“洛儿,从今后,你我执手,共看南川繁华盛世。”
云紫洛接过凤印,看着男人坚毅的面庞,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而下。
从今后,她与他,再也不用奔波了,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们分开了。
赫连懿,你我这一路走来有过多少艰辛,风雨兼程,刀光剑影,然,我们终是站到了一起……从此,定不相负!
两双手,紧紧交握,四只眼睛,深深胶凝。
我的眼里有你,你的眼里有我,而你,便是我眼中那一抹世间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