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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母狗三花

在逃难的路上月亮还遇见了一只母狗三花。三花长得跟山花一般漂亮,它是一只土狗,却生得出类拔萃,天生丽质。

月亮就是在三花的地界再次落进陷阱里的,陷阱伪装得很巧妙,上面是厚厚的落叶,又覆盖了落雪,月亮刚走上去立即就落了进去。陷阱很深,垂直的陡壁,月亮反复地攀缘,摔得仰面八叉,当它用完最后一点力气后,躺在井底望着天空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藏獒感情极其丰富,它们哭的时候并不发出声音,而只是流泪,到了动情处泪会像涌泉般沁出眼眶。同人类一样,哭过之后月亮的心情好受了一些,它这才静下来仔细评估这个陷阱的状况。

这是猎人设置的普通陷阱,挖得这么深肯定是为了捕捉大型动物。像山羊、盘羊、马鹿等动物根本爬不上去,包括金钱豹、马熊想爬出去也很困难,但要收获这种大动物十天半月也遇不上一回,所以猎人并不常来。等猎人前来收获猎物,藏獒月亮恐怕早就冻饿而死。

陷阱设在一条深沟里,这么荒凉的地带人迹罕至,藏獒月亮选择这条路正是看中它远离人迹,以为会很安全。它小心翼翼,避开有人活动的地方,为的是不会第二次落入猎人的陷阱,但这些猎人不仅狡猾,而且可恨,让疲惫的月亮重蹈覆辙。

对形势做了充分的判断之后月亮就十分生气,主要是气自己,对自己没有看出陷阱的伪装感到悲愤。月亮生起气来也很疯狂,它大喊大叫,上蹿下跳,直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一只猞猁在洞口往下探视着月亮,观察了一阵知道这不是什么善类,恐怕连一根獒毛也捞不到,失望地走了。又过了几天,一股臭气将月亮从昏睡中臭醒,是一头黑熊,用屁股对着陷阱喷粪,这家伙真是恶毒之极,气得藏獒月亮咆哮起来,黑熊则带着恶作剧之后的快感离去。黑熊是不是在笑月亮看不出来,这家伙脸太黑看不出表情,但它的身体语言说明它笑爆了,全身都在颤动,恨得月亮咬牙切齿,要是能爬上去非把它撕了。

月亮冻饿难耐,但还是鼓足勇气发出求援的呼号,它知道不能等死,希望能够召唤一个同类前来救援。山里每一块土地都被划分成不同的领地,这块领地的主人三花被月亮的叫声引来,它同月亮搭上了讪,安慰它,说这是老毛鬼的陷阱。老毛鬼是个恶人,一生杀生太多,早已不成人形而成了恶鬼。但老毛鬼很听三花主人山大爷的话,山大爷祖祖辈辈在这荒山里种树,山上才有水,才有动物,才有木耳和蘑菇,老毛鬼才能打到猎物,采到山货。一连几天都是三花来陪藏獒月亮,还衔来食物投给它,有牛肉干巴、肥美的羊尾巴,还有一大块酥油,这对藏獒月亮的体力恢复很有用。

三花以它的姿色在这一带闻名,追求者众多,但三花很是孤傲,连搜山狗大黄二黄两兄弟也被它拒之门外。大黄和二黄是这山里的美男子,附近的母狗都以能够同两兄弟“拍拖”为时尚,骄傲的两兄弟唯独搞不定三花,三花根本不与两兄弟交往,但它对月亮却情有独钟。

前面说过藏獒大多不与其他种类的狗交配,以保持品种的纯正,但也有例外,譬如此时此地的月亮和三花。它们两情相悦,情语绵绵。狗有狗的语言,在谈情说爱时那呜呜咽咽的声调连人也会深受感染。月亮又是一只有情商的獒,三言两语就俘获了三花的心。大山作证,那是高地上一场感天撼地的爱情绝唱,男女主人翁是一獒一犬,一个在陷阱的坑底,一个在坑口,如泣如诉,不绝于耳。

接连几天一直下雪,大雪将天地铺成白茫茫一片,藏獒的皮毛很厚,并不怕冷,但三花在野外就瑟瑟发抖,却一刻不肯离开陷阱口陪着月亮。三花的主人进山采灵芝去了,留下三花看门,这一带的安全自然有大黄二黄两兄弟担当,根本没有盗贼,除了不断有野生动物闯入,真是天下太平。

为了将月亮从陷阱中救出来,三花决定去山里找它的主人山大爷,为了防止老毛鬼在这时出现,三花做了精心的安排,老毛鬼一旦发现陷阱里有猎物是一定要收获的,谁也阻挡不了,除了山大爷可以阻止他谁也拗不过他的犟脾气。为了防止老毛鬼在这时出现伤害到月亮,三花甚至低声下气去求大黄二黄两兄弟,两兄弟可以拖住这个恶鬼,以免他施暴。

三花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三花刚一离开,老毛鬼就出现了。他的帽子是野牦牛皮做的,袍子是山豹皮,靴子是熊皮,他就是一个皮货商,在山里设了很多陷阱,残害动物,吃它们的肉,剥它们的皮,见陷阱里关了一只藏獒就很失望,他希望是一头熊或一只鹿,一只狗并不中他的意。他拿一只藏獒来干啥?吃肉?他吃过肥美的贝母鸡,也吃过膻味很重的野山羊,对狗肉却并不爱好。何况老毛鬼认定藏獒的肉一点也不鲜美,甚至比不过土狗,味同嚼蜡。藏獒个个都很厉害,想吃到它们的肉绝非易事。在这种季节最美味的是野猪肉,一旦它们落入陷阱就意味着有鲜美的野猪肉吃。做起来也不费事,直接将木柴扔进陷阱,用树叶将木柴点燃,将野猪活活烧死烤熟,这叫活烤山猪。老毛鬼想起这美味都要流口水,但面对一只藏獒他还没有办法,这种狗很不好对付,像烤山猪一样烤它?

老毛鬼注视着藏獒,见它目光凶狠,还不时发出几声低沉的威胁竟有些心虚。藏獒都有灵敏的嗅觉,这家伙是怎么落进自己的陷阱的,老毛鬼不得要领。他揉了揉他的红鼻子,回忆了一下藏獒肉的滋味,这一生中他什么肉都吃过,好像还没有吃藏獒肉的经历,所以也就对这种肉没有记忆。看见藏獒毛茸茸的样子就断定它的肉肯定很糙,而且膻味很重。剥它的皮,这似乎也吊不起他的胃口,狗皮比起豹皮和牛皮差远了,他甚至有些怪藏獒误入了他的陷阱,要重新把他的陷阱伪装好是很费事的。

老毛鬼从他的水壶里倒了一些酒出来干了,他从来不喝水只喝酒,所以附近的狗们都知道他的气味,十里八里之外就嗅出了他的酒气。大黄二黄赶了过来,见他正在撒网,要将月亮从陷阱中网上来处死。他虽然对一只狗不感兴趣,但从不放过一只猎物是他的原则,哪怕是一只山狐他也会把它处死了扔掉。

老毛鬼是一切动物的敌人,月亮已被他网住拖了上来倒挂在一棵大松树上。这时山风很劲,刮在人的脸上火辣辣的,所以山里人的皮肤很糙,不像城里人细皮嫩肉,城里没有这么硬的风,有一点风吹草动人就缩进皮大衣里。城里人还往脸上涂抹各种油脂,把皮肤保养得白白嫩嫩。老毛鬼最看不惯这一点,皮都这么细嫩拿什么来做衣做鞋。

老毛鬼在他的熊皮靴子上磨着刀,下一步就要用锋利的刀锋反复地刺进藏獒的胸口,然后抛尸荒野。他要用最残忍的方法来惩罚这只藏獒,以报复它对自己陷阱的破坏。在这个陷阱里他捕获过狼、豹和熊,还捉住过一只梅花鹿,关键是陷阱的位置很好,在风口上,所有的动物都要到这里来辨别方向,探测空气中的信息。

月亮知道自己的死期已近,趴在网里发出悲愤的哀鸣,那么遥远的路程它都闯过来了,那么多艰难险阻它都度过了,不料却没有闯过小沟小坎,落在老毛鬼这个恶人手里。老毛鬼举着利刃,哼着一首杀人越货的山调,就着水壶又灌了一通烧酒,烧酒本来就辣,又被他加了鹿血,一般的人喝这种酒会鼻血长淌,但老毛鬼需要壮胆,在冰天雪地里不喝这种烧酒反而熬不住。

烧酒一灌下去,热得他敞开了胸口,露出一胸脯的杂毛。这是老毛鬼杀生前的准备,烧酒干了,一泡骚尿排出来准备工作就完成了,然后龇牙咧嘴扑向他的猎物,开始杀戮。

大黄就在这时爬出来干扰老毛鬼。它赶了一只兔子出来,吸引了老毛鬼的注意力,显然,兔肉比狗肉好吃,兔皮也比狗皮好卖。老毛鬼决定先逮住兔子再来收拾藏獒,反正藏獒已吊在网里,逃也逃不掉。要抓住那只兔子并非难事,眼看兔子要溜掉了,又被二黄从另一个方向赶过来。大黄二黄就用这种战术拖住了老毛鬼的时间,等到了三花带着它的主人山大爷返回。

山大爷只用一壶酒就将老毛鬼搞定,山大爷的酒里加的是灵芝,这种酒温和、不辣,老毛鬼就服这口,听了山大爷的劝,把藏獒月亮从网里放出来。劫后余生的月亮长吼了几声泄了心中的闷气,三花给它舔着皮毛,那场面十分温馨。山大爷以为月亮从此会留下来守在三花身边,谁知它只睡了一觉就又上路了。

三花恋恋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它们在雅鲁藏布江边分手,月亮的路还很长。分手前月亮骑在三花背上同它交配,这时并不是藏獒的交配期,但月亮为了表达对三花的感情将雅鲁藏布江一样的激情倾注在三花的身体里。那是一种天然的铆合,是金属和金属的碰撞,地崩山裂,吼声铿锵。三花被勇猛的藏獒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它完成了一次生命的交媾,酣畅淋漓,生命的种子种在了三花的肚子里,三花呜呜地鸣唱着送别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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