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斧先生是我国著名的诗人,是著名的“七月派”诗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木斧也是一位小说家、戏剧家。认真地说,也可以算是一位书画家,在我看来,他的书画不做作、不追新逐奇、不炫怪,自然流畅,刚劲有力,特点鲜明,非今日那些所谓大师级的丑书怪画家所能比拟;他还是一位受人喜爱的京剧的著名票友。木斧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从他出生的1931年算起,到现在他已经是一位八十八岁的高龄老人了。按照中国传统的记龄方式,他已超越“米寿”,跨入八十九岁的年头,奔九了,是名副其实的长寿老人了。但从他不时自成都给我打来的电话中,我却从来没有从声音中感受到他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老态。他的声音永远是那样的洪亮,那样的爽朗,那样的充满激情,在激情中还不时携带着永不褪色的幽默。我还从他不时寄来的他的诗、画、文集和关于他的研究文章的结集中,感受到他旺盛的创作活力,感受到他热爱生活的蓬勃激情。我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年龄,每一次拆开他寄来的厚厚的信封,翻阅他一本又一本新作,我总是怀着一种敬佩之情。这是一位具有何等旺盛的生命活力、创作激情的文化老人啊!
我记得,认识木斧先生,是在1986年四川万县师专召开的何其芳学术研讨会上。那时我是成都师专的一位青年教师。在会议安排的讨论会上,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中等个子、敦敦实实的中年人,四方大脸,眼睛总是眯着,一张大嘴也时常紧闭,嘴角还经常向下耷拉着,似乎无论对什么人、说什么话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自己也很少发言说话,因此也就显得特别严肃,特别威严,特别让人感到有点官气,让人难以接近。我琢磨着,这人一定是一位不小的官员吧!于是在会议休息时间,我走到他面前,说:“这位先生好严肃哟!一看就是当官的。”说这话的时候,我本来是准备好不被他理睬,或者是挨几句训斥的,谁知道,他听了后,咧开嘴巴一笑,说:“哪里是什么官哦,天生一副垮嘴角,没啥子严肃哦!”这话一说,我就感到他满天的乌云一下子散开了,满脸生动,活力四射了。我突然感到,这其实是一位很平易近人的长者,一位和蔼可亲、幽默有趣的人物。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知道他的工作单位是四川文艺出版社,是位编审,还担任着副总编的领导职务,也还是一位诗人。后来又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了他的坎坷经历,曾经因为被定为“胡风分子”,几十年吃尽苦头,1982年彻底平反后,又努力把失去的大好时光追回来,重返诗坛,成为一位颇具代表性的“归来诗人”,因此又对他油然生出许多敬意来。此后也就有了来往走动。我后来担任四川省师专教育学院现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要编一套《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就想到请他写序,他欣然接受,并且很快就送来了稿子。有一次,他告诉我说,四川文艺出版社准备出版一套写作丛书,问我愿不愿意试试承担一本。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在他的帮助下,我的《典型创造寻踪》得以出版。那是我的处女作啊!随着交往越来越多,我对他的了解也就越来越深了。也越来越感到亲近、亲切。1991年,他到了离休的年龄,我那时就发下心愿,要为他写一本传记,记录他坎坷而又不懈奋斗的一生,记录下他对于诸多青年人的关心和帮助。经过两年多的时间,我写出来《木斧传》(初稿),交他审看,他看后只是对一些历史事实做了订正,补充了一些材料,就将稿子交给我了。他说,对于作品的评价,他不会说什么,那是应该由评论者自己去把握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这个初稿还需要进行大量的修改工作。当时自己掌握的关于木斧的材料远不充实,木斧生平经历中的许多方面均未能涉及。因此,决定再下大功夫补充材料,进行修改。但是很快,我决定南下深圳,在南山区教育局谋得一份工作,就把家中所有的文献资料全部打包,装上一个载重十吨的大集装箱南运。
我当时到深圳工作,物质条件是很差的。我们一家三口最初只居住在一个六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一到下雨天,外面刚刚从蝌蚪蜕变过来的小青蛙还拖着长长的小尾巴就蹦进房间,一不小心就可能踩着它们;有时,还有南方地区常见的爬行类动物爬进屋里,吓人一大跳。这样的生活条件下,我只得把书籍和一时用不着的生活用品寄存在一所小学的库房里;以后条件虽稍有改善,但是也无安放书桌的条件,更不说是布置一间书房了。这样,当然没有可能把运来的书拆包、上书架了。补充修改《木斧传》的想法只能搁置。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搁置就是二十四年。
现在我的生活条件当然比我刚刚南下时好了许多,但我的工作也从大学文学教师转向了基础教育、高职教育的行政事务,与文学研究绝缘了。再加上人大、政协的一些工作和党派工作,确实是十分烦冗的。文学研究对于我来说,确实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了。所以一直到2014年离开工作岗位前,所有的关于文学、文化的书,均未曾开包上架,《木斧传》的初稿自然也就躺在一捆一捆的书中休息了。但是和木斧老先生的联系还是断断续续。我记得,我借回成都公干的机会,曾经三次到他离休后的“沐虚斋”去拜见他。木斧老先生也未忘记我这个在遥远的海滨生活、工作的异乡游子。一有作品出版,他总是题上诸如“效民兄正之”之类的客气话,再慎重地题上自己的名字寄给我。看着他那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题签,我的心中十分感激!我感受到了来自西蜀的浓浓的情意。在这个时期,我也时时想起那本未曾完稿的《木斧传》的初稿。但是,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定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作者来为木斧立传;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写得比我好。期间也曾听木斧老先生说起,有人为他写传记的事情,他还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把你写的那个初稿卖给我呀?真是抬举我了!我当然有些诚惶诚恐,很有些汗颜了!但是因为要找出不知道藏在哪个书包哪个箱子里的那个初稿,实在是困难重重,所以也就没办法交出初稿了。但是我由此更是期待新的《木斧传》早日出版面世了,由自己来完成《木斧传》的想法也就彻底打消了。
2013年7月,我又收到木斧从成都寄来的一本书。书名是《论木斧》,由他的朋友李临雅和余启瑜选编。在扉页之前的空白页上,我看到他专门写的几句话:“张效民先生惠存。有了这本书,便可以免出木斧评传了。木斧2013年7月。”看到这段话,我深感惭愧!也才知道,我一直期待由他人写的《木斧评传》仍然未能出版。但是我那时也正忙于冗务,也无法分心来完成《木斧传》的写作。2017年10月,由李临雅和余启瑜选编的《再论木斧》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我又收到木斧老寄来的这本书。不过,这次他没有在书中写什么“正之、惠存”之类的话了。我是从寄书邮件熟悉的字迹中认出是他寄的。不几天,他又来电话询问我是否收到这本书。可见他对于这本书的重视程度。对他的赠书,我向来是认真读的。在书中所附的《木斧著述选载》中,由他写的一篇《我的文学生涯·木斧简传》中,我读到这样一段话:“我还活着,可是有几个文学评论家愿意为我撰写评传,要我提供资料,我也提供了一些。例如深圳的张效民、重庆的蒋登科、广西的吴立德,他们为我撰写的评传,我也读过一些片段,由于种种情况,最后都没有出版。原因主要是我觉得我不够格,而且他们的文风与我的文风不同,难于取舍。”他又说,“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非名人也可写传。我自己为什么要找别人来写呢?我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写呢?”所以就有了他自己写的这篇《我的文学生涯》。确实是一篇很好的自传。资料真实准确,确非他人可以比的。但是承他赐我一顶“文学评论家”的帽子,我实在是不敢当;但也受到深深的刺激。觉得很对不起木斧老先生、木斧老人。这几年我已经退出现职岗位,虽说也还有一些活动要参加,有一些工作要做,但是可以由自己安排的时间确实多了。再加上我的居住条件改善了,有了一间书房,从成都带来的书也排列上架,当年写的《木斧传》的初稿也被翻出来了。应该说,修改完成《木斧评传》的条件已经具备了,我写一本《木斧传》的心愿可以完成。
这样,我就以初稿为基础,做了大修大改,补充了一些材料,尤其是他离休之后的一些材料,也补写出来了。较之于当年我写《木斧传》初稿的时候,现在能看的材料已经丰富许多了。我也考虑到自己脱离文学研究二十余年,对于文学界的时风十分隔膜,自己素养不足,无力对于他的创作进行深入全面评价,只是结合个人一些肤浅的认识,做出一些评说,试图借此形成对于木斧生平事迹和创作的完整印象。但是木斧看到稿子后,仍然觉得应该成为“评传”,那就叫评传吧。现在我将这个稿子呈现在读者面前,算是完成了我的一个心愿,也是对于我和尊敬的木斧老人几十年交往的一个纪念。
我知道,木斧老人身体强健,具有强大的生命活力,虽然已届米寿之年,但是茶寿可期。生命不息,创作不止,精彩不已。木斧,这位跨世纪的老诗人、小说家、老画家、老票友、老顽童,必将给我们继续增添无尽的故事、无尽的精彩,因此,我这本评传仍然是一本没有结尾的评传。
我当然明白,这本《木斧评传》还存在诸多不足、诸多问题,这些缺陷和不足,只有期待未来哪位作者去弥补了。我期待着在不久的将来,能有更好、更全面的《木斧评传》面世!也衷心祝愿木斧先生更加健康长寿、更加丰富精彩!
2018年2月26日初稿于深圳南山西丽湖畔2018年8月10日再改2019年6月19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