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是三更天,夜黑无月。
徐议带着三千人马大摇大摆地靠近了项榷绵延百里的大军营帐,凉军的将士们纷纷高举着火把,用马蹄的轰鸣声将楚军的士卒们逐一从睡梦中惊醒。
“报,将军,凉军趁夜袭营!”
一名神色慌张的楚军斥候急匆匆地扑进了项榷的帐子里,喘着粗气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项榷一直未曾脱甲,他先前一直在盯着與图发呆,内心期待在近期能够得到龙拓已经攻破翼城的消息,这样他所面临的压力会被分担不少,缺粮的问题也会得到解决。
项榷闻言皱了皱眉,他最不希望看见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看来徐议非短视之人,将守夜的士卒们整顿好,唤万夫长以上的将官来我帐中议事。”
斥候领命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飞快的跑出唤人去传达项榷的命令。
徐议先率军抢占了高地,策马在严整的凉军前走过,用严肃地目光一一扫过在火光下的那些将士们视死如归的脸,道:“前方的灯火通明,便是项榷十余万大军的营帐,随我杀穿他们!”
“是!”
徐议在太阳落山前命令沈豹带着三百人驱使着四千余匹马刻意绕了远路潜藏在楚军的身后,此时的凉军只要能杀穿出去便是一人双马的配置,可以将疲惫的坐骑替换成精力充沛的坐骑,实现来回奔袭的战略目的。
赵亘先前带着两万人马驻守汉关,过半的将士折损在了关隘上,他们留下的马匹成为了徐议可以拿来挥霍的资本,被他计划用来扰乱项榷的视听。
赵亘此时带着四千人马从侧面悄悄接近了项榷的后军所在,与徐议的大摇大摆不同,他这一路的人马只能看到十分稀疏的火光,而且马蹄上都包裹了一层厚实的粗布。赵亘所带的将士大多是对地形了如指掌的本地人,徐议还特意将那些没有夜盲症的士卒分配给了他。
赵亘率军躲藏在林中,看着前方略显寂静的楚军营帐,他激动不已的向身后的副将吩咐道:“如若楚军动了,我等就随后袭杀放火!”
项榷有些不爽地看着帐中那些睡眼惺忪地将官们,最后拍案决议由他亲自上阵统一指挥,吩咐道:“唤醒前军的三万人,检查好先前布置下的拒马,随我迎战!”
说罢,项榷头也不回地提起一边的长枪走出大帐。
“什么嘛,凉军还真是不让人消停。”
“大晚上的,他们不睡觉么。”
“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该上战场了。”
随后,楚军的各路将领们强打起精神陆续回到了自己的部署所在。
项榷在骑上自己的坐骑时嘴角露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意。
“徐议,这次你攻我守,可就没有之前那般的好运气了!”
凉军关隘上一共才多少人?楚军近日的估算不过才万余左右。在关隘不容有失的情况下徐议能出动多少人袭营?根据斥候的回报前线出现的骑兵不过三千余左右,项榷认为这想必也是徐议所能做到的极限了,除非他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咚!咚!
无数尚未着甲的楚军士卒被金锣声吵醒,骂骂咧咧走出营帐。
“吵什么!?”
“楚军袭营!”
敲锣的楚军士兵神色焦躁地在各个营前狠狠地敲打着手上的金锣,即便他敲锣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也未曾感觉到,声音也已经因多次的嘶喊而嘶哑不清。
突然,他感觉身后似乎雷鸣大作,一股巨力直接冲击在他的腰上,他在空中飞出好远,落地后吐出了一口鲜血,不甘地看着一名名骑兵从他头顶掠过。
“破营了!”
“凉军破营了!”
“逃啊!”
反应过来的楚军士卒们纷纷高声嘶喊着向同袍们传递这一信息。
项榷难忍愤怒地提枪下马,将辎重官像小鸡一样提在手里,指着前面被烈火燃尽的围栏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拒马呢!?”
辎重官身体抖动个不停,惊恐地答道:“林将军前些日子说要将拒马全部打造成云梯,还说是将军的命令……”
“我的命令!?林有他人呢!唤他来见我!”
项榷狠狠地将辎重官摔在了地上,重新跨上了自己的坐骑。
传令兵刚离开不久就又一脸莫名地折返了回来,禀报道:“林将军已经阵亡了。”
项榷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于是命令道:“盾兵布阵准备迎接敌军冲击,弓箭手准备对后方进行密集覆盖。”
“可是…?”
“没有可是,我军不需要扰乱军心的废物。”
“是!”
石虎的马匹上挂满了敌将的头颅,值得他挂在马上的敌人最低一级也得是个千夫长,随后他很快发现这些“战利品”影响了马匹的速度,不得不一一解下来随意丢在战场上。
“痛快!”
石虎用一杆枪连续将三名逃亡的楚军穿成了葫芦,随后又用力甩开将他们的尸体砸在了其他的楚军身上,出声高喝。
楚军见状都离这个杀神远远的,没有人敢拦在石虎奔袭的路前。
徐议对这个箭头感觉满意不已,心甘情愿跟在石虎身后打着酱油,没怎么杀敌,倒也没人敢上来找他的麻烦。
这一路上顺利的有些让徐议意外,除了前线有限的抵抗外他便再也没看到过成建制的楚军,可是当战马将楚军的营帐逐一踏破,看到有无数的楚军衣衫不整的死在了马蹄下,徐议便把提起的心放了回去。
夜袭成功了!
楚军已经溃败!
徐议杀穿楚营后按照计划带着石虎率军来到了沈豹藏马的地点,吩咐好将士们换马后便率军再次杀了回去。
“负伤者,疲惫者与沈豹部交替休息,其余人等,随我换马再战!”
沈豹看见徐议的大军便知道夜袭已经成功了,看着石虎那兴奋的样子也迫不及待的跟徐议他们一起杀回了战场。
随着徐议他们不断地左冲右突,楚军的溃败范围在不断加大,甚至有无数的溃兵丢盔弃甲后向远处逃逸。
“该死!凉军来了多少人?”
“他们的马不会累的么!?”
凉军的马还真就不累,毕竟每一波凿穿后凉军都会换马,让原先的马休息,换马不换人,当出现无力再战者时还有沈豹提前带去的士卒和休息好的同袍可以取代他们。
项榷亲自射杀了几名溃兵,用刀逼着他们楚军的军纪才有所好转,在他将大部分的军队整合以后前军的大营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项榷愤怒道:“徐议这是倾巢而出了吗!?好,我成全他!令后军压上将他们围死在中军。”
没过多久,项榷的队伍便出现在了徐议他们面前。
“又见面了,项大将军。”
徐议带着石虎和沈豹二人出列向项榷嘲讽道,项榷却也不怒,坐在坐骑上举起手中的枪向后面的弓箭手吩咐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矢迎面而来,覆盖的却不只是凉军,还有楚军那些尚未找到队伍的将士们。
虽然箭矢根本无法射穿徐议他们的铠甲,但仍是让一般的凉军付出了不少代价,徐议皱眉命令道:“这人真没礼貌,杀!”
凉军的冲势有些被项榷遏制住,纵使现在的战损比仍是凉军占优,却也让徐议此时十分被动,他只好寄望于赵亘他们尽快达成烧粮的目的,这样僵持的状态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乱军中,项榷拍马向徐议杀去,举枪喝道:“徐议,既然你亲自来了,就把性命留下吧!”
徐议此时还真不敢面对项榷的兵锋,白日的那一箭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自知自己那两下子绝对不会是项榷的对手。
石虎劈杀了他面前的敌人,闻言也拍马怒喝着向项榷迎了上去。
徐议见石虎替自己拦住了项榷,不由得松了口气。徐议握枪的手一直在抖,虽然他已经见惯了杀戮且自身实力不弱但将他与项榷这样的猛将相比差距还很远。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随着项榷与石虎几十回合的不断交手,附近交战中的楚军和凉军的士气均有所鼓舞。徐议发现石虎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落入了下风,他便知道了石虎一个人并不是项榷的对手。
凉军的奋力拼杀在徐议的身边形成了一处无人带,所以徐议此时并不需要亲自去杀敌作战,前方也没有敌人,但是他的手仍没有克制住发抖。
项榷一声怒吼拍掉了石虎手中的武器,正当石虎准备引颈就戮时一只探出的长枪挡住了项榷的攻势。是沈豹,他在摆脱了敌人的层层围困后及时杀到了石虎的面前。
沈豹咬牙承受住项榷劈下来的一枪,向石虎示意道:“捡起来!”
沈豹与石虎平时切磋时几乎没有赢过,连石虎都不敌项榷,他又怎么可能是项榷的对手?
石虎捡起武器,翻身上马的时候刚好看到了项榷将沈豹扫下马的一幕,决眦欲裂,喝道:“楚狗受死!”
徐议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点什么,不然永远也无法破除现在的僵局,可是他对项榷这样出众的武人根本无法达成实施惑心术的条件,不提项榷身上还有戾气在保护,徐议完全找不到项榷内心的漏洞。
在石虎将要再次落败时,徐议放了冷箭。
“卑鄙!”
项榷用力逼退石虎,捂住他被射穿的右腕,在楚军的重重保护下向后方撤去。
这时沈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吐了一口鲜血。石虎见状急忙将他拉到自己的马上,策马到徐议的身边,说道:“将军,我们撤吧,后面有楚军围上来了。”
徐议沉重的点了点头,所幸沈豹的性命并无大碍。
项榷咬牙拔出了自己右腕上的箭矢,只能无奈地看着凉军再次策马凿穿了整个战场。
太阳初升,当夜空被阳光所渐渐驱散,所有人都看到了在远处滚滚升起的浓烟。
赵亘的任务完成了,徐议在马背上欣赏起日出的景色。
一名楚军传令兵骑着马飞奔到了项榷身边,连滚带爬的翻身下马抱住了项榷的大腿,哽咽道:“将军,我们的粮草被凉军烧了……”
项榷闻言只感觉一口逆血顿时涌上了喉头,无力道:“抢,抢下来多少?”
传令兵此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全没了。”
项榷在失去意识前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还隐约听见了周围的将士们担心的叫声。
“将军!”
“将军…”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