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下的落阳城西城区很是清幽，白天人来人往的街道随着月亮的高悬逐渐变得沉默。
此时此刻甘遂一个人走在石板街道上，四周已经彻底没人了。
以前常年在北域征战，根本没有在意过落阳城里的烟火气息，此时繁华褪去后残留的红尘味道仍旧是那么浓重，不知为何，一向对这些避之不及的甘遂此刻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今晚的满月很是明亮，甘遂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这间小屋。
双指轻扣门扉，清脆的敲门声在月下传得很是悠长。
“咚咚咚”
“谁呀？”屋内传来衣衫翻动的声音，里面的人正在起床赶来。
“大公子，是我，甘遂。”
龙骑将军的语气很是轻柔，似乎生怕大嗓门惊扰到屋内的人。
房门轻轻打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少年郎脸庞，似乎是没看清，少年郎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的大量了一下甘遂。
“甘将军呀，进来吧，外面屋冷。”
虽然甘遂很想说这点春寒不在意的在屋外说话也行，但又看到大公子还披着一件貂裘来开门就想到大公子的身体，就顺从的进屋了。
许萧的屋子比王川的还要简单，一张床，一张桌，桌上一盏油灯一壶茶几个杯子，然后就是最令人瞩目的大书柜了，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许萧倒满一杯热茶给甘遂，然后说道：“甘将军深夜到访，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感受着手里的温度，甘遂先是感叹道：“大公子的生活也太清苦了一点吧。”
闻此，许萧一笑。
“将军你说错了，我现在吃好喝好，就算是那些王侯公卿也没我享受，这件屋子只是看上去简陋而已。”
许萧指了指油灯和茶壶，“这盏油灯本就是一件灵器，里面添的是在秘境里的鲛人油，烛光明亮，可燃万年；这茶壶更是灵国所赠的巧妙之物，可在几个时辰内温度丝毫不变，否则将军你也喝不到热茶了。”
甘遂闻言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不过是简单的清苦和奢华的清苦罢了。
许萧端起茶杯，不慌不忙的说道：“将军还是直说吧，你深夜来我这间无趣的小屋到底是所为何事？”
甘遂本就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直接就说道：“末将前来只是想问问大公子对于王川的看法，不知大公子对他想做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将军多虑了，还是多想些办法恢复自己的战龙身吧。”
轻轻地吹散了蒸腾的热气，许萧看上去并不着急，好像可以跟甘遂彻夜长谈。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反正今生是再难寸进了，还不如早点准备好后事。”与许萧慢慢品茶不同，甘遂哪怕自己这茶杯中的茶叶很是不凡也没有丝毫兴趣。
但许萧仍旧在品茶，看上去不想多说什么。
“大公子，我已经时日不多了。”
这一句话很是突兀，许萧也抬起了头。
“将军何出此言？”许萧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摩擦茶杯，似乎这样可以平静内心，方便思考。
“我本来就应该在天狼之乱里死去的，只是躲在养身楼强行苟延残喘罢了，两年前出关后我就发现那贪狼之毒并没有清理干净，它这些年如蛆附骨般扎根在我的灵魂深处，在北域的时日里我一直在找解决办法。”
“找到了吗？”听到贪狼之毒的名号，许萧也有些坐不住了。
“用来灭杀不死凤凰的剧毒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解药呢？”
这段话甘遂说得很是平静，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经历一般，他已经过了为生命挣扎的阶段了。
春寒的邪风好像从门缝之间强行挤了进来一样，许萧放下茶杯，又裹紧了一点貂裘狐衣。
世人皆知，龙城大公子怕冷。
“所以大公子可以告诉我实情吗？”
“实情？将军想听怎样的实情？”
见许萧有松口的意思，甘遂忙不迭的说道：“王川他会在大公子手下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这话一下就让许萧呆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军多我误会颇深呀，搞得好像我是什么大阴谋家似的，王川自然是做他想做的，我从来都操纵不了别人。”
甘遂现在很想念过去军营里的日子，至少那个时候的他可以爆粗口，现在不可以。
“公子自谦了，您可是公认的第一谋士，王川这次主动入局自然逃不过您的谋算。”
“你是说云羽天那老小子逃出去建立的碧游宫说的那个什么谋士榜单？”
逃出去？不是你故意放的吗？
当然这话甘遂不敢说出来，只是愈发恭敬的说：“是的，就是那个青年才俊的排名。”
不知为何，甘遂感觉自己跟许萧待得越久就越敬怕这个年轻人。
以前沙场上他连猛犸都敢硬撼，但对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有种发自身体本能的畏惧。
“所有的排名都不过笑话罢了，人又怎能用这个来衡量。”
许萧不屑的笑了笑，对云羽天的做法很是鄙夷。
“众生愚钝，这些是最能引起人们随波逐流的东西了。”
“那将军也随那芸芸众生随波逐流？”
“末将本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将军又何必妄自菲薄，你已然超凡，自然应该跳脱。”
“公子此言差矣，道尊有过教诲，不要做非常之人，否则又怎会是超凡者而非超人者。”
甘遂这句话说完，许萧沉默了很久很久，至少甘遂是这样感觉到。
“受教了。”
“毕竟是道尊的话，发人深省也是应该的。”
“发人深省的应该是这句话，而非道尊的话发人深省，否则这句话也就没有意义了。”
许萧抓住机会不放，有种少年意气的回到。
甘遂先是一愣，然后又一笑。
“末将受教了。”
“既然将军今晚已是不虚此行了，那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额，甘遂这次是完全愣住了。
“夜寒伤人，恕晚辈就不远送。”
甘遂手中的热茶尚温，就这样呆在木凳上了。
许萧见此也是无奈，只得说道：“将军放心吧，在王川出征之前我肯定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的，现在将军还是回去吧。”
甘遂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许萧推了出来，面对这样的大公子甘遂也只得打道回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