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复习吗？”严铃子点点头说道。
“毕竟这次联考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出题啊。”徐开平淡地解释着。
从他的神情姿态里一点也看不到说谎的影子——不过这本来也就不全然是谎言。
“你们学校？那个传言居然是真的……”严铃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她说的是这次半期考之前流传的谣言，据说这次考试是言雨和严铃子的学校和一中二中——本市最好的两所高中——的联考。
大家都把它当玩笑来看待，毕竟就水平上而言他们的学校根本无法与那两所学校比肩。
不过今天言雨才从徐开口中得知，他们的老师居然真的和他们提过联考的事，这把他吓了一跳，几乎想去质问老师到底在想些什么。
严铃子方才看见徐开时也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让言雨介绍了彼此，而后就地就聊了起来。
“不，应该不会那么夸张才对。”徐开笑了笑，“我们老师应该会公平顾及到其它学校的水平才对。”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刺耳，却是句大实话。
“但不管怎么样难度一定会有提升啊。”言雨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所以得好好准备才成。”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他在严铃子面前一向舌头打结，只有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够自若地开口。
“哼哼？这样啊。”严铃子笑了，那笑容让言雨莫名想起了祁林梦中她议论自己的模样，“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啊！”
“不，那个……”言雨尴尬地挠了挠头，“我看起来有那么不上进吗？”
这句话让另外两人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又在街边聊了一会儿严铃子才向他们挥手告别，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街道上往来的人流中。
言雨暗暗地松了口气。
“我说，你喜欢她吧？”
——然而身边徐开的话让他的身体又瞬间紧绷，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
“说、说什么——”
言雨的声音都变调了。
“看你刚刚的表情就知道了。”徐开笑了，“听见她的声音后你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唔……可是就算这样——”
“以及你刚刚被踩到尾巴一样的反应，足够了。”
“……”
一、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言雨泄气了，他苦笑着耷拉下肩膀，承认道：“完全瞒不住你啊……”
“我想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吧。”
“……不，这一点上我还是希望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就好……”
“嗯哼……还在暗恋中么？”
“是啦是啦，不要一直提醒我！”
“要不要我帮你追她？”
“……”
各种有的没的的，似乎扯上了很多。
徐开很健谈，与他交谈让言雨也觉得轻松和愉快，只有与严铃子有关的捉弄始终让他哭笑不得。
但就算相处的时段再开心也总会有结束的时候，还是高中生的两人不可能在街上逗留得太久。
又沿着回去的路边走边聊了一会儿，两人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徐开向言雨道别。
“那么。”他说，“晚上梦中见咯。”
——啊，原来如此……
言雨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和徐开的对话会让他如此愉快。
那是因为和他交谈时他们之间没有梦境的阻隔，徐开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就算话题并非与梦境有关。
这样没有秘密梦境负担的交流他是多久没有过了呢？
……同族。
朋友。
言雨一次又一次地认识到了这两个词的价值。
而就在这样的梦与现实交错下，半期考很快就来临了。
复习的时间总觉得过得飞快，他甚至把做梦的时间都用在了做题上面——出题的人是徐开，这些题据说是他们在课上讲解过的。
“这个老师很偏爱这种题型啊。”有的时候他会对言雨这样说。
于是言雨就任命地在梦中拿起奋笔疾书，不过也多亏了徐开，他觉得自己的半期考成绩多少会提升一点。
“结果真的考了你上次说的那道题啊。”最后一科考完时言雨在梦中笑着对徐开说。
梦里与梦外的勾连让他的心情愉快了起来，能利用梦来做些什么的感觉很好，至少——能够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这种能力能够派上一些用场。
半期考过后半周左右。
这一天晚上梦中的徐开忽然对言雨说道：“说起来言雨，你知道吗？我们国家的破案率其实只有30%左右。”他说。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言雨一愣，他不明白徐开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只好沉默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徐开也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又或者这沉默已在他的预料之中——总而言之，他继续开口道：“谋杀的破案率会高一切，却也没有很多……许多案件都无法继续下去。”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缺了些什么，因为某些缘故无法起诉。
光是能想到的情况就有很多很多。
“不过，只要做了那些事情——就一定会在心中某处留下印象。”
无论是“罪恶感”还是“愉快”。
人心不像人的肉体，伤口会彻底痊愈，可一个人无论遭遇了或者做了什么事都会在意识中留下印记，就算不想或者着意遗忘也无法将之消除。
言雨想起了上次那个连环杀手，如果言雨没有在梦中抓住他，他还会杀多少人呢？
连环杀手的开关一旦打开就不会轻易关上，现在想想言雨都觉得有些后怕。
他忽然明白徐开想要做的是什么了，那是徐开的愿望，将他之前所做的事情拉长、放大——变成他们能做的事。
眼前的徐开露出一个淡漠的笑容。
“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们的梦……”
那么，就能够从梦中逼迫他们。
将一件偶然完成的事变为了能够有效利用他们能力的方法。
徐开似乎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理解与佩服的神色，他的笑容更深了，他开口问道：“要一起来吗？”
言雨没有犹豫——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好啊。”他回答，“你准备怎样入手？”
——首先必须判断梦的源头。
就算梦到犯罪现场也并不意味着梦主人就是罪犯，然而通过梦的源头却足以判断这梦境究竟是来源于压力抑或是以记忆为依据。
第一次被他们发现的是一个小偷的梦，梦的空气里满是甜腻的骚乱，空气浓稠得几乎能看见挥手的痕迹。
梦主人正在手表店里，灰黑色剪影的店员正扭头翻找着东西，他把手伸进柜台里，指尖已经触上了价值不菲的手表。
几乎是一瞬间徐开接管了这个梦，呼啸的警铃响起，还处在惊愕中的梦主人就那样被警察带走了——梦中发生的事会在梦主人的脑海中留下印象，在再度行窃时多少会产生迟疑。
这就是他们的第二步，制造梦。
“人们比他们意识到的要更常做梦。”行走在意识海中，徐开对言雨说道，“虽然未必记得，不过他们仍会做梦。”
梦是潜意识的体现，他们每看到的一个梦都是海洋上的一小块岛屿，充斥着岛屿主人的意识。
有多少人——他们就能够找到多少梦。
他们在梦与梦之间游走，梦中的航道只为了他们而开放。
梦境与现实中的时间都在不断流动，半期考的试卷很快就发了下来，言雨略有提升的成绩让他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而在梦境中，随着他们操纵梦的技艺越发精湛，他们也越来越多地遇到了罪犯的梦。
就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人把这些梦推到了他们面前一样——
“或许这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诞生的真正意义吧。”某一次，徐开这样说道。
那时候的他们一并漫步在意识之海上，方才抵达的梦境是个小女孩的美梦，言雨在离开前为她添上了更多美丽的色彩。
“为什么这么说？”言雨问徐开。
“毕竟只有我们才拥有这样的力量，不是么？”徐开微笑着这样回答。
——连接梦与现实的力量。
言雨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向意识海深处，这片海无边无际，既没有尽头，亦没有形态。
“或许是这样吧。”他心不在焉地这样答道。
可事实上他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他们是拥有了力量之后才踏上的道路，因果倒置。
就像他们并不是因为能连接梦与现实才变成了现在这样，而是……
……？
而是什么……？
言雨猛一惊，身侧的手机在响，他发觉自己已经从梦境中离开了。
这天的清早并没有阳光，厚实的云层将光线遮盖，投进他房里的是一片阴沉的影子。
他伸出手去把床头柜上吵闹着的手机闹钟关上，虽然天气阴沉，但这会儿的他却清醒得犹如一个一望无际的天空。
——最近他经常都能这样醒来，既不疲惫也不会困顿，完全没有一整晚都在梦中奔波的模样。
言雨隐约地觉得这或许与他在梦中的历程有关。
他在梦中和徐开一起做了许多事，这其中一定有某些东西导致了这些。
然而言雨没有去细究。
对于现在的生活他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满足的倦怠让他暂时不想去想别的事情。
言雨慢吞吞地起身离房洗漱。
要是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某些时候，他甚至会在内心深处这样期望。
只是连他自己也能够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能够一直维持的。
没有永恒，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就算在梦中也一样。
——不过变故，比他预计得还早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