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脑子转得快的抓住了关键词:“砍?这么说致命的伤口是沉手的钝器所伤?难道凶手是刀客?羽山派以独门剑术闻名南武林,倒是这恶金山庄……”
武人大多手快脑回路也直,闻言纷纷议论起恶金山庄有没有嫌疑。
恶金山庄的名字直白易懂,“恶金”是“铁”的别称,恶金山庄以锻造兵器立足江湖,满庄技术宅,等闲不出门户,常年累月的接订单接到累成狗,出门晒个太阳都闲耽误功夫。
这次来渡口镇,一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二是应千机门邀请,上门蹭饭顺便联络感情。
千机门和恶金山庄扬名江湖靠的都不是武力值,所谓同类不同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世交之情。
然而,若说汀州城出产的是大玄王朝六成的官方兵器,那么恶金山庄就是江湖里的进阶版“汀州城”,出产江湖或流通、或定制的近八成兵器。
案发时恶金山庄既然在千机门别院,别说暗藏一把钝器杀人,就是一秒变出十八般武器——不高兴十八般武器全上,一高兴用一半丢一半,那也就是个看心情的事儿。
怀疑恶金山庄的人已经无限脑补,勾勒出一幅“凶手怒杀老掌门,滥用武器有辱武者魂”的鸡贼画面,一时替千机门激愤,一时对恶金山庄的百年声誉产生动摇,砸了酒碗就要开骂。
习武者,重兵器如重性命。
但脑洞开太大,于江湖和谐无益。
掌柜忙干咳一声,正色道:“祸从口出,诸位壮士热心肠讲大义是好事,只是还需慎言慎行。还是先听在下把话说完。刚才有人所说虽不中,亦不远矣。凶器确实是钝器,却不是刀,而是斧头。”
见大堂内义愤稍缓,掌柜才继续道:“而且千机门掌门死于别院书房,当时已是深夜,恶金山庄和羽山派的人各在客院歇息,不仅没有人擅自走动,而且客院和书房内外有别,之间关卡重重,如果有人擅自闯入,千机门的弟子也不是白吃饭的饭桶,那些机关更不是弄着好看的。”
众人收起激愤神色,听得若有所思。
掌柜暗暗松了口气:动不动就砸碗摔碟的,你们痛快了,老子特么找谁赔钱去?
只得忍着肉疼接着道:“据可靠消息,唯一目击者乃是千机门大弟子。他听见掌门惨叫赶去时,正撞上凶手逃离,瞥见一角青灰道袍,而后在书房的院墙角落找到凶器,乃一把七尺长柄斧头。”
能冲破重重机关杀人,却把凶器落下了,凶手不是有恃无恐,就是蠢。
要么就是千机门蠢,道袍和长斧一凑合,可查范围并不大,居然折腾了三天还没折腾出个鸟来,智商光环瞬间黯淡。
满堂议论再起。
若少朴一行人早已无心吃喝听八卦,一听掌柜说破凶器,条件反射的齐齐转头,不约而同的看向付长生那对包了破布的长柄双斧。
只要没瞎,看形状就知道里头包的什么鬼,偏偏尺寸还一模一样,简直天要坑人!
付长生默默倒提双斧,怒减存在感,一行人极有默契的摸着墙角,暗搓搓的准备滚走。
可惜渡口镇的跑堂都是见过世面的,一年不知道撂倒过多少想靠武力吃霸王餐的江湖喽啰,三角眼一扫,立马喝道:“几位客观别急着走,好歹把饭钱先结了!”
若少朴几人怒瞪裘先梓。
裘先梓欲哭无泪:这不是走得突然,他手脚慢,还没来得及掏钱嘛。
一见有热闹瞧,大堂议论骤减,齐刷刷看向若少朴一行。
这一看不打紧,立即有眼尖的跳起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娘娘腔手里提着的是什么?!七尺长柄,布包斧头——他娘的,抓凶手啊!”
目测这么准,当什么武夫,去当裁缝好了。
若少朴还有闲心吐槽,概因师兄从小美到大,却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娘娘腔,这下事儿大了,还走啥,走着瞧吧。
他目露同情的看向叫囔之人:请接好我师兄的成吨伤害。
果然付长生气得美目喷火,随手将长斧丢给若少朴,冷哼一声切齿道:“去你祖宗的娘娘腔,抓凶手?先抓你这个满嘴喷粪的屎壳螂喂喂拳头再说!”
美少年怒发冲冠,仍旧是美得闪瞎人眼。
大堂众人先时没注意,此刻齐齐晃神,等反应过来,屎壳螂已经被付长生徒手神力打得险些散屎。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强龙还把地头蛇压得这么难看。
大堂众人怒了,抄起武器团团围上付长生。
要说寡不敌众,这话却不适用于天生神力的付长生。
若少朴看师兄一拳打一个一脚踹一双,心下直乐:看这帮人的言语行事,多半是无流派的北地浪客,不足为惧。
原先开溜,纯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麻烦。
现在既然开打,必需让师兄出尽恶气。
若素素笑吟吟呐喊助威,不忘点评:“一看这些人就不是真·高手。高手都爱装深沉,不爱挑事,也不轻易出手。”
邢常安和裘先梓对这兄妹俩无语了,急得上蹦下跳,秉持君子动口不动手,急声解释道:“大家误会了!我们是走镖的,今天刚到渡口镇!大家有话好好说!千机门的掌门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们都不知道啊!怎么可能是凶手!”
可惜大堂正打得火热,原先只为争一口气的,此刻也被付长生素手擒人的能耐激得好胜心起,无人理会这话。
跑堂傻眼,没想到一嗓子喊出一场大乱斗,三角眼一转,矮身钻出大堂。
掌柜一忍再忍,心头滴血,默算损失。
邢常安却是忍不住了,一脚踩上桌面,掏出捕快牙牌嚎道:“都停手!捕快牙牌在此,再闹事的就都跟我往衙门走一遭!”
江湖人才不服官府管,何况只是个小捕快。
有人不屑嗤笑,跳起来就改打邢常安。
一个耿直少年倒下,还有另一个耿直少年站起来。
裘先梓学邢常安登高喊话,劲装一抻,喊道:“我青阳裘家可不是好欺负的!谁再打我兄弟,最好一生都别进我裘家在各地的医馆药铺抓药、看病,否则不毒死你们也治死你们!”
耿直少年们的本意只是吓唬人。
好巧大堂内也有镇上医馆的人,一听这话立时围攻,打裘先梓这个同行败类。
若少朴无力扶额:耿直双人组可闭嘴吧,简直火上浇油!
若素素看热闹不嫌事大,双手折进袖袋,眼看就要掏出毒药暗器,加入混战。
若少朴提溜着妹妹的衣领,让她乖乖坐好,随即一抖残影刀,烂布条层层散开,左手持刀,一个璇身跃至算好的位置,劈手下刀。
这一挥,刀影如有实质,黑光如一弯玄月避入云后,直直嵌入地面,黑光没入地砖的同时,只听噼啪一阵脆响接连响起,大堂青石地砖对半裂开,入地三尺。
乱斗众人突逢惊变,除了倒霉站在中间的陷入地坑,其余人纷纷避开,一时目瞪口呆,忘了招式。
若素素哎呀一声,抚掌笑道:“这才叫真·高手呀……”
若少朴却是哭笑不得。
师兄招招下重手,却不致命,他也无意滥杀无辜,本意只想用刀气逼散缠斗的众人。
结果残影刀升级为中段型后,他头一次正儿八经的使用,效果这么一鸣惊人。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若少朴暗道罪过,脸上不动声色,收刀矗立。
有人心生忌惮,有人眼冒绿光,盯着残影刀蠢蠢欲动。
掌柜则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桌椅碗碟乱飞他能忍,辟他花大价钱铺的青砖地,直如一道惊雷劈中他脑门,顿时青筋暴起,怒喝道:“他娘的一帮混帐行子!什么牌面上的王八羔子也敢在老子这里闹事!都他娘的向天借的狗胆,不想踏出这客栈的,尽管给老子继续闹!”
掌柜自称老子,显然比其他自称老子的有威信。
动手的不自觉地化身乖儿子,摸回原来的位置默默坐好。
付长生踩着骂他的屎壳螂不放,一双美目如淬寒冰,仿佛置身事外,一心踩着人脸转圈玩儿。
掌柜暗道少年人气性大,只当没看见,目光在若少朴一行人身上来回打转儿,半晌沉声道:“一言不合闹成这样,实在没意思。既然是误会,大家好好说道,解开误会就是。”
他肯多事做和事佬,不止是心疼损失,还因此刻细看若少朴一行人,心神不由一凛。
姑且不论这五人的武力值和身份,若素素一妙龄少女,对此变故非但不惊不怕,反而嬉笑淡定,再看邢常安,生得白净瘦弱,看着不过一半大孩子。
所谓武行四大忌:和尚、道士、女人和小孩。
这一行五人就占了两大忌——女人和小孩敢在危机四伏的江湖乱跑,不是手段过人,就是上头有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掌柜深觉开门做生意的都得操碎一颗心,时不时要收拾烂摊子不说,一个不慎赔本事小,丢命事大。
他自我开解完毕,换回原先那副笑呵呵的表情,目光锁定邢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