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常安这办事效率，若少朴和付长生果断给好评，忙拖了条春凳请他坐下。
一人扇风，一人捏肩，温声道：“查出坊外连番闯空门事件的眉目了？”
邢常安眯着眼享受哥哥们的服侍，一脸傲娇，“亮出捕快牙牌，哪个敢有问不答？哥哥们也真是的，虽然没人报案，但这关系着汀州城的治安，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好歹我是代表正义的小捕快，你们怎么好自己冒险私下查探……”
若少朴和付长生一人一脚，果断把邢常安踹飞，“说重点。废话这么多，也不嫌口水烫嘴！”
二人不扇风不捏肩了，排排坐春凳，居高临下看着邢常安。
邢常安忙并腿跪好，双手搭膝盖，一脸懂事的道：“正如哥哥们猜想的，几家人都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和无名书斋不同的是，有几户人家的神龛尤其被翻得乱。而昨晚榆钱胡同的那个持刀汉子，屋里也供着神龛，他把存的媳妇儿本藏下头了，所以我一问，他就怒不可谒，说的十分详细。”
若少朴和付长生没闲钱，拜得起青鱼，却拜不起神佛，无名书斋内并没有供奉神龛。
看来丢的几块铜板，是被顺手牵羊的持剑二人拿走的。
而家里供神龛的，拜的多是观音菩萨。
但汀州城是重防大城，又以出产兵器为名，有人拜关帝像，也未必不可能。
二人精神一振。
邢常安继续道：“说来那持刀汉子也算半个熟人。我早前去三碗岗找瘸叔时，和他在里衙门打过照面。不过他的本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试用了两次，没能被选中当成下家，后来就做了闲帮。”
听哥哥们细问神龛，邢常安回想道：“他家确实拜的是关帝像，昨晚被打破了，夜闯入室的那三人倒是什么都没拿走。至于其他几家，供的是观音菩萨和弥勒佛祖。”
关帝像，以及和里衙门有关的人家。
蒙面黑衣人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这两个目的。
他不恋战，显然是任务未完成，要找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连闯空门，是因为不确定，所以只能大海捞针。
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里衙门的下家只是任务保密，身份虽不是人尽皆知，但只要用心打探，还是能够锁定一定的范围。
但是关帝像的风声还没有大肆宣扬起来，蒙面黑衣人是从何得知的？
他为什么想要关帝像？
他要找的里衙门下家，是否和大胡子、和关帝像有关？
而两具丢失的尸体和关帝像都在凶手手里。
蒙面黑衣人应该不是凶手。
可能是他一个人为这两个目的而来，也可能是身后另外有人，正暗中觊觎、背后操控。
虎贲寨的内情，里衙门不可能泄密，那么对方就是从正牌衙门、通过正规途径得知的。
对方可能认识大胡子，所以一得知虎贲寨全体嗝屁，遍寻不到大胡子收藏的关帝像后，就从里衙门的下家入手，开始寻找关帝像。
若少朴摩挲着下巴，皱眉道：“如此看来，对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不知道钱胖子的死和关帝像有关，否则要查到我和师兄头上并不难。也不可能误闯无名书斋无果，还不找我们的麻烦。”
付长生剑眉微挑，“对方想玩阴的，我们就玩阳的。得再知会大夫人一声，请她放消息的时候，把关帝像的事都栽到凶手一人身上，摘清你我二人，让对方直接杠上凶手，一箭双雕。这事，我们不好再明着露面了。”
邢常安忙点头，接过大胡子的画像，拍着胸脯道：“哥哥们放心，我有捕快身份当幌子，万事好办！”
若少朴和付长生将几处重点又交待了一遍，见邢常安复述无误，才问道：“那两个小飞贼呢？有没有查到什么？”
邢常安撇撇嘴，“那两个人也住在坊外，平时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那两把短剑就是做做样子的。昨晚也没撒谎，确实是偶然撞见蒙面黑衣人的，偷偷坠在后头捡了几次漏。我随便编了个罪名，让同僚逮回府衙了。”
看来蒙面黑衣人有恃无恐，知道有尾巴跟着，也不出手弄死。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视一眼，眉头微蹙。
昨晚虽然没暴露身份，但到底和蒙面黑衣人交过手，露了痕迹。
所谓大隐隐于市。
还是先躲躲吧。
若少朴和付长生迅速收拾出一个小包袱，搭着邢常安的肩往外走，“坊内夜里安全，无名书斋事了，哥哥们去你那儿叨唠几天？”
邢常安无有不应，笑道：“素素一定高兴。她拿到地域图后，看得眼睛都快要脱窗了。估计还是看不太懂，哥哥们正好帮忙，这事我也出不上力。”
二人搭肩的手加重力道，笑微微道：“我的妹妹不可能任你直呼其名。叫姐姐。”
邢常安哀嚎一声，暗道自己命苦，他只想屈居在姑娘的裙底下，并不想屈居在姑娘的辈分下。
大概是相由心生，邢常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猥琐。
于是敏锐的若少朴和付长生又把他胖揍了一顿。
三人进了升乾坊，便兵分两路。
邢常安顶着满头包，往钱家请见大夫人，两个人关在偏厅里，轻声低语好一阵嘀咕。
等邢常安重新回去巡街，大夫人就召集钱文盛的小老婆们并成年儿子们，一众钱家高层密议一番，随后升乾坊上空，信鸽再次飞窜。
若少朴和付长生则进了刑家，先帮刑家婶子砍瓜切菜，然后就一头扎进若素素屋里，帮地图盲的妹妹研究线路，重新绘制一份简笔画地图。
所谓术业有专攻，原来要从无到有的演算一个人的行踪，难度堪比行军打仗的战略布阵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怪不得那些研究奇门异术的高人，轻易不肯耗费心神。
对于江湖奇葩寒碧洞天，若少朴和付长生油然升起了一股敬意。
这天入夜，汀州城二十四坊闭坊后，坊内某些深巷、深院——娇语声声的特殊行业内宾客满堂，买笑卖笑的聊完这样那样的话题后，不知谁起的头，渐渐传起了一件江湖宝物、一起江湖命案。
次日坊门刚开，新的八卦犹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初夏日渐燥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其疯传的节奏，迅速传遍汀州城地界。
与此同时，以汀州城地界为原点，整个江南都在口口相传。
第三日，八卦已经不独独流传于江南的大街小巷，行商的、走镖的，往脚店、酒楼要一杯茶来一壶酒，张口说起奇闻趣事，轻易就将八卦旋风吹向长江以北再以北、长江以南再以南。
与此同时，漕帮管辖的各段运河上，撑着小船的船娘们，做着来往船只生意的同时，不忘闲聊几句 新近耳闻的江湖传言。
第四日，有不少江湖游侠模样的人启程往汀州城而来，沿途客栈、酒肆生意红火，说书先生吊着嗓子满足来往客人的好奇心，一天能敲断三把折扇。
第五日，汀州城告示墙前人头攒动，有识字的高声念出两张白纸黑字的内容，满城哗然。
两张皆为武林盟会发出的赏金榜单。
一说，有一心术不正的江湖中人，持有一具关帝像，乃旧朝古物，其内暗藏机关，藏有《推背图》的绝笔真迹，得此关帝像者可得天下，此人意欲以此祸乱武林。
这还得了！
于是武林盟会发布南、北武林联名令，代表正义缉拿此人。
如果不能感化此人报复社会的满满恶意，欢迎大家出手弄死，武林盟会不仅不追究，还有丰厚赏金。
至于关帝像，必需上交国。
二说，有一武功高强、手段阴狠的江湖杀手，残杀汀州城升乾坊商会之首，钱家的前任家主钱文盛，后又于钱家出殡时盗走尸体。
这还了得！
于是武林盟会发布南武林缉拿令，以表力挺所有改邪归正、为民生和武林做出实力贡献的同道中人。
如果不能掰正此人杀人盗尸的变态癖好，同样欢迎大家直接弄死。
对于检举揭发、提供有效线索者，武林盟会亦有丰厚赏金。
至于此人，无论死活，请转交苦主钱家。
人群立即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议论。
若少朴和付长生正窝在阴凉处围观。
心下齐齐暗叹：从定计到计成，前后不过七、八天时间，钱家当真牛。
若少朴和师兄内力传音，笑道：“钱家好手段，该撇清的都撇清了，该扣的屎盆子一个没少。两张赏金榜单看似独立，实则殊途同归，要缉拿的只有凶手一人。”
“阿朴，这不是手段问题，而是钱和权的问题。失去钱胖子这样的忘年交，师兄我此时此刻，才知有多心痛、有多惋惜。”
“……师兄，请扶好自己的价值观。”
付长生一脸悲痛。
就听议论纷纷中，有人不解道：“这《推背图》是什么东西？竟说的这么玄乎？真的假的，我可不信。”
有一老者呵呵笑道：“《推背图》乃旧朝先人李淳风、袁天罡两位天相大家所著，相传此书乃是九州预言第一奇书，以周易八卦推算出了九州几千年的命运。如今是哪朝哪年？你说够不够玄乎？”
那人愕然道：“这，这要是真的，说得此关帝像者得天下，倒也不为过……”
人群的议论声愈发热烈。
若少朴和付长生暗道这两人一问一答配合默契，怎么看怎么像钱家事先安排的托儿，简直是炒作高手。
二人看不下去了，默默钻出阴凉处，离开这喧阗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