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令人无语,因为墨家机关只是个江湖传说,没人迷恋得起。
史载墨家起于东周时期,开山老祖墨子他老人家还挺逗,一边主张兼爱非攻,一边支持以暴制暴,比另外两位学术大佬孔子和老子会玩,耍得一手好军事技术,带领徒子徒孙们一起来战,以墨家大剑师、墨家机关闻名于战国时期。
可惜墨家在乱世中拼赢了武力值,却拼输了政治成就,而后朝代更迭,时至今日天下太平,墨家作为势弱前浪,早已被凶猛后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钱文盛几十年前能入手墨家机关,一来真是祖坟冒青烟,二来砸了大把钱财和人脉,心疼得他烧毁安装图纸时捶胸痛哭了三天三夜。
而墨家这种祖传搞学术的都有种迷之执念,谁敢质疑墨家机关的独一无二和保密性,绝对口诛笔伐,骂到对方祖宗十八代都诈尸道歉认错才算完。
所以钱文盛有钱任性,别人可任性不了。
若少朴和付长生表示懂了,至此唯有寄希望于“仇杀”二字。
疑犯特征有三:武功高超,熟悉汀州城地形,可能是钱家熟人。
而钱文盛盛名在外,强大的人际关系网横跨黑白两道,筛选疑犯无异于大海捞针。
“是困局,但未必是死局。”大夫人又恨又狠的下了结语,换了种似安抚似教导的语气道:“我晓得你们将全副身家都交给了老爷放印子钱,拣日不如撞日,稍后我让管事补足利息,明天连本带利结给你们。啷个不晓得印子钱利润高,但你们根基浅,这事有风险,趁此收手正好。”
又看向邢常安,“里衙门的瘸叔谁不给点薄面,以后若有其他事需要帮忙,就通过瘸叔传话,好叫外人晓得你们还有个硬靠山。钱家人的字典里没有人走茶凉这种屁话,必不会冷眼旁观。”
钱家早不做见不得光的生意,印子钱这事是钱文盛个人卖的人情。
若少朴和付长生本也打算了结印子钱这事,情分和本分是两说,不欲再给正忙着玩疑犯追踪的钱家添乱。
三人对大夫人的言行处事又敬又服,遂也不假客气,郑重应下后起身告辞。
外头早已日落月升,汀州城二十四坊敲响了闭市重鼓,各处坊门在六十六槌震耳鼓声中相继关闭,轰隆声中,唯独升乾坊敲满六十六槌后仍不停。
当铺街口,有尚未散去的人默默数着鼓声,叹道:“这是以鼓声为祭,送钱胖子上路呢……”
钱家乃升乾坊商会之首。
市坊官员特许破例,重锤敲满一百零八响。
正应了一年十二个月、二十四个节气和七十二种气候,佛家寓意消除一百零八烦恼根,涤荡所有生前业障。
鼓声落尽,邢常安泣不成声。
若少朴和付长生心下暗叹,只得再次把邢常安夹在腋下,拖回了刑家。
刑家婶子正着手准备三牲祭品,心知闭坊后若少朴和付长生回不了柳树胡同,热情招待二人过夜,笑道:“知道你俩是没闲钱可花的穷鬼,祭品婶娘给你们一块备下,七天后的路祭要是不得空,婶娘代你们。”
又见儿子跟破麻袋似的给人夹着,嫌弃道:“瞧你那软脚虾的出息样儿!逝者已矣,既成事实有什么好挂怀的?有种将来当上神捕,让汀州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才是本事!有那闲工夫伤春悲秋,嘁。”
一脸慈爱的损人对吗?
三人好生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表示虚心受教。
若少朴和付长生心道他们是为了寻师而勤俭持家,才不是穷鬼,又想到汀州城地界也不知是什么风水,女人一个比一个彪悍,于是晚饭间不遗余力的暗示,将来还是给邢常安讨个外地媳妇儿好。
一时饭毕。
刑家婶子不知有没听懂暗示,也不知是否受了钱文盛之死的刺激,这晚对着屋内那块无字灵牌骂得极其凶残,用词花样几度创新高,堪称方圆百里泼妇骂人之最。
若少朴和付长生汗颜,捂着邢常安的耳朵道:“小孩子别学坏。钱胖子那死鬼的事儿暂放,说说裘家那活闹鬼的事儿。”
这么快粉转黑对吗,这就喊钱文盛死鬼了。
邢常安不服,“哥哥们好狠的心。”
若少朴叹气,拍拍邢常安的右肩,“心情郁卒的时候,更应该找些正经事儿忙起来。”
付长生也叹气,拍拍邢常安的左肩,“而赚到白花花的银子,才是重振心情的利器。”
邢常安深感哥哥们乐观的点很奇怪,碍于肩上魔爪的重压,无以反驳之下只得打起精神道:“赶早不如赶巧,我今早去裘家打探时正碰上刚闹完鬼,裘老爷这才有空,亲自说了前因后果。”
闹鬼还分时段有规律,好生稀奇!
邢常安忙细细说来。
裘家从两个月前开始闹鬼,最开始半月一闹,后来十天一闹,近来五天一闹,昨晚又刷新了纪录,竟缩短到了三天一闹,照这节奏,往后天天闹鬼谁受得了。
而青阳镇属于汀州城地界,裘家闹鬼半点风声没漏,一是因为闹鬼的地点,乃收藏不外传珍贵药材及药方的后院库房重地;二是因为闹的不是冤魂野鬼,而是活人鬼上身。
厉鬼上身这一结论,是裘老爷想尽各种办法、用尽各种手段而得出的。
裘家作为医药大家,和病人、死人都熟,就是跟鬼不熟,这种扎手的玄乎事儿,最后只好救助老相识,里衙门的瘸叔帮忙。
瘸叔好酒照收,人情照卖,甩手掌柜也照做,将活派给了若少朴和付长生。
邢常安总结陈词,“裘老爷承诺,只要能驱鬼救人,报酬任开,而且往后我们三人只需靠脸,就能白拿白用裘家在大玄王朝各地生药铺里的药材。”
邢常安每月要泡药浴,若少朴的藤蛊需补气益血,给药材还给银钱,裘老爷简直太上道了!
若少朴和付长生精神一振,终于上了心,“中邪的是何人?怎么个闹鬼法儿?既然断定是鬼上身,怎么放着和尚道士神婆不用?洒狗血喂黑驴蹄子,这类没技术含量的方法没试过?什么鬼这么难搞?”
裘家上下对怎么个闹鬼法儿三缄其口,邢常安想到裘家一副有口难言的惊恐氛围,不由打了个寒颤,摇头道:“裘老爷只说鬼没有伤人,至于闹鬼的库房已经封锁,现场如何还请哥哥们亲自去看,无论事成与否不得外泄。至于驱鬼的方法,正因为中邪之人身份特殊,裘老爷才不敢乱来。”
中邪的乃裘家大少爷裘先梓,从小天赋异禀,四岁开蒙,六岁学医,十二岁出师后,立志游历百川、治百病、尝尽天下药材,出外游学八年,到二十岁风尘仆仆归家,结果前脚踏进裘家,后脚就鬼上身,还没来得及显摆医术,就被鬼坑得半死不活。
裘老爷只想驱鬼,并不想助鬼为虐把儿子直接坑死,所以能用的方法都用了,现在除了每天对着库房迎风泪流外,束手无策。
而裘先梓中邪后直奔库房,日夜不出不吃不喝,还定时发作,这鬼闹得颇耐人寻味。
何况折腾了两个月,人的身体机能再倍儿棒,也得饿死渴死。
裘先梓还能吊着口活气越闹越欢脱,周期一次比一次短,可见这活鬼,有鬼!
若少朴听到此处已有个模糊的想法,只沉吟道:“裘家之前请来驱鬼的人中,可有内家高手?”
付长生若有所悟,挑眉笑道:“裘先梓可是练家子?”
邢常安暗想哥哥们思维好跳跃,不过裘老爷还真说过这两点,遂答道:“起先为了把裘先梓先弄出库房,裘家请过不少内家、外家高手,但都没能成事。至于裘先梓,他并不会武功。”
能让所请的武林高手无功而返,看来这厉鬼相当难干翻。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邢常安可不愿哥哥们为了这事搭上两条命,担忧道:“哥哥们可有头绪?没想到这事如此古怪,要是实在难下手,我就把这事再踢回给瘸叔。”
若少朴兀自沉思。
付长生笑而不语。
邢常安不敢打扰二人思路,只觉得流年不利,送走一个死鬼又迎来一个活鬼,不由又想到密室杀人案毫无头绪,顿时替死难瞑目的钱文盛掬了把辛酸泪。
若少朴回过神来,和付长生交换了个眼色,都以为邢常安是由人推己,从钱文盛想到了死去的爹,才会如此伤怀。
只好尽量忽略屋内刑家婶子怒骂无字灵牌的大嗓门,双双出言安慰道:“别哭了。要是实在想你爹,就刻块正经牌位自己供着,别让婶娘知道就行。我们给你出钱,乖。”
邢常安哭不下去了,心道我爹又没死,诅咒谁呢这是。
全然忘了他爹从来没着过家,若少朴和付长生三年来只见过灵牌,未见其人,自然以为他爹早死了。
于是自顾自的一脸莫名奇妙,“哥哥们说什么呢?我没解释过吗,那块无字灵牌是……”
话没说完,屋内刑家婶子通体舒泰的出来,瞅见三人立马转移怒骂的目标,“小孩子到点不睡,瞎熬夜也不怕爆肝?!将来长不高哭晕在茅房也没用!”
三人顿时噤声,排排站洗洗睡,灰溜溜各回各屋,各自梦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