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止境的白色走廊,长得让人感到有些厌烦。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的玻璃投射了进来,这一突兀的变化让我感到有些不适应。
窗外,有鸟儿清脆的啼鸣传了进来。我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直直地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发呆。
「已经早上了吗......」
和煦的日光以及鸟儿的叫声,宣告着清晨的到来。从各个地方,不断传来人群的喧嚣声。我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向下看去,那里有着绿草盈盈的空地,鲜艳的花朵遍布在那片土地上。虽然时间还很早,但已经有不少穿着白色和蓝白相间衣服的人在那旁边的小路上进行晨间的散步了。他们的年龄各不相仿,从小到尚还不识字的幼儿,大到年近八十的老者,他们有的坐在轮椅上,有的三三两两结伴在草坪上玩耍,就连已有几百年历史的老树们,今天也像是重获新生一样,生长出了茂盛的绿叶。
看来会是一个大晴天呢,在经历过昨夜磅礴的大雨之后,这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生机盎然的气息......但即使看着这样的景象,也没有使我心中沉重的感觉有一丝减轻。我甚至......想要去诅咒他们,想要诅咒这些洋溢着生命的朝气的所有生物。
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在这里的呢?
「......愈美。」
我离开了窗户旁边,走到了一面巨大的玻璃隔层的面前,就像是放着展示用的商品的橱窗一样,愈美在那被玻璃隔着的病房里,安静的躺着。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躺着一动也不动。那张苍白的脸颊上,看不出半点血色,平时她梳理打扮的十分整洁的樱色长发,如今看起来也像凋零了的樱树一般,杂乱粗糙。
昨天夜里从抱着的愈美手上感觉到的那股冰冷感,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是能感受的到,就像是刻在了我的皮肤上一样,怎么也抹消不去。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愈美浸染了鲜血的身体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看见我放在钢化玻璃上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被吓了一跳,赶忙收回了双手。但为时已晚,在那面把我和愈美相隔起来的玻璃上,已经印上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又紊乱。不知何时,在那面玻璃上,又出现了一个沾满血液的手印,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直到它们了整个玻璃。
「这是......怎么回事?」
我被眼前的画面吓呆了,同时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但它们似乎还不愿意满足于此,从第一个手印开始,不断有新的手印向着它的四周延伸出来,等回过神来时,不只是玻璃,就连原本白的让人窒息的走廊,也被染成了血红。
到处都是鲜艳的红色,我感觉世界天旋地转,脱离了它原本的样子。已经什么都不能思考了,只留下了恐惧感,在我的心中逐渐的肥大起来。突然,随着一声声的巨响,无数把金色的石中剑从脚下的地板穿了出来,脚下的地面随之崩塌,我失去了立足之地,再也无法保存平衡。我感觉我摔到了一个无边无底的万丈深渊之中,那里一片昏暗......直到,有人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才回过神来。一切又回复了原来的样子,愈美仍旧平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过道也没有被鲜血染成红色。我感觉后背被冷汗打湿了。
「你怎么了?」
「我......我什么都没干!」
下意识的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谁说的,回过神来,那些爬满墙壁的血手印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的脚下也没有万丈深渊。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吗?
「冷静点。」
从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柔软动听的声音。恍惚间,我仿佛看到有几片樱花的花瓣在我面前飘落。我应声转过身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古典的服饰,披着长长的银发的美丽的少女。
「你......是谁?」
听到我的提问,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做出回答。然后从我的身边穿过,走到了我原来站的透明玻璃前。她的视线透过冰冷的玻璃落在了躺在病床上的愈美身上。
我并没有见过她,更没有一点关于她的印象,所以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我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即使是在室内的这里,她也撑着一把纸伞,而从她的身上,透露出了一股令人难以接近的神秘气息。“真是个奇怪的人”我不禁如此想到。
正当我在猜想她会不会是愈美的某个朋友什么之类的时候,她又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撑着的那顶幽紫色的纸伞也随之旋转起来,银色的头发也跟着轻轻地飘了起来。
「她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呢。」
「诶......是的。」她口中所说的她,自然指的是愈美。但她突然来这一句倒是让我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你怎么知道?」
「看一眼就能明白的。」她抹了粉色眼影的双眸瞥了一眼我的左手。继续说道:「你,就是神代莲吧?」
「是的。不过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本来是想这么问她的,但她接下来的话把我给打断了。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孩子就永远都不会醒了吧。」
她说着,用那双动人的紫色眼眸的余光看向了她身后的愈美。
「你是在说愈美的事情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又把那柔情的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虽然早在几个小时前,医生就已经告诉过我要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我已经发过誓了。」
连我自己都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还是我想要把她的话,连同这现实的一切也一起否定了。
「凭你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
「这个......」
只有这份想要拯救愈美的心情,决不是虚假的。但同时,这种情况下我的无力也是残酷的现实。面对她的质问,我无法做出反驳。这让我感到有些失落,这一情绪也表现在了我的脸上,而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察觉到了。
她又是像之前一样,对于我的这幅不像样的表情也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她的举止总是如此的矜持优美。接着她有开口说道:
「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嘛。我只是想说,或许我有办法帮你妹妹脱离险境......」
「诶?真的吗!?」听到她说的话让我变得有些激动,同时又有些惊讶。甚至没有去怀疑,她还没有说完我就焦急的打断她的话。「是什么方法?要做什么?请告诉我!只要能拯救愈美的话,不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有些忘乎所以,双手一把抓住带给我这一希望的人的双臂,拼命的摇晃她的身体想要早点从她那里得到答案,淡紫色的纸伞也跟着前后摇摆起来。
结果就是适得其反,她没说话,不,应该是没法说话,她看上去显得有些难受,表情也扭曲了起来。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有些忘乎所以的做了些过分的举动,赶紧放开了抓住她的手。直到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缓过神来。
「嘛......你先冷静下来,我能明白你想要救你妹妹的心情,但是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她靠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上,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好像有些忘乎所以了。」我郑重的向她道了个歉。希望刚才的无礼举动能得到她的原谅。「不过,你说的能救愈美的方法,到底是什么呢?」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似乎感觉好受一些了,才慢慢地睁开眼,从右手的衣袖里拿出了一个金色的东西想要展示给我看。
「能救她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
「这是......」
她缓缓地张开手指,在她掌心中的东西,是一个金黄色的手环。在清晨,耀眼的阳光照耀下,它正绽放着闪耀的光芒。
「那就是。让神代愈美,成为贤者!」
「让愈美她......成为贤者?」
「是的,这是目前可以拯救她的,唯一的方法了。」
手环的出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看了看放在她手上的手环,又看了一眼戴在我左手上的手环。它们是如此的相似,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这手环,原来不止一个吗。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么说,果然你和昨天的那些家伙是一伙的吗!」
她并没有用语言回答我,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那又如何?」
「你......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人?」
「你现在该关心的,应该不是这些问题吧。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是要救她,还是看着她痛苦的死去。选一个吧。」
她把手环拿到我面前,用毫不动摇却又轻柔无比的声音对我说道。
「......」仔细想想,情况确实如她所说,是什么人无所谓,只要能救下愈美就行。而且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伊阿伯托斯那种人。不过还是稍微注意点吧。
「条件是什么?」
「哼。」她轻笑了一声。「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啊。条件很简单哦,你只要闭上眼睛就行了。」
「闭上眼睛?」
她把手环收回到了汉服的长袖之中。
「是的。你只要把眼睛闭上,稍微等待一会便行了。」她一面露出妩媚的笑容,一面用那双深情的紫色眼眸看着我。
我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但她的表情似乎极力想要告诉我她说的话是认真的。而且,那个手环的力量我也见识过,那是货真价实的,如果是这个手环的话,或许真能救下愈美也说不定,我握紧了戴在左手上的手环,决定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真的只要闭上眼睛就行了吗?」
我将信将疑地按照她说的闭上了眼睛。
「是的。这样就好。」
我听见了她挥动袖子的声音,但我闭着眼睛看不到她在做什么。
「说起来,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妃唯娅。好了,你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妃唯娅吗......」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把眼睛睁开了。我闻到了一股像是熏香的味道,很浓郁。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接着出现在我面前,是妃唯娅,以及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里是......」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站在这座宫殿的正中间了,我脚下踩着的是一条华丽的大红毯,长长地向后延伸看不到尽头,整个宫殿宽敞的看不见尽头,到处都散发着闪闪发光的金色,抬起头甚至看不见天花板,两边耸立着的几根高高的大金柱子排成一排。上面有着各种图案黄金做成的浮雕。这里就像是神话中出现的宫殿一样,给人一种庄严辉煌的感觉。
「你就是神代莲吗?」
就当我还沉浸在这宛如天神居所一般的宫殿时,一个声音唤回了我的思想。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我的正前方,有凌驾于几层扇形台阶之上的,一个金色的王座。而坐在那之上的一个人影,正是刚刚那声音的主人。
「是的,我就是。不过你们到底是?」
趁我没注意到的时候,妃唯娅已经坐在王座底下的台阶上了。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搞清楚这种事情吧。」
他的声音庄严又沉重,听起来应该上了点年纪了。我想要看清楚他的面容,但奇怪的是,整个宫殿内到处都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但唯独他所在的王座那一块区域,被不自然的阴影笼罩着。
「看起来是不打算告诉我你们的真实身份了吗。不过也没关系,我大概已经知道你们是教会的人了,虽然并不清楚详细的身份。但也正如你所说,我现在对你们的事情没有兴趣。说吧,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把手环给我?」
「果然是个有趣的人。」说着他突然笑了出来,我并不喜欢他的笑声。会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你答应你和妹妹会为我们工作就行了,然后把手环戴在神代愈美的左手上就行了。」
「为你们?」
「怎么样,很简单吧。至于你妹妹,她一定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吧,是吧?」
「确实和我说的一样,」对于我和愈美的关系,他似乎了解的很清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和愈美一向是很平常的生活着的,关于我和她是兄妹的事情也几乎对别人闭口不提,社交也仅限于必要的程度之上。「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做和昨天伊阿伯托斯做的事情相同的事吗?」
「谁知道呢。我只能告诉,那家伙是我们当中的异类。」
他的说话方式刻意避开了会让我更了解他们的地方,关于他们的事情以及手环的力量现在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断膨胀的谜团了。他们在隐瞒什么,虽然很想知道这一点。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就先放着不管吧。
「好吧,我答应你们,我和愈美会为你们做事,但关于这手环,已经你们究竟在隐瞒着什么,之后必须要告诉我。」
「这可不行。」虽然我还是想要和他谈判一下,但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打算。没有一丝犹豫就回绝了我的要求。「这些事情,在你献上了你的忠诚之后,便会慢慢告诉你的。」
我也没的办法了,毕竟主动权在他们的手里。
「是吗。对你们来说,贤者也只不过是便利的工具罢了吧。」
「随你怎么说,妃唯娅。」
他呼唤了一声之前带我来这里的,现在坐在王座之下的台阶上的汉服少女。
妃唯娅应声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面前。从她右手的袖子里取出了金色的手环拿给我。我不假思索的接了下来。
「你们的事情,我就等救回了愈美之后再好好调查清楚吧。」
那个坐在王座上看不清身影的男人,听了我的这番话似乎冷笑了一声,但并没有说话。妃唯娅挥动她的长袖,拂过我的眉间,白色的丝绸蒙住了我的眼睛,我被她的这一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向后退了两步。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跌坐在医院的长廊里了,身前的地面上,还留有几片粉红色的樱花瓣静静地躺在哪里。路过的病人以及工作人员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只有金色的手环,仍被我紧紧地握在手中。
「愈美......等着我!」
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失去了它的客人之后,也变得阴森幽暗了,就像刚刚宏伟的感觉都是幻境一般。妃唯娅此时已经先行退去了,这偌大的神殿,现在只剩下王座上孤寥的独影了。但同时,有个穿着白色的长礼服,头上蒙着白色面纱的女人,从王座之后的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坐在王座上的身影对此没有感到惊讶,就像事先就已经知道了一样。
「真的好吗。我不认为那孩子会乖乖听你的话。」
他摇了摇头,说道。
「无妨,不管怎么样,贤者都是必须的。那个要求只不过是附带的赠品条件。如果他不听我们的话的话,只要到时候再把他除掉就行了。」
「说的也是呢。」戴面纱的女人轻笑了一声,便走下了台阶。「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呢,和我预料的一样。」
她边走边说,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说起来令爱已经到达日本了,不去迎接一下吗?」
「嗯。和我预想的时间差不多,不过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她的身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王座上的身影低头沉思了一会,又补充到:「还有,这里已经不再是日本了。」
「是吗?」她面带微笑,坐到了钢琴前。「是啊。看来我记性不太好呢,日本已经是过去了,现在这里是你的国家了,教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