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经济发展的福,近郊多了不少工业园,可惜农村的道路状况没有多少改善,车子过处,尘土飞扬,公交路线设置也“千奇百怪”。恰好,这里其中一处工业园成了理想的囚禁地。我皱起眉头扫了四周环境,脑海里若隐若现飘回遥远的河谷。于是我下意识抹了一下车窗,指端沾上了薄薄的一层浅黄,即时旁边一左一右递来纸巾供我擦拭——左边是常办此事的某黑衣女仆,右边却是春仁!
我左右瞧瞧,算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冲着春仁一脸谄媚我就不好意思拒绝,两边的纸巾都收了,然后使了个眼色,带来的四个黑衣女仆迅速进入戒备状态。而我和春仁,则一前一后进入车子停靠着的一栋外表平平无奇的办公楼。
办公楼大堂和普通大楼几乎找不出分别,有前台、有挂公司名牌,内部却别有洞天。一路上碰上的人清一色黑衣正装,他们无不对我和点头致意。我微笑回应,他们当中大部分根本不认识我的真容,只凭声音辨认。假如仔细询问他们当中获我在酒窖面见的人我的容貌如何,答案必将不止一个,正如我今天一样用一个“备用的容貌”出现在他们面前。甚至,他们当中有些人还不知道囚禁的戈兰,到底对我意味着什么。唯一相同点就是,这些人本人或者其家人都受过我的恩惠,念着我对他们的好。而办公楼里的具体岗位安排例由春仁安排。
春仁这会儿躬着身,指着桌子摊开的一张内部示意图,说:“首座请看,这是我们安装摄像头的分布图,但是,”她趁我还没有看清楚示意图就推了推旁边另外一个黑衣套裙的女孩子上前,“原青这个人,就是昨晚值守戈兰囚室那层地库的主要负责人,我怀疑此事和她有关。分明失职,理应重罚!”春仁的嗓音向来又尖又利,急起来更加像要穿透一层纸,窘得原青那女孩边眨眼边喘气儿,好几次想压过春仁的话表达自己的意见,“不是……不是……晚上录像确实没有可疑人物,但……”春仁声色俱厉的陈说完全打断原青的话头,两把女人的嗓音交错起来,不禁使人烦躁。
两人够了!我尝试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徐不疾,以免吓坏原青:“好了!先别急着定谁谁谁的责任。原青,你说下去,弄清楚原委才好把人重新抓回。”我的鼓励起作用了,原青磕磕巴巴地说了,时不时瞄一眼春仁,到底把话说全。
实情如此:春仁在两层地库进出口、车库、办公室进出口、走廊拐弯处,统统安装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自戈兰关进来以后,看守报称戈兰的囚室里偶尔发出异响,或者传来声声詈骂;伸过头在囚室门上一小窗观察,却发现对方还好好儿呆在里面。昨日轮到原青值守了,偏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好奇心起,原青大概五点左右拉开囚室小窗张望——戈兰室内空空如也!这下原青慌了,急忙上报与春仁。
“首座,我可是今天六点多赶到,立刻命令所有看守的僚属一起翻看从昨晚到清晨的录像,一无所获。想来肯定是原青这家伙怕自己担责,在录像里做了手脚。不然为何如此?我可是每个出入口、转角处都考虑纳入监控范围的。”我习惯性用食指刮刮下巴,点点头:“听上去万无一失的势头啊!那死婢子不见后,你们可有派人在各个出入口严加把守?”春仁一脸郑重,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已经吩咐他们看紧些。”停了停,她眼睛往我脸上驻留了一下,我抬眼回瞪了一下,她撇开脸,继续说:“但同样没有新发现。”
“首座,其实……你们遗忘了一个地方,就是……就是戈兰的囚室里面没有摄像头。先前,我曾经建议过在那里也加装一个。”原青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尽管她可能出于内心的惧怕,声音细如蚊蚋,我还是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什么:“走,去戈兰的‘新家’。”春仁脸色开始阴晴不定了,嘀咕着“那里不是一眼看全!”而原青无意中瞟了她一样,飞快把头垂下去,嘴角动了动。我心里大喜,她们俩私底下的关系定然十分有趣,事情要是告一段落,我得研究研究。
戈兰的囚室锁头十分复杂,此时已先行打开,环顾四周,确如春仁所说,一眼看全——室内铺着床垫,上面这时候放着戈兰的一件外套,罩在枕头处,边缘有翻过的痕迹。室内左边就是茅坑和洗涤槽,狭窄的空间仅可供单人转身,墙壁内板嵌着一盏幽暗的小灯,整个房间压抑低沉,春仁站在门边上,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那是无法掩盖的。我内心冷笑:现如今真的太多人养尊处优!但戈兰的下落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低着头,沿着墙壁一一仔细搜寻,眼光落在戈兰留着的皱巴巴外套上,灵光一闪,这是金蝉脱壳啊!猛一抬头,夺过一黑衣女仆手里的电筒往通风扇照了又照,果然看见通风扇盖子旁边留有长长一条缝!
“快去检查通风管道!快——”,我大声叫喊,歇尽全力,感觉太阳穴突突的冒起一团热气。
老子活得够久了,不想到这回让小丫头给耍了。不,我转向春仁,那女人已经一下子像抽去什么支撑力量,两腿要靠右手扶着墙才勉强站得像模像样。可她的喉咙发出帮我传达命令的声音愣充威严。
大楼的通风管出口最终查到了,竟然跨到工业园另外一端去。从昨晚到如今,过去十几小时了,再怎样翻,结果大概一样。当然了,像打开通风管这样的脏活累活自有小喽啰包办,不劳我费心,但我早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了。倒是有时间坐下来,和春仁好好“聊天”!
“阿春,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和颜悦色地说道。春仁望着我的那副尊容,面如纸灰。
“首座,我……我实在没有想到啊,实在……”春仁已经扑倒在地上,“我以为她一个年轻姑娘,从小吃好穿好,一下子被关进黑得失去时间概念的地方会绝望得不知挣扎,谁知道……”这个女人抽抽噎噎地说,眼里的泪水在粉底过厚的脸上留着明显的痕迹。我慢慢地走近窗棂,想起此刻有更要紧的事情马上处理,于是朝门外喊:“原青!原青在吗?进来,有任务交予你……”
几天后,酒窖来了一群肩荷警徽的人物,有的还带着防暴头盔,风也似的扫荡酒窖。
不过,他们得不到想要的任何一件物资证据,里面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住过人,而房东隔一天也离奇地死于家中。至于关押过戈兰的办公室,更是在我离开当晚已经着手清理,那里别说黑衣女仆,就是房间原有的间隔,也看不出原来的形制。太阳出来了,并逐渐升高到人头顶,警方在我曾经的老巢进进出出,却一无所获的样子,一一被摄入新闻镜头。这些令我倍感身心舒畅的画面,我怎么能错过?所以此时此刻我跽坐在另外一处城郊的房子里,悠悠闲闲欣赏“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真实演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