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的耳朵却能听到啁啾鸟语,看得见一篇半秃的原野延伸到天边……
然后,迎面跑来两个少女,一前一后在追逐、玩耍,教我目瞪口呆的是——这对姐妹花外貌和神态酷肖童年时代的我和马佳,只不过他们的服饰没半点现代气息,毋宁说是破烂的古代装束罢了。看着他们一块儿采药、扑蝴蝶,恍然像我要回到童年,根据他们的对话,我知道她们中间像我的那个叫“迷咩”,而像马佳的那位则叫“阿菀”,瞧着这取名的风格还真古怪。除此之外,她们彼此交谈用词颇为古奥,要在脑袋里转几道弯,方才能翻译成现代晓畅共通的口语。当我靠近她们,试图问询身处何方时,猛地发现人家原来根本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顿时吓得我魂飞天外:我这是下地狱了?
怪事不止一桩。只要我靠近迷咩的身畔,瞬间能“接收”到她的身心反应,细致得哪怕她被蚊子叮咬过,我必定在身上同一处地方感到痒痒。难道我此刻成了她?
这俩姑娘玩得兴起,竟互相往对方脸蛋上抹泥巴,那股亲热劲,一点不输于我和马佳。想起马佳,我和她的相识纯属偶然,当年刚升初中,我和她还没有分到同一个班上。某天放学,她被高年级一群小混混级别的男生团团围住,索要“保护费”。马佳生得本来瘦小,长长的阴影落仄窄的学校后巷地面上,眼睛载满惊惶。我心生不忍,上前劝了劝其中一个男生。岂知,反遭对方往我胸口重重一按,往后大力一推:“你算老几啊,少管闲事!”我的屁股狠狠地撞到巷子矮墙一方凸出的砖头边角,脑袋忽然一个激灵,像邪魔附体,随手拎起墙角边上一被丢弃的啤酒瓶,倒转瓶身,对着墙角用力敲下去,“嘭”瓶底玻璃碎了一地。男孩们少不得望过来我这边,“你们是不是想试试成为我手中瓶子那样?”我模仿港台电影黑道头子说话的腔调。咦,还真管用,那些男孩纷纷丢下了我们俩,溜之大吉!一次解围,就让我和马佳相识,并相伴成长。
马佳常说,我是她的开心果,而马佳比我优胜的地方,大概在于考虑事情非常细心。犹记得高考前夕,她就怎样去考场一事勾勒了几个方案,生怕考试当天路上出交通意外。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我甚至认为她某些时候过于杞人忧天了。别看她对着我可以口若悬河,实际她对外人沉默寡言,而我跟她相处的日子里,过得也十分随意。曾经那么一刹那产生过对马佳有强烈优越感的念头,当然像这种荒诞不经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可是我眼前这对姐妹花,她们之间除了闺蜜感情,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什么——是的,原野美好的情景维持不多久,忽然天地经历短暂的晦暗后,再度变亮。山坡绿油油的,长草丛中,有人影晃动,伴着一连串说笑声。——呵,人面全非了,外表像马佳的阿菀身材长大了不少,与她手挽手的换了另外一个男子。那男子与后面落单了的迷咩一样打着绑腿,上身披着件到膝的羊毛袄子,腰间插着把长刀。衣服领口斜开少许,露出红黑色的胸膛,显得彪悍勇武。我不觉多看了他几眼,即便我这样的“外人”看来,那男子和阿菀绝对天造地设一双。或许如此,后面脸蛋像我的迷咩一脸落寞,这使她故意低下头,好掩藏自己的感情。
于是我悄悄贴近迷咩,立刻有股奇怪的感觉涌入,此前我从未体验过的期盼和焦虑,伴着几许苦涩,正如一碗不加任何佐料的龟苓膏,甘苦之余非常诱人,只有在盛夏才最佳食用时候。迷咩的所有感受原来源自前面陪伴阿菀的男子,听她们唤他作“际山”。他那一回头,笑着说话,我顿时觉得“我见犹怜”不光用来形容女子的,男子如他的漂亮举止、容貌,似乎也够格了。他对后面的迷咩说:“我们转过河谷吧,那边说不定有阿爸要的药!”
“哎,际山,天黑了,我……我……怕夜梟”,迷咩带着几分贪婪的意思扫了际山后,瞬间又藏好自己的那点情绪,换上平常的表情,那么快速。可是我截获另外一双眼睛似乎在监视着,那就是际山旁边的阿菀,她若有若无,目光里影影绰绰,小手指在暗暗揉捏下摆边缘。哦,我忽然晓得怎么样的一回事,可怜际山这个傻小子乐呵呵地头也不回地挽着阿菀的手臂回应:“你昨天还嚷着吃蛇就怕夜梟?日落前动身返归,阿爸必无责难!”这一问一答,各人的神色,我尽收眼底。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越发困惑了。到底我身处何方?还会回到公司里面?刚才的画面实在充满尘世生活的气息,益发让我想念自己身边拥有过的一切,这么干看别人的生活,却不能痛痛快快感受一场,岂不可惜!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明白,所谓的“梦境”也带着阴谋!
没错,从春仁找到我的那刻已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