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皇帝慕容昭凝视着殿中纷纷低着头的大臣们,恒儿刚才提议说让离儿在朝中任个官职,好方便让离儿尽快能处理朝中事务,为父皇分忧。可是任什么官职一问出来却让他们一言不发。
俯视殿中默不作声的朝臣们,慕容昭把视线落在了楚邵堂的身上,问道:“丞相,你有何建议?”
“皇上。”丞相楚邵堂回话道:“四殿下初入朝堂,确实有许多不太了解的地方,微臣认为,御史台事务繁杂,处理有序,且和朝堂大事紧密相连,若是四殿下能在御史台任职,为四殿下能尽快为皇上分忧解难,再好不过了。”
慕容昭看向李膺:“李爱卿,你那可有空职?”
李膺道:“回皇上的话,侍御史一职空缺。”
众臣哗然,低着头相互示意,心里泛着嘀咕,侍御史一职怎么说也配不上皇子的身份啊,虽说四殿下是不得宠的,但好歹也是皇子啊,御史大夫恐有辱没之嫌啊。
“皇上。”公孙策站了出来,向前一步,说:“皇上,臣的崇文馆中,正缺一名侍讲学士,臣以为,四殿下还是任此一职比较合适。”
“太傅,你这话欠妥啊。”慕容恒说:“四弟十年未出府,而今也才弱冠之年,让他去崇文馆侍讲,不是为难四弟吗?”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他慕容离还没有这个资格。
“殿下是对我教出来的学生不放心吗?”公孙策一句话便把慕容恒得意的嘴角给按住了。
慕容恒心恨道,他竟敢当众反驳他!太傅又怎样,看等到最后,你那心心念念的好学生如何保你!
“煜儿,你以为呢?让离儿任侍御史还是侍讲学士?”慕容昭问道。
慕容煜拱手道:“儿臣认为,侍御史与朝中诸事牵杂,四弟若是任此职,是能帮助四弟尽快为父皇解忧。但御史台事务繁杂,儿臣恐四弟心有余而力不足,四弟的身子,受不得劳累的。崇文馆侍讲学士一职虽更适合四弟,但终是个闲职,怕是帮不了四弟什么,实在是令儿臣犯难,一时也没有答案。”慕容煜一番话语既说了好处又说了坏处,着实是思虑周全。
慕容昭皱眉,道:“离儿,你如何说?”
慕容离应道:“儿臣承蒙丞相和御史大夫的抬爱,侍御史一职儿臣定会尽力做好。公孙太傅崇文馆的侍讲,儿臣有时间也会去帮忙,这样一来,才不辜负了父皇和大臣们对儿臣的看重。”
“好。”慕容昭欣慰一笑,“即日起,四皇子任御史台侍御史兼崇文馆侍讲学士。”
“儿臣领旨。”慕容离应。
下朝后,慕容离被卫昭搀扶着走下一节节的台阶,微微弓着背,额间的碎发在丝带的旁边摇晃。
公孙策走到他的身边,说:“你不该去御史台。”
“不是学生想去的。”语气中带有无奈。
“李膺是大皇子的人。”公孙策说。
是吗?慕容离轻笑一声。
宫墙之中,慕容昭抬手让龙辇停了下来,下轿后没让宫女太监跟着,独自走去,赵公公连忙踱步跟在后面。
“耳德,你说恒儿这番意欲何为?”慕容昭走在前面,突然出声问道。
“回皇上的话,这大殿下的心思咱家怎么知晓呢。”赵公公说道。
慕容昭笑道:“是啊,你个老头子怎么知道呢。”
“咱家是皇上的人,一辈子都在皇上的身边,能把皇上的心思猜对个两三分就够了。”赵公公走在慕容昭身后,“大殿下的心思也用不着咱家上心,身边自有个排忧解难的人。”
赵耳德见皇上行走的方向,提醒说:“皇上,在往前就是冷宫了。”
不知不觉,冷宫的院墙已近在眼前。
见皇上立在院门口,也不回头也不进去,赵公公劝道:“皇上要不进去看看,有些日子未见了,皇后娘娘怕在思念皇上啊。”
这皇后娘娘的心思,咱家是看不懂,赵公公心里道,皇上几乎次次来次次不见,见了也是让皇上负气而走。皇上对娘娘痴心得很,对娘娘犯下的错,虽说是嘴上没说,但已经是不再计较了,娘娘何不顺着就下来了呢,怎就甘心下半辈子在冷宫度日,真是执拗,可怜了四殿下啊。
“呵——”慕容昭听着赵公公的话语,自嘲道:“她才不会。”
慕容昭推开宫门,赵公公像之前一样等在宫门口。
依旧是紧闭的大门,四周苍绿的树木和零星开出的几朵花让这院里添了几分生气,比冬日里的样子要入眼多了。
院里还有放在地上的木桶,里面乘着洗干净还没来得及晾晒的衣物。石桌上的水还温热,应是才倒好的。
除了这些,便再也看不到什么了。看来今日时候不对,她依然不想见他。
可恨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竟还是放不下以前,就不能为了他,为了离儿,放下吗。
“离儿出府了,今日朕任命他为侍御史。”慕容昭对着那紧闭的门说,“公孙策的崇文馆他也会去侍讲。”
“你不必说给我听,你答应过我,会护他一生。”屋里传来平静又夹杂着疏离的声音,门后的身影若影若现。
慕容昭一拳锤在那身影身旁的门框上,心中满腔的怒火与不甘无处发泄,咬牙说:“你也说过你会陪我一生,你失信,朕又何尝不能。”
“他是你的孩子。”那女子还似无情,说出来的声音让慕容昭心凉。
“他是我们的孩子。”慕容昭一字一句说。
良久,慕容昭说:“阿雪,随我出去可好,什么都不要管了。”
那女子过了许久,说:“我是来杀你的。”
冷冽的声音毫无阻拦,直接冲到慕容昭的心口,熟悉的如刀绞一般的疼痛让他从片刻的回忆中清醒过来,踉跄着转身离去。
木桶摇摇晃晃,将里面已经洗好的罗衣随着掉落的枝叶一起被尘土侵染。
“皇上——”赵公公看着皇上出来,连忙上前扶住,唉,赵公公心中叹气,皇后娘娘还是执迷不悟啊。
“吱呀——”
院里传出来木门打开的响声,江雪看着一片狼藉,终是泪水沾满了衣袖,单薄的身子倚靠在门前,慢慢蹲下来,泣不成声。
她何尝不想呢,何尝不想回到从前,可她不能,也不行了,从东宫大火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让她这样,躲在这里,就这样,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