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把那掀翻自己桌子的臭小子扔出去后，看着满地狼藉有些后悔。她心想早知道让那小子把这烂摊子收拾了再滚出去。
叶知凡两天前突然出现在楚玉门口，穿得普普通通不像是逃难来得，但也不像是什么俗套戏词里落魄的世家子弟。旁人问他话，问他来自哪里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总前言不搭后语，还一副冒冒失失的样子，说一句话就吓自己一跳，让人捉摸不透，后来就再也没有人问他话，就把他当个走丢的傻子。这样的人换做一般店主大概即使不赶走，也看着他就是赖在她家店门口两天不吃不喝也不走也会有些忌惮其是不是贼人伪装。
不过楚玉开得是茶水店，南来北往的怪人都在此歇脚，对叶知凡的突然出现倒也不觉得奇怪。而且她也闯荡过江湖，有点武艺傍身，自是不惧寻常小贼，反而因为奇异的身形被他人防范。但也在第一天就问了叶知凡来历，但那时的叶知凡对这个世界只顾得上充满忌惮，楚玉也没问出什么，就放任他不管，想来不久叶知凡自会走开。
但是等楚玉晚上关店时，才发现叶知凡满脸淡然，眼眸微迷，似是入定。楚玉骇然，她以为这是传说中的隐世高手，遂小心翼翼把门关上，不敢再上前打扰。
楚玉对叶知凡的错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天气太热，没有多少客人，就准备闭店歇业，在后院磨练武艺。她路过叶知凡身边依旧轻手轻脚，却听见叶知凡腹中有雷霆之声，不禁脸色大变，将叶知凡当作不世出的绝顶高手。然而等她仔细分辨，叶知凡不过是个饿得发虚的青年后，不免放下警惕，邀他入内吃点东西。毕竟谁没有个难处，楚玉想起了自己闯荡江湖的处境和眼下自己的困境，不禁感慨万千。
叶知凡本来还想推辞，但也是壮起胆进到店来。
楚玉嘱咐叶知凡随便坐后，就到后厨取些吃食。在她把米下锅做些粥时，听到叶知凡突然开始自言自语，心里不免又是感慨叶知凡也许是自己一开始猜想那般疯了。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又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出门一瞧，就看见了叶知凡发疯。
楚玉扫着地上的碎屑，又听见店外叶知凡的声音。想来一定是那疯子在咒骂她！
她怒自心头起，手上一使劲竟把桌子腿拧了下来。顺手扔向外面警告那小疯子闭嘴。气闷不过的楚玉，感觉自己好心都被狗吃了，扔下扫帚到后院练起拳来。
楚玉的武功其实已经很高了，却因为受伤卡入瓶颈。烦躁之下练拳影响了她的思维，竟是出现了纰漏，勾动了旧伤，气息开始紊乱。楚玉发现气息紊乱，第一时间全力压制，却是急中出错，气息越发混乱，隐隐不可控。
“女娃娃，练功切忌急躁。凡事欲速则不达。”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楚玉的耳边响起，她的心情竟迅速平静下来。暂时忘记了叶知凡的可憎可恨。那紊乱的气息也逐渐平静下来。
待气息彻底平复，楚玉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个像“墙”一样的东西，黑黢黢的表面十分光滑，楚玉这时保持着整理气息时盘膝而坐的姿势。楚玉的个子其实很高，叶知凡一米八左右，而叶知凡被她拎起来抬起头才能看见楚玉的眼睛。楚玉的身高放在叶知凡上一世怕是要超过那一位中国篮球界的巨人。她超过一般人的上半身盘膝坐视却看不到这堵“墙”的顶端。这堵“墙”就横亘在楚玉的眼前，占据了楚玉的整个视野。
楚玉抬头发现这“墙”倒也不是很高，也就刚刚比超过自己的头顶。但那黑黢黢的“墙”体，虽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堵普普通通的“墙”。虽未窥全貌却是给人一种非常朴实、厚重的感觉。给楚玉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于是，楚玉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视线移开，楚玉发现这堵“墙”并不像是“墙”，转了转头就可以看到墙的两个“边界”以及右“边界”旁的一块突兀的灰白色的石头。石头离“墙”很近离近地面的地方爬满了青苔。整块石头并不如“墙面”那么光滑，底部爬满青苔。表面沟壑纵横，有些沟壑被泥土填满，竟然还长出不少不知名的植物，这些植物竟都不相同，各有姿态。
仔细看那些沟壑与植物，楚玉竟觉得像是在观看群山交错，山岳间森意盎然似是青龙自地而出昂首问天！又端详一番，发现一切像是都变了颜色，石头变成黑色绿色的植物却是向蓝色转变。颜色幻变间，楚玉似是看到有石头沟壑变得有波涛汹涌之势，植物构成了一个似蛇似龟的生物在踏着无数浪涛。
像是风吹过，植物被吹得乱了姿态，渐渐聚在一起，幻变成一个圆形，其中颜色转红，圆中又若隐若现出一只展翼神鸟，竟还生出两只眼睛，楚玉仿佛看见了普照天下的太阳。
神鸟如之前那些生物一般很快消逝，石头上又像是构成了一只虎，在山林中穿行，那些植物也在不断摇摆，似是被风袭过。但这又很快都消失，变成了楚玉第一看去的样子。沟壑是沟壑，植物是植物，一切颜色形态的幻变仿佛从未出现。
楚玉不自觉向石头顶部看去。石头上坐着一个老者。一个楚玉无法形容的老者。她观老者像是石雕一样长在石头上，又像是天空中的一朵云飘逸似有似无，但又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老人。穿着普通的衣服但周身十分洁净，花白的须发，脸上有些若有若无的皱纹。容貌十分普通。楚玉觉得自己多年开茶水店练出来的识人技巧都不管用了，这个老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普通了，普通到他好像就是所有人心中最根本的关于“老”的概念。
老人左手抱右手，也是盘膝，坐在石上，静静地看着老者。楚玉尽管心头有诸多疑惑，但也知道这老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赶忙起身抱拳行礼。
“多谢前辈指点，不知……”
没等楚玉说完，一声惨叫自头顶由远及近，楚玉抬头发现一个脏兮兮的人从天上掉了下来。那人在空中拼命挣扎，楚玉竟发现那身影十分眼熟。
眼看那人马上快落地，但速度一点不减，反而越来越快。楚玉看了看周遭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那人接下来，却发现之前眼前的那堵“墙”竟是一口大圆缸！里面烟气氤氲，不知什么，但看到有些水波荡漾出了反映出来点点光芒。
楚玉又抬头看了眼天，发现那人离得越来越近，看那张脸似乎是掀自己桌子的小子？
楚玉默默想了一下，觉得不管多高似乎掉进这样深的缸大概不会出事吧？再说那小子貌似还挺抗揍的？一念至此，楚玉默默向后退了几步，避免溅起的水或者别的什么弄坏衣服。
退了几步又看到那老人低着头面色平静看着楚玉，似乎是对天上的事一点也不知道。
楚玉想到应该是老人指点的自己，自己是不是该提醒一下老人离远一点？
楚玉又看了一眼天上。嗯，终于快落下来了，但这个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想来老人也来不及躲了，而且这个速度会不会把这个前辈的缸砸坏？
楚玉身体微曲，准备跳起来把叶知凡接下来，却看老者缓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叶知凡。叶知凡整个身子像是被什么卡住，突然一滞，竟停在离水缸不到一米的半空中。突然停在被空中，叶知凡身子一抖，一些灰尘被抖落下来，好像是落在了水里。
老者眉头一皱，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些情绪。那感觉像是嫌弃？
楚玉硬生生刹住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而叶知凡停在半空中，身子还在抖啊抖。显然还没从突然的高空无伞跳伞运动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睁大的眼睛里瞳孔已是被撑到极致。
叶知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离水面不足半米，水面上有些烟气，但叶知凡首先看到水面倒映出自己那张黑乎乎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相貌了。水并不清澈，里面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以及一些叶知凡看不懂的内容。明明那景象就摆在眼前，冲进脑海勾起了叶知凡记忆深处一些同样不可理解的里的什么东西。叶知凡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些东西喷涌而出但就是像走马灯一样，叶知凡只是看过却无法抓取任何一个片段可以产生任何想法。就好像自己的大脑变成了机器，一切录入与输出都不是叶知凡本人可以管控的。
突然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身子似乎在空中倒转几下，全身与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叶知凡有些麻木了，甚至觉得自己迟早会熟悉被人扔来扔去的感觉。
老者看着缸里的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老夫做了这么久的羹被你这个臭小子给毁了。”
楚玉收拾了自己的情绪，看到叶知凡又被扔出去，不禁身心愉悦，但又听见老者不悲不喜非常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