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大好形势下,韩信出兵定会一举攻克齐国防线,与汉王刘邦共同建立起包围项羽的环形战线。但毕竟他们的对手是项羽,项羽不会甘于让韩信顺利进军齐地。于是,楚王项羽在此期间多次派兵渡黄河击赵,赵王张耳和韩信往来救援,一时间抽不出身来打击齐国。而在另一个战场,项羽看清了刘邦不擅长用兵的弱点,在荥阳围困刘邦,刘邦逃跑到宛、叶间,收服英布同入成皋,楚又急忙围攻成皋。汉三年六月,汉王出成皋向东渡过黄河,单独与夏侯婴跑到了修武的张耳军中,一大早自称汉使进入赵军营。张耳、韩信还没起床,刘邦径直进其卧室,拿走了他们的印信兵符,召集诸侯,调动了诸侯的位置。等张耳、韩信起床后才得知汉王来过,不禁大惊失色。汉王夺了两人的军队,命令张耳备守赵地,任命韩信为赵相国。命令没有调到荥阳的赵兵去攻打齐国。
这下,韩信苦心积累的内外优势又瞬间化为乌有,本该是一场己方占据绝对优势的对齐战争,又要从长计议。不仅如此,一场无形无迹的战争也开始在韩信身上上演,刘邦从韩信这里调兵,相似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不过那时只是汉王被项羽打得焦头烂额,正面战场的对峙状态维持不住的紧急情况下做的仓促安排。当时在刘邦眼中,韩信这里就是他的仓库,缺少了什么直接来取就是了。但这次不同,刘邦已经发觉到韩信这边的战场被韩信全面掌控,打得风生水起、天下扬名,再反观自己,始终是打不开局面,甚至可以说被项羽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刘邦会自然而然地考虑到,韩信已经不是当年的无名之辈,那在他心中还能有我这个主公吗?若韩信一旦有不臣之心,那我到了他的军营岂不是自寻死路?盗用韩信的兵符,抽调其精锐的部队,刘邦也许想要解决主战场上被项羽围困的问题,但谁又能保证不是以此来限制韩信,甚至希望他在对齐一战中败亡呢?功高震主本就是为将之人最大的忌讳,何况刘邦收回兵符本身就是对韩信的怀疑,里面可能还有自卑的因素,总之今后有些事在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而战争的另一方齐国也在为此战做着积极的准备。齐王田广得悉汉军进攻的消息,立即调集全国的兵力,号称二十万大军驻于历城、济南一带,积极备战,准备与汉军决战。而刘邦在解除了项羽对其围困的窘境之后,开始关注于韩信一方对齐国作战的战局发展。刘邦谋士郦食其对汉军攻齐提出了不同建议,郦食其认为北方燕赵已经完全平定,唯有齐国未下,不必强攻,应通过游说,迫使齐国屈服。他建议刘邦说:“齐王田广占有千里之广大土地,齐相国田横调集二十万大军于历城,田氏宗族统治的地区背靠东海,前有河济阻隔,南近楚地,且齐人诡诈多端,虽然有韩信将兵,也未必能在年内将其攻破。不如下书招降齐王。”这对刘邦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因为如果郦食其的说服行动成功,那么不仅自己不会折损实力,还会以文臣的功绩来限制韩信作为大将军的威望,可谓正中下怀、一举两得。退一步讲,就算郦食其游说齐国失败,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需按原计划令韩信发兵攻城就是了。
所以刘邦欣然同意郦食其的建议,派他出使齐国招降。郦食其见到齐王后,首先就楚汉双方的优劣形势进行对比,说明汉强楚弱,楚必为汉败的道理。郦食其指出:汉占据敖仓之粟,据有成皋之险,守白马津,且有太行山之屏藩。楚军已不能西进。燕赵之地已尽为汉有,齐楚则无法与汉优越的形势相比。郦食其进而威胁齐王说:“后服者先亡。”如果齐国能够早些向汉王降服,则齐国定能保全,如若不然,齐国的危亡就在眼前了。齐王田广认为郦食其的分析颇有道理,立即答应叛楚附汉,并命令撤除历城附近的戒备。
而此时韩信正率兵向东进发,大军尚未渡过平原津,忽然得知刘邦已派郦食其说降了齐国,韩信想停止前进。但谋士蒯通却建议韩信不要停止进军。他对韩信说:“将军奉命进攻齐国,而刘邦自己又派谋士去说服齐国,难道他又有命令要你停止前进吗?既然没有,就应该前进。况且郦食其这个人,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一下降服齐国七十余座城邑,将军率领数万部队,血战一年多才攻下赵国五十多座城邑,身为将军多年,反而不如一个见识浅陋的人功劳大吗?”这件事触碰到了韩信的痛处,自己拜为大将军,全军将士随自己拼杀多年,屡建奇功,而到了今时今日,真的还比不上文士的一张嘴吗?于是接受了蒯通的建议,渡过黄河继续东进。
齐国因已与郦食其商定归附汉王,就解除了对汉军的戒备。这时韩信大军已迫近历城,以突然袭击的行动,歼灭了齐国的部队,并乘胜攻克齐国都临淄。齐王田广以为郦食其出卖了自己,于是将郦食其煮死。田广遂败退高密,派人请求楚王援救。韩信攻占临淄后,向东追击田广,到达高密以西地区。楚王项羽也知道此役的关键,如果齐国失守,自己就会受到刘邦与韩信两路兵马的合围,有腹背受敌的威胁,事关重大,于是项羽为齐国派去了一支精锐部队,有二十万之众,由龙且统帅。龙且是一位颇负盛名的楚军将领,他统率大军援齐,动作迅速,很快进入战区,并与齐王田广等军在高密会师。
当韩信率部由临淄推进到潍水以西地区时,得知楚大将龙且二十万大军已与齐军会师,兵力大大优于自己所部,于是下令暂且停止进攻,与齐楚联军隔潍水对峙,一场潍上决战即将展开。因为对方合兵一处,占据了先机,为防止联军从正面大举冲杀,韩信对潍上决战做了如下策划:派兵于潍水上游,沉放大量沙袋,以堵塞潍水,到一定时间掘开沙袋放水,以水阻隔和淹没楚齐联军;以主力军于潍水西岸待机,随时准备进击被阻于西岸之敌军;由韩信亲率主力军,乘潍水水浅之时渡河攻击楚军,引诱楚齐军出击,追击汉军至西岸。这样做无非是想分割对方兵力,各个击破。
而再看联军一方,楚军中有经验的将领向龙且建议说:“汉军远征,其锋锐很难抵挡。齐、楚联军在家乡附近作战,士兵会很容易逃亡,不如坚守城池,等待时机,让齐王派人去告知所有被汉军占领的城市,这些城市得知齐王还安在,并且楚军也来救援,必然群起而反抗汉军,这样,汉军深入两千多里作战,齐国城邑都起来反抗,汉军就根本无法获得粮食柴草,那就可以不战而迫降汉军了。”这种分析很明显是利用了己方的优势来打击韩信所部的劣势,是合理的战术安排。但是,龙且听不进这些正确的作战主张,他有自己的算盘。此番率军前来,名为救齐,实则是想趁机夺占齐地。他对其心腹说:“我军此番前来是为了救齐,如汉军不战而降,我还有什么功劳呢?现在我战而胜之,齐国大半疆土岂不垂手可得?”但是,龙且做梦也没有想到,韩信正连夜为这位骄傲的将军准备墓地。几天以后,两军在潍河两岸摆开阵势,龙且在河东,韩信在河西,准备交战。
分析了两军统帅的战前准备,相信大家可以预知这场战役的结果了。龙且没有以己所长克制韩信所部的短处,反倒是贪功冒进落入了韩信的战斗陷阱之中,一个是轻敌自私,另一个是有备而来、请君入瓮,相较之下,结果是可以预知的了。韩信见龙且指挥楚军涉渡潍水,于是命令按计划掘开上游之沙坝,河水急流而下,龙且大军被河水分割为东西两个部分。主力军全被阻于东岸,无法继续渡河。此时汉军机动部队乘机出击,反击楚军。龙且被曹参军斩于阵前,楚将周蓝被灌婴俘获,汉军将潍水西岸的楚军全部歼灭。停留于潍水东岸的楚军见西岸楚军惨败,遂立刻溃散,韩信大军乘胜急渡潍水,追杀楚齐败军。韩信亲率大军追至城阳,俘获齐王田广;灌婴率骑兵追击并俘获了齐相田光;曹参率军向胶东进攻,击破齐军,斩杀了齐将田既。齐相国田横得知齐王田广被汉军擒杀的消息,即自立为齐王,与前来进攻的灌婴军战于赢下,田横军战败,率败军奔往梁地,投靠彭越。至此,齐地已全部为韩信军平定。
韩信此役胜利,对战局影响甚大,甚至对战略全局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潍水之战的胜利,进一步从北面与东北面对项羽形成了战略包围,这一包围态势置项羽于十分被动的境地,使西楚失去了北方的屏障,直接威胁着项羽大本营彭城的侧背安全,使项羽如芒刺在背。潍水之战韩信大军的胜利,还严重地破坏和威胁着项羽军的后方供应。鲁南和淮河南北地区一向为项羽军的粮食供应基地,但三齐为韩所占,淮河南北也朝不保夕,使项羽大军的粮草供应已大有枯竭之感,这就不能不给予楚汉战争的发展以决定性的影响。
韩信在这场战役中,利用了龙且先前多次作战胜利,轻视韩信,不对汉军和韩信做基本的分析研究,也不侦察了解敌人的作战意图,便轻率出战这一骄傲的心理,并能因地制宜,以水脉切断了齐楚联军的阵型,并各个击破,不骄不躁,洞悉全局,最终取得自己在这条战线上的全面胜利。为将者戒骄戒躁,若骄傲则轻敌,如焦躁则冒进,龙且把这些为将之道都抛在脑后,可见败局也是理所应当了。韩信的最大特点就是不轻敌,仔细分析每个对手的优缺长短,做到知己知彼,做出正确的战前部署。再有就是不焦躁,能从容面对一切不利于己方的突发事件,并且将其转化为全军的动力,背水一战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由此来看,韩信真是那个乱世里不可多得的将才。
韩信连克魏、代、赵、燕、齐五国,占领了长城以南、黄河以北和山东的大部分地区,取得了北面战场的全面胜利,完成了对成皋楚军的战略包围,有力地支持了刘邦在正面战场上的作战,为刘汉政权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对魏、赵、齐的作战中,韩信灵活用兵,根据不同的情况,分别采取了声东击西、背水列阵和断水塞流的战法,显示了这位历史名将善于先计后战和出奇制胜的作战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