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赵城的目光向梅欣扫过来,她禁不住心中一抖,忽然有点犹豫是不是该来找这个装腔作势的警察谈那件藏在她心里的秘密。“有事吗?我刚刚看见你已经留下了指纹和血样。”赵城冷冰冰地说,梅欣已经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可以滚蛋了,不要在这里烦我。
这个臭警察,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今天下午三点,他们陆续接到通知,只要按规定留下指纹、血样和真实的身份证明,就可以下船回家。这消息让她很兴奋。她早就想走了,本来以为当晚就可以回去,想不到不仅被迫在船上过夜,还搭上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想想看,她为此耽搁了多少事:她得给经纪人打电话,给公公婆婆买生日礼物,得约见一个妇科医生,还需要好好洗个澡,修一下指甲……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下船,但是,假如在下船之前,不把那件事说出来,她会觉得寝食难安。
“对,我有事找你,警官。”她强压住对这个警察的厌恶,好声好气地说道。
“关于什么的?假如又是失窃什么的,到那里去登记。”赵城朝她身后一指。梅欣没有转身,径直在他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掉了一个胸针,这艘船上,不仅有杀人犯,还有贼。”她道。
“梅小姐……”
她没让赵城说下去,抢过了话头。
“我不是让你来抓贼的,现在向你报案,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我是想说,我昨天晚上看到的事,”她冷冷地瞄了一眼赵城,发现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便说了下去,“昨天晚上,在仪式开始前,我曾经到甲板上去吹风。最近可能太忙了,我的头有点晕。”
“那时大概几点?”
“不记得了,是仪式开始前。那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大厅。可是我在甲板上,后来当然我也走了回来。在路过黎正休息室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梅欣低头看着地板,又抬起头注视着赵城,后者脸上毫无表情,“我想,嗯,我想……”
“你想什么?梅小姐。”
“我想,我应该认识她。其实如果仔细看,应该很多人都能认出她,她的照片最近经常上媒体的娱乐头条。”
“她是谁?”赵城板着脸,问道。
“章咪!”梅欣憋了一会儿才说。说出这个名字后,她舒了一口气,接着,她说话流畅多了,“她就是跟黎正在酒吧kiss的女人。我想,警官,如果你看娱乐新闻的话,应该能记得这个名字。她穿着女服务生的衣服,所以很多人没注意她。但如果凑近看的话,还是能认出来的。”她轻轻拉了下自己的衣服,回头看了眼丈夫,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们该走了,于是她站了起来。
“等等。”赵城道。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放松之后,语气就变得稍稍有点傲慢。
“你还看到什么?”
“我还看到什么?”她没弄明白赵城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那是黎正的休息室?我们对此可是作了保密。”赵城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但她没生气。
“那你一定没告诉他要保守这个秘密。上船后,我们聊过两句,我向他介绍了我的先生,”她又回头亲昵地看了他一眼,“是Joe本人告诉我们,他的休息室在哪里的。”
赵城注视梅欣好久,又问:“你看到章咪的时候,你是一个人吗?”
“是的。”
“有没有人能证明你的话?”
梅欣觉得赵城的问题蠢到家了。她上哪儿去找人证明她的话?
“要说还看到什么,警官,除了她,我就只看到警察了,你也进去过,就在那个姓郑的女人被杀后不久,我看见你进过那间休息室。后来,大概过了几分钟,那个戴眼镜的也进去过。”她看到赵城恼怒的神色,轻蔑地一笑道:“除此以外,我什么都没看见。”
赵城脸色铁青,抿紧嘴唇,忽然转身对门口的几个小警察咆哮:
“快去搜查章咪!她冒充女服务生混上了船,还企图谋杀黎正!快,去找她!”
章咪要谋杀黎正?啊!真的吗?梅欣很吃惊,但随即又幸灾乐祸地笑了,Joe你那么会玩,也该吃点苦头了。
黎正没想到会在自己的休息室门口看见他近来最不想看到的人—章咪,但是偏偏她和赵城同时出现在他面前,姣好的面容,曼妙的身材一样都没改变,改变的只是他的心境。过去看见她,他会蠢蠢欲动,现在却只觉得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恐怖片里的惊悚镜头。他只想别过头逃开,而更糟糕的是,Linda就在旁边。
“什么事?警官?”他定了定神问赵城。眼角的余光告诉他,此时,章咪和Linda都在看他。他觉得自己宛如站在两个火炉的中间,周身都热了起来。
“这个女人,你认识吗?”赵城朝章咪努了努嘴。
他快速扫了章咪一眼,她神情烦躁,眼睛里交织着期待和愤怒,而她的身后,站着两名警察。
“我认识。”他迟疑片刻才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赵城会跟她同时出现,而且看那阵势好像她是犯了法。
“她是谁?”
他有点生气,他觉得赵城是在故意耍他,但还是忍着气,冷冷地答道:“我认识,她是过去的一个朋友。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你的朋友?”她尖叫了一声。
他假装没听见。
“有什么事吗?”他用自己的声音掩盖住她即将发出的第二声尖叫。
“她是你的宾客之一吗?”赵城点着一根烟问道。
Linda凝视着他,他觉得她的目光好像一个燃烧的烟头,简直就快烫到他了,他下意识地朝后让了让。
“我的宾客名单里没有她。”他道,随后又想,既然他没邀请她,她怎么会在船上?她为什么要上船?
“出什么事了?”他问赵城。
“还记得你原来那间休息室里的电线吗?”赵城道。
“我记得。”他再次满怀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心想,难道她跟那根企图让他触电的电线有关?
“有目击者说,看见她曾进过那间休息室。我听谷平说,那根电线差点要了你的命,陈影被击伤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赵城意味深长地说。
“啊!你是说……”Linda捂住嘴,目光从赵城脸上移到章咪脸上,她没有把话说下去。
“臭警察!那根电线关我什么事!你别血口喷人!”章咪的脸涨得通红,愤怒地嚷了起来。
“我们还在你包里发现一把刀。”
“那把刀,那把刀……”她答不上来,娇小玲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承认吧,你去过那间休息室。”赵城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她是只蟑螂。
“我没有!”她仍否认。
“在第一个目击者向我们报告之后,我们又做了一番调查。现在我们共找到两名目击者,他们都认定,你曾经进过那间休息室!”赵城得意地看着她,故意放慢了语速,“说谎是没用的。章小姐,你不是受邀的宾客,也不是什么服务生,你是出于报复才偷偷溜上船的。你跟黎先生的恩怨众所周知,动机很明确,你企图让黎先生和罗小姐触电身亡。顺便再说一下,我们在衣柜里找到了你的指纹。你开过衣柜,你的手伸进去过。”
黎正心头一震,别过头去望着章咪。
“你胡说!我没有!”她尖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也不信。他知道她之所以偷偷溜上船,有部分原因是想报复他,但是企图用一根潮湿的电线让他触电,他决不相信。
“你进过我的休息室?”他问她。
她抬头看着他。
“我去过。”她咬了下嘴唇,神情倔强。
“你去干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她抬头看着他,又把目光移开,“我在你的衣柜里洒了一点血……我想弄脏你们的衣服……”她的声音轻了下来。
“她只是想弄脏衣服。”他转头对赵城说。
“你洒的是什么血?”赵城问她。
“是……我的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看见她的手指上包着一个创可贴,心里不由一痛。“我的手在上船的时候,被船上的铁丝割伤了,我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伤口不大,但出了很多血,有的还滴在了地板上。”
“听到了吗,探长?她只想弄脏我的衣服,衣服而已。”他对赵城说,沉重焦躁的喘息从他左边传来,他知道Linda很不喜欢他现在说的话,但他没回头。
“黎先生,到目前为止,她是设下触电陷阱的最大嫌疑人。我之所以带你来,只是确定她是不是你请上船的。现在我知道她不是。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这可是一宗情杀案,你说是吗,罗小姐?”赵城扫了一眼站在他左边的Linda,眉头向上一扬,幸灾乐祸地笑了。
他懒得理会赵城的嘲讽。
“探长,她是被人看见曾经进入我的休息室。但我敢肯定,不止一个人进入我的休息室。”
“还有谁?”赵城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我们曾让服务生打扫房间,如果她,”他指指章咪,“不是去打扫卫生的,那么一定还有一个服务生曾经进过那房间,另外,我知道你也去过我的休息室,赵探长。”
赵城瞪着他吼道:
“黎先生!我们上船后,就听说有人写威胁信要在10点要你的命,而且杜嘉祥在向我介绍情况时,还提到曾有人闯进他的花园企图暗杀你,在这种情况下,警方有义务也有责任核查你那间休息室的安全状况。”
黎正知道,在陈影给志诚打电话求救后,警察很快就上了船。郑秋雨的案件发生后在他跟Linda进入休息室之前,是赵城一个人在他的休息室进行安全检查的。他记得赵城走出房间时还很严肃地提醒他,为了安全起见,不要碰这个房间的任何东西。所以他没碰那个柜子,不管那根电线是不是为他准备的,现在想想真该感谢这个臭警察的提醒。想到这里,他打消了跟赵城抬杠的念头。
“对,你们检查完房间,我才进去休息的。探长,我只想说明,不是只有她,别人也有可能进入那间休息室。我认为别人更有可能设下这个陷阱。”他看了一眼已经眼泪汪汪的章咪,轻声道:“我相信她没那么阴险。”
Linda轻轻咳了一下。
“黎先生,我理解你一心维护她的心情,不过,破案是警察的事,你的意见我会参考的。走吧。”他对章咪说,自顾自向前走去。
章咪还愣在那里,她身后的两名警察迫使她跟上了脚步,但她迈出几步后,又回过头,哭着对他说:
“Joe,我真的没想谋杀你。我只是、只是想……”
“走吧。”一个警察催促道。
她抹着眼泪走了,他追了上去。
“你是什么时候进我的休息室的?”他问道。
“在仪式之前。我说的是真话,Joe,我真的……”
“行了!你说的是真话就好,”他打断了她,安慰道,“别担心,假如不是你干的,警察不会冤枉你的。”他看见赵城回过头来,目光中充满了威胁,连忙举起双手,后退两步。
等他回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Linda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去哪儿?”他知道她现在很生气。
她神色漠然地径自朝前奔。
“嘿,你去哪儿?”他又问了一遍。
她站在几步之遥,蓦然回过头,看着他。
“Sorry。她真的不可能是放那根电线的人。她不是恶魔。她只是个被感情冲昏头的小女孩。说起来也是我的错。”他想就事论事,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她的情绪已经表明,她在乎的不是真相,而是他对别的女人的态度。
“我只是不想她受冤枉。”他又道。
她注视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许他该走上前,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房间,然后关上门,好好哄哄她,可是现在他没那心情。他相信他们相处的这二十年,早已有个自动调节器深深植入她体内,每当有事发生时,它就会自己启动,安慰她,疏导她,说服她。
她会想通的,他想,脚步停在原地没动。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透了他的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利索地转身离开,眼睛里留下一缕清冷的余光让他浑身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