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平民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分明是地府,看起来却和人世的街道没什么区别。
所有纵向的街都通向酆都城最中心的阎王殿,在平民区这里只能望见从阎王殿中生长出来的巨大往生树。其枝繁叶茂,几乎遮盖了紧挨着阎王殿的整片富人区。
暴露在光亮之下的平民区,人数是富人区的二倍,毕竟,入住条件比富人区要低很多。
在其中一条街上,有一家云游酒家。
两扇木门对外打开,店中有几对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一面墙上挂着一排木制的菜牌,一目了然。墙边放了一整排半人高的酒缸,香气馥郁。
老板娘云游最常见的姿势就是坐在柜台后面,吸着烟袋。
分明看起来是个花季少女的模样,翘腿吸烟的姿势却颇为老成。
店里客源不断,却也不拥挤。几个小伙计忙里忙外的,老板娘云游就只管收钱。
一只黑猫突然从门外蹿了进来,身上还缠着纱布,看起来应该是受了伤。
黑猫进店就直奔柜台,身手矫健地跳上来,吓了云游一跳,烟袋里烟丝都掉出来了。黑猫钻进老板娘脚下,冲她做了一个虚的手势,悄声说:“老板娘,别说我在这!”
面对这只会说话的猫,云游反而不惊讶了。抖了抖裙角将它盖住,继续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吸了口烟。
不一会儿,鬼歌跨着大步迈进店,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扫过店里每一个角落,瞬间将店内的气氛都冻住了。
“看什么呢呆子?一回来就想把店里客人都吓跑啊?”店中唯一不感到紧张的就是老板娘云游,因为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鬼歌收敛了气场,走到柜台边,斜倚在刚到他肋骨处的台子,凑近云游压低了声音问:“看到小蛮子跑进来了吗?”
“没有啊?”装起傻来,云游可是能拿酆都最佳女演员的。“她怎么了?”
“受了点伤,还没好就嚷嚷着要喝酒,我一路追到了这儿,眼看着她跑进店,怎么就不见了呢?”鬼歌嘀咕道。
“你看错了吧,店门旁边就是个胡同,说不定是拐进胡同里了。”云游继续装傻。“不过说起来,你们俩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受伤了?”
“前两天就回来了,有些事,刚忙完。”
他答应了永冬之城的居民们,帮他们查找自己的亲人去向,这三天,可真是一点没闲。
他和森琉嘉义在资料库里埋了两天,幸好都是一个地址的,只是一个一个找名字麻烦了些。
不过一共查找了三百二十四个人,仍有六十七人下落不明。这些人的去向无处可查,嘉义把名字都记录下来,说正好他要找叶南天,这些人也都顺便了吧。
忙完出来,就追着小蛮子回到了店里。
鬼歌去墙边打了一碗酒,在柜台前的长凳上坐下。端起碗还没送到嘴里,就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云游一把抢下,“受伤了还喝酒,你也好意思说那蠢猫。”
鬼歌看了看自己手臂,袖子边缘露出一点白色绷带,想不到云游眼尖,竟然发现了。他只好笑了笑,“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
“那也不行。”云游端走了酒碗,倒了一碗温水回来,鬼歌英挺的五官立刻扭曲起来。
云游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挽住他胳膊,“这次回来,休息几天啊?”
“明天还能休息一天。”鬼歌说。
“那正好。”云游起身回到柜台后面拿了张纸出来,上面写着几行字。“你忙完了去一下这个地方,隔壁老王太太想让你帮她看看刚满十岁的小孙子过得好不好。”
“隔壁老王?”鬼歌眼神一凛。
“老王太太!”云游蹙眉,小脸蛋嘟得鼓鼓的。
鬼歌捏了捏云游的脸,露出狡黠的笑容。
“抱歉,打扰二位了。”两人正沉浸在恋爱的酸臭味中,冷不防的一个低沉的声音闯了进来。云游这才想起他们还在店里,脸上瞬间火烧了一般滚烫。
说话者此时正站在他们身旁,白色袍子十分整洁,脸上却是一副别人欠了他万两黄金的表情。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唐突了别人。
云游记得这人,进店之后要了一碗阳春面,把她桌上整整一罐辣椒油都倒进去了……
“有什么事吗?”鬼歌立马换了冷漠脸。
白袍男子抱拳,却没有躬身作揖,脊背挺得笔直,“本座乃琅琊山鸢氏家主鸢震,看阁下这身行头,可是鬼差?”
“没错。”鬼歌说道。
“劳烦阁下,本座有一事相求。”
……
几日后,鬼歌忙完了任务,还剩下两天半的空余时间。回到酆都交了工作,骑着变成了黑鹰的小蛮子再次去了人界。
先去帮隔壁老王太太看了眼她的孙子,小男孩父母早逝,又没了了唯一的亲人奶奶,孤苦无依。好在被当地一家大户收养做了小工,生活不愁。
之后,才去了琅琊山。
鬼歌本来不想答应下来的,他觉得那个叫鸢震的人傲气得很,听他说活的口气,就不想帮他这个忙。
而且他那个名字,鸢震,总会让人联想到马震,车……什么的。
偏偏云游给他揽了下来,说这样就可以借机让他住店等着,还能多赚他几天住店钱。
而这个鸢震找他帮忙的事,是调查他自己的死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记得自己外出回家之后,喝了一杯有毒的茶。判官断罪时,只会判定他生前做过的所有事,别人对他的做的,不会提及。
所以他想知道,这毒是何人所下。
按照鸢震指的路线,鬼歌和小蛮子来到了琅琊山。琅琊鸢家是有名的除妖家族,就位于琅琊山山顶。
山路陡峭险峻,堪比蜀道之难。青石板铺就的石阶,从山下到山顶,鬼歌粗略估计,足有上千级。
幸好小蛮子会飞,免去了他们爬石阶之苦。
然而上到山顶,看到的却并非是鸢震所说的大家府邸的景象。
山上只有一片废墟,因为被火烧过,尽是焦炭。府邸的模样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只剩断壁残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