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8日,法国,巴黎,冬。
在巴黎最热闹繁华的第八区,同时也是游客最多的一区,大街小巷尽是高级餐厅和五星级酒店。著名的香榭丽舍大道从协和广场横越至凯旋门,大道两旁坐落着许多时装店、精品店与香水店。
商品琳琅满目,人们挥金如土。
在这片地价高得令人咂舌的市区,有一家四层高的高级服装设计工作室在此分外嚣张的占据着两百多平方米的土地。
Ambre工作室,中文名“朱华”,是近几年在巴黎时装界崛起的新星,该工作室不曾露面的首席设计师在今年巴黎服装设计师大赛上毫无争议的夺得一等奖,以其过人的设计天赋与才华引得时尚界一众大师瞩目,曾登上巴黎时尚新闻的头条。时尚大师露易丝曾公开对这位神秘的设计师伸出橄榄枝,却受到对方婉拒。而在整个时尚界最著名、最有地位的巴黎时尚杂志社——美杜莎(Medusa),想为这位天才设计师做一期专门采访,也遭婉拒。
许多界内赫赫有名的设计大师都是Medusa杂志社的顾问,受到Medusa采访的设计师,意味着他们的设计才华得到了时尚界大师们的肯定,哪怕只是在杂志上拥有小小的一段介绍也能极大地提高自己的名气与地位。更别说一期专门的采访。
这更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能拒绝露易丝又能拒绝美杜莎采访的究竟是何种人物?
朱华工作室玻璃橱窗内摆放的华丽礼服,都是用真材实料的金银珠宝装饰的,每一针一线都是美丽的极致挥发,在灯光下闪耀夺目。
江涟在四楼的工作室里,整理修正新一季的服装设计稿。
“Kelly。”江涟转头唤了一声,“这些是明年春季的设计稿,交给总监,她知道怎么安排。”Kelly是跟了她两年的助理,高高瘦瘦的英国姑娘,办事利索,也重感情。
几秒后,一个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穿着干练的黑色西装的年轻女人走进工作室。
“Lian。”Kelly接过设计稿并没有直接走掉,“Medusa的安德烈主编又打电话过来了,他问您本周末是否有空接受采访?”
“请帮我推了,对外就说我近期要回国,不接受任何采访邀约和礼服订单了。”
Kelly一脸错愕,“您要回中国?出差吗?”
“不,只是处理些私事。”
“嗯......”Kelly面露失落,“我们大家会很想你的。”
江涟给了她一个拥抱,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我会回来的。”
自一个月前接到江老夫人的来电到今天,期间对方又打来了几个电话,江涟确定了于年底回国。
那百分之五十的集团股份确实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但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成股份转让,股份至今还攥在曾经母亲信任的股东手中,只是江家人并不清楚罢了,以为股份在她自己手里。
那份股权转让书上写着要她在30岁前结婚,股份由夫妻双方共同继承。
也就是说,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她今年26岁,未婚。
江涟并不着急股份转让的事,只是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了,她不得不回去一趟。若是江家人这辈子都不来招惹她,往前种种过去多年,她大可不必再去理会这些人。可如今这些人又开始露出丑恶嘴脸,有些账还是要去清算一下才能让心里舒坦。
她原先只是不理会,但并不代表原谅,她从未想过原谅任何人。
白色法拉利不紧不慢地行驶在香榭丽舍大道上。
现在已是傍晚,冬天的巴黎天暗得很快,路灯接二连三地亮起,街头依旧喧闹,人来人往。
各色各样的商店从眼前一晃而过,晃得江涟眼花,她缓缓收回视线。
车子经过凯旋门,情人成双成对,在街头热吻。
从深蓝的天空上飘落的雪花,像柳絮一样翻飞。
这个浪漫的国度,连下雪都是这样的温柔。
驾驶座上的许瑧突然道:“那些家伙今晚本来想给你办一场晚会。”
江涟知道那些家伙指的是工作室的伙伴们,她苦笑:“还是饶了我吧。”
“等你回来再补上。”
“嗯。”
经过十多天的年末收尾工作,迟来的疲惫感才涌了上来,这些疲惫感也许有一些是来自江家的。
困意慢慢涌上来,江涟坐在副驾驶上,往后靠了靠,把杂绪抛在脑后,闭目养神。
十多分钟后,车子稳稳当当地在郊区的一栋欧式小型别墅前停下。
江涟睁开眼,许瑧递给她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去维也纳听一场音乐会再回去吧,好好放松一下。”
除了年末的收尾工作,江涟还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好几天赶画了一部分春季新品的设计稿,这十几天,许瑧知道她有多拼,也心疼在心里。
江涟低头看了一眼门票:维也纳金色大厅新年音乐会。
从她记事起,她母亲每年会带她去听的音乐会。
心口忽地泛潮,温暖粘腻,江涟轻声应下:“好。”
车窗合上前,许瑧嘱咐:“好好休息,明天我过来接你去机场。”
江涟刚到法国时,许瑧想要接她到许家去住,她拒绝了。那时她在巴黎的学院学设计,住在学院的公寓里。直到后来毕业,她到了许瑧的工作室工作,靠着自己的设计才华赚了第一桶金,攒着钱在郊外买了一栋小别墅,这栋别墅她住了五年。
江涟很明白,许家是她母亲的家,但不是她自己的家。她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不算好的童年与成长经历,让她越来越趋于疏离冷漠。
许多阴影常常不请自来,在无数个梦里。母亲安安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以及冰凉的五指;未紧闭的房门里传来江远霖,她所谓的父亲,和别的女人的欢愉喘息;小学家长会时只有她的座位是空的,来自小孩子最单纯的恶意也指向她,因为无知,孩子们肆无忌惮地谈论:“江涟是个孤儿!没人疼没人爱!”“她真可怜。”。
这些久远到不能再久远的往事,依旧在时不时找着存在感。
这些往事如今已算不得什么恶梦,江涟在无数个日夜将它们同化后,再痛苦不堪的过往回忆起来也只剩漠然。
但在真正要回去面对这些阴影时,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疲惫。
江涟轻阖双目,沉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