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的手微微颤抖,他揶揄他,“怎么了,不是向来说自己是武松?”
他唉唉两声,“我只是想到了她的反应,有些不忍心。”
他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让身体完全的依赖着柔软的靠背,“不必不忍心,离开我之后,她才会彻底的幸福。你会懂得,去吧。”
清晨阳光明媚,她睡得很安稳,因为她梦中的恶魔都被她的王子解决了,她以后可以安然无忧的生活在她的王子身边,她睁开眼睛,摸摸身边,他不在。
门外敲门声在继续,“沧烟,我是潘安。”
她猛地坐起来,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凉凉的感觉,似是踩到了云彩上,她忙开门。
潘安为难的站在门口,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只是递出手上的文件,“boss让我交给你。条件很好,希望你签字。”
她微笑着,“又是什么惊喜?惊喜不要太多哦,我会上瘾的。”
一双灵巧双手打开了文件夹,只看到了几个字,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不敢置信的迅速抽出来,白纸黑字,无比清楚,离婚协议书。
晴空霹雳,她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体摇摇欲坠,潘安忙扶住她,“夏小姐,没事吧?”
她轻轻摇摇头,眼睛却一直专注的盯着手中的文件,心直接跌入谷底,白纸黑字,他说把他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作为赡养费给她,还有他名下的所有产业,上面写着,汤嘉煊先生只求自由。
自由,她不由得拊胸,他不自由么,那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他想要逃离么,那为什么费尽心思的带她来维也纳,还她梦想,让她见到母亲,难道只是为了弥补自己,难道他早就想要离婚了,一切只是为了离婚。她的心里仿佛放进去了一百多只猫,猫爪在心脏里面不停抓挠,她拽着潘安的衣服,“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那里,我要去找他。”
潘安摇摇头,“夏小姐,他已经离开了,他说,他这辈子不会再让你看见他。”
又是同样的一句话,把她击溃,所有的防备被他一一拆下,她是一个没有防备的士兵,束手就擒,然后伤痕累累。
这算什么,她到底对他而言算什么,是工具么,还是玩具,利用完了就抛弃,喜欢够了就随手一丢。
她哭着摇头,“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你让他亲口和我说,我不信你,我不信他会这么抛下我。”她捂着自己的耳朵,“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他在飞机上,望望身边,来时,她是坐在自己的左手边,因为她喜欢窗外的风景,回来时候,只剩他一人,望着风景,也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原来真的没有她,世界会变成黑白色。
她的唠唠叨叨在耳边,如同复读机,反复的播放。
我爱你。
汤铭乾一身简洁的衬衣,西裤,北京天已经热起来,干净的眉目,说不出的好看。
不同公司的秘书都不由得在耳语汤氏建业的帅哥总经理,他却只是盯着窗外天空,今天天很好,没有风沙,没有雾气,没有阴雨,一派晴朗,空气划出的云朵横线,别样的纯洁简单。
等待某人的归来,的确是有些心焦不可耐,更加让人心焦的是,这个人是他的小叔叔,那个抢走他的女人,逼着他在一夜之间长大,逼着他去面对这个世界的黑暗的男人,其实,偶尔午夜梦回之时,也会想起这两人,一个最仰慕的小叔叔,一个最喜欢的女人,在一夜之间的背叛,的确是让他改变了很多,从前总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慢慢长大,起码不是这么快,可是,这两人没有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就把他彻底的毁灭,把他捏成了另一个人,他开始穿曾经最不喜欢的西装,定制服装虽然是贴身合服,但是,却没有简单的t恤牛仔来的畅快,虽然大家都表扬他说现在的他更加的英俊潇洒,可是,他不在乎,如果可以选择,他甘愿再做回那个夏沧烟身边的大男孩,不需要去考虑这么多问题,不需要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可是,他们没有给他机会,甚至是挽救一段感情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手用力的捶在墙壁上,手掌发红。
白丽芬在机场,他好整以暇的样子,干净的脸颊,薄唇上扬,仿佛自己并不是那个从医院逃跑的男人,“正好,我要去和汤铭乾谈生意,你和我一起,更正式。”
她怒目相对,“我从前从来都是顺着你,这次不行,我是你的副总,我也是关心你的人,我不想看见哪一天报纸上看见,金融巨子暴尸街头。”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忘了开玩笑,“死后不是都会追加谥号,你倒是给我一个很好的,金融巨子?我已经不是了。”因为,他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转到了夏沧烟的名下,相信,这笔数目会给她一份安定生活,这么小就接受这么多的残酷,他不忍心。
听着她母亲对着她说,我们不要再见面。
他的心比她还痛一些,爱情的确是让人身不由己,他明白,她也明白,所以那么大度的,只求一个拥抱。
有时候,会问自己,如果没来到这个世上,是不是什么悲苦都没有,当然也无所谓欢乐,可是,可是,他不想要被这种分离的痛撕扯。
“最后一出戏了,拜托你。”
他的黑发,略长一些,好看的发尾,利落的鬓角,这个男人二十岁和三十岁都是同样的美好,总是在脸上演绎着属于男人的万般风情,你会深陷,会沉迷,会爱上,会逃不开,会陷下去。
她就是其中之一。
当空气中传来倒吸气的声音,他没有回过身子也已经猜到了,他那风华绝代,冷漠无情的小叔叔来了,这样的赞叹声从来都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这个智力和美貌并存的男子的,他绝情,他铁腕,他温脉,他贴心,所以,当你尝遍了他的千万般好,而一朝这全部忽然颠覆,你会绝望,会失落,甚至会觉得这个世界全是灰暗的,而他,就曾经这么不见天日的生存在背叛的泥沼,遍尝苦恨。
果然是他,黑白格子交密的衬衣,颇为正规的黑色镶金方巾束在脖颈之间,那般凝脂一般的脖子被这样的一盖倒是欲盖弥彰的性感。
铭乾的心里在叹,无论自己穿什么,都穿不出他的这种韵味,他浓重大气像是泼墨而生的山水画,而别人眼中的自己充其量是不羁狂放的野马奔腾图,学不来的庄重,伪装不成的芳华气质。
但是,今朝今时,却还有一丝骄傲残存,他浅浅的漾开笑靥,“我亲爱的小叔叔,没有想到有一天你的公司会被我收购吧。”
冷气开得很足,他甚至觉得有些冷,自己的侄子脸上露出那种笑容,他很喜欢,这就是汤家人该有的锋芒,就算是全盘皆输,也姿态傲人,他也很得意,终于自己把他逼到了绝路,终于学会了反击,他没有铭乾预料之中的暴怒或者是一点点的惋惜之情,反倒是露出了铭乾看不懂的满足,他黑眸有些仓皇,不禁孩子气又泛上来,“你笑什么,你公司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现在都在汤氏建业的旗下,你该想想你要怎么收场你和我的案子。”
他大步走到了铭乾的身边,“记住,我曾经带给你的痛苦,每当你遇见敌人的时候,回味一下它,你会一天比一天强大。”
曾经最亲的亲人,如今背叛的感觉,交加在心里,他却推不开他的手,无法装作厌恶的口出恶言,他,终究还是他一直崇拜的小叔叔,他出现在电视上,他就会鼓掌开心满地旋转的那个小孩子,他每年回来的时刻,都是他最欢欣雀跃的时刻,从遥控飞机到遥控汽车到跑车到游艇,他的小叔叔总是轻易的就知道他最想要的东西,所以每年他只需要对着小叔叔许愿,那个许愿池就会开出他想要的花朵,他该怎么恨,怎么去恨?
他在汤嘉煊面前终是孩子,薄唇抿着,牙关紧咬,“我记得住,我永远都会记住,你对我说的所有话。”
对面的他,有些欣慰的点头。
“我和沧烟离婚了,如果你还爱她,去找她吧。”
他的声音如同穿越林海,掷地有声,磁性非凡。
并未想到这样的结果,尤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那天他还在他面前带走沧烟,两人那种鹣鲽情深的模样,着实是结结实实的再给了他一刀,可是,怎么不过几日时光,一切就变了。
“我还不至于去拾你牙慧。我和何凤琪要结婚了。或许,在你们办好离婚手续之前,还可以作为我的小叔叔小婶婶来参加婚礼。”他不过是不想受伤,所以随便是谁,他都可以接受,不过是婚姻,曾经想的那么神圣,也不过是被人抛弃,如今接受了何凤琪结婚生子,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没有什么会让他比眼见那两人步入红毯,相拥而吻让人更难过的了。
“可是,你不爱她么?”他步步为营,布下棋局,只是错估了汤铭乾的反应。
“爱?你也知道我爱她,怎么你娶她的时候忘记了,怎么你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时候忘记了,现在等到你想要找人接收你用腻了的残花败柳的时候,你想起我爱他了?”汤铭乾不由得笑出来,笑中带泪,“你们当初给我机会选择了么?”
嘉煊弯膝,汤铭乾还没有来的思考,他已经跪在他面前,沉重的声音,扑通压上他的心脏。
他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停下了,只有那双膝落地的噗通一声,在耳边,如同梦靥繁复的回旋,心被那声响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还是那个不可一世,聪慧过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汤爷,自己那个永远一丝瑕疵都没有的小叔叔么?这还是那个在国际的金融论坛上指点江山的小叔叔么,他的桀骜锋芒,他的傲气逼人去了哪里?
铭乾呆立在原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回忆,如同洪水猛兽,瞬间把铭乾湮没,只觉得天旋地转,他造了怎样的孽,自己的亲叔叔跪在地上,对着他,他指间苍凉,却伸不出手扶起他。
汤嘉煊望着他。“我求你,如果她来找你,给她一个机会,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尽管是跪着,他还是那么的骄傲,仿佛世界都在脚下,而只有沧烟在他心里,所以用尽一切拼尽一切,都把最好的留给她,他讨厌汤嘉煊眼中不顾一切的光芒,既然那么爱她,怎么舍得放手。
“你起来。”
他继续说,“你把所有的恨都加在我身上,不要再伤害她。从此,我不再是你的小叔叔,你可以恨我,可以伤害我,但是,答应我,好好对她,她值得。”
说完,他扶着身边的椅子,有些缓慢的站起来,白丽芬冲进来,“汤嘉煊,你个疯子,你在干什么。”
他回头,凛冽的目光如雪,“扶我,出去。”
离开之前,回身望了铭乾一眼,“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汤铭乾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们,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为什么小叔叔要倚在白丽芬身上,两人那么亲昵的走出去,可是,铭乾又为什么好像在小叔叔的眼中看见一丝泪光,那么闪耀,他看错了么?那样的小叔叔,会流泪么?他跪下,只为了求他放过夏沧烟,为了让他原谅夏沧烟,为了让他接受夏沧烟,他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从此不再是他的小叔叔,血缘的亲情都不要了,他真真是个疯子,他究竟在想什么。
铭乾有些站不住,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全是他的声音,他的生意他不管了,他的公司被他收购了百分之五十,他也不管,他只让他照顾好沧烟。
为什么?
他的小叔叔变了。
可是这种变化让他心悸。
汤铭乾冲出去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乘着电梯下去了,他再追,已经追不到了。
潘安说,boss说你不守妇道,和他侄子还有这个叫做齐濠良的男人纠缠不清。说着,把照片摊开,她和齐濠良在一起的照片已经很久之前她初到公司之时,那次午餐的照片,那天,她和齐濠良把话说得很清楚了,齐濠良最终也答应了以后不再来纠缠她,一切都缘起那一抹笑容,也让一切都安静淡薄的结束,是最好的结局。
不要到时候都翻脸,破坏了那曾经最美好的记忆。
她的好靓学长,他的那个洗不干净脸的小学妹。
可是,这样的照片,她望着潘安,“他早就打算和我离婚么?”在结婚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所以准备这些照片。还有,她和汤铭乾在一起的照片,一切都是预谋好了的,她只是那个盘算好了的蛾子,飞进了一团早已为她点燃的熊熊大火。
潘安不回答,“boss不是要拿这些照片打官司,他只是想要你知道他可以和你撕破脸,但是他不要,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而你只需要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
她反倒笑了起来,“是为了和我离婚,然后和白丽芬在一起么?我被利用完了,所以就成了破布,被他随手一丢?他为了他的爱情,不顾一切,甚至,把他这么多年创下的基业都留给我,真是可笑啊,可笑啊。”
潘安站起来,“你考虑吧,签了字,一切就结束了。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实在是,无法缄默不言,看着两人这样的难过,可是,他又什么都不能说,只好离开,或许多留一秒,他会让boss前功尽弃。
那么,他就太对不起boss的用心良苦。
她盘坐在沙发上,从未觉得身体上竟然可以这样的凉,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冷气,慢慢的把人的热血冷却,一张张照片,都是触目惊心,她不相信,他会这样把他们之间的爱一点点踩碎,不愿相信,他会爱上别人,不想相信,他的心中现在白丽芬是最美,他不会,他不会。
难道,他从未对她说过的我爱你,却是对着白丽芬开了口。
难道,他答应过的一生一世,不过是为了离开造的借口。
那么,他一定很爱她。
她如此嫉妒,如此羡慕,如此怨恨,她恨不能穿越时光到他身边,恨不能粉身碎骨只求一瞬欢颜,恨不能歌尽繁华只求他一抹笑靥,原来只是作弄自己罢了,原来哪怕一点的爱意,他都没有留给她。
最后的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再度被所有人抛弃。
全然不顾她的想法。
她习惯的去抓自己的头发,忘记了早已经被他剪下,他说,做别人快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