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成嘘了一声。他知道刘元新是几个金融市场上老资格中最显赫的一个人物,一个彻头彻尾的假洋鬼子。他很狡猾也很无情,且残忍又多疑。不仅他这么认为,朋友说起他都会咬牙切齿。如果想搞出些名堂来,他是非啃不可的一块硬骨头。高良害怕的就是这个家伙,他不明白高良为什么那么害怕他,好像有什么短处被他抓在手里。
黄晓依不禁大笑道:“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对他有意见。”
江玉成盯着她的双眼看了一会儿,便暗自断定,跟这个女人可得实话实说。“刚才我想,准是个善良的神灵保佑着我们。我差点把你从我的办公室里撵走。刘元新竟然是你的叔叔?我的天哪!看来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这项工程了。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上帝派他的天使来帮助我来了。”
“你以为是这样吗?这对我会有什么不同。”她问道,笑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哦,哦,对你没有,但是对我肯定有,如果我是你叔叔的话,如果我是刘元新,那恐怕没人敢对你如此无礼。”江玉成挥动着手说。他变得世俗起来,当然,他的恭维是有一定目的的。
“有一个人就敢,想知道是谁吗?”
“但愿不是我?”江玉成说。
“是吗?可是,刚才我明明听见你向秘书大发雷霆,你一定觉得我是微不足道的。你们男人都有一个通常的毛病:对不认识的女人不想了解,总有不屑一顾的傲慢心态,以证明你多么正直、多么……”
“你是想说很自负?”江玉成望着她问道。
“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你也这么看你的叔叔?”
“是的,我从心里反感他。”
“那么你不反感我吗?”江玉成紧追不舍地问。
心醉神迷
黄晓依的双眼又露出了盈盈笑意:“这么说,你认识我叔叔?如果谈到生意的事,他这人可是从不考虑什么私人关系的。他甚至有点冷酷无情,你别指望通过我能为你做什么。我从来不以他的名义做我想做的事儿,我只是凭我的良知做我喜欢做的事儿。我的社会责任是尽我的微薄之力,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必须不牵涉私人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黄晓依断然地说。
“这我听说过,我听说的可比这个糟糕。”江玉成坦率地说。
“但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很喜欢他。”黄晓依说。
“我想听到,对我你会例外。”
“也许。但是,目前我没有这种意识。不过,你是个很会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是的,我的努力总会感动上帝的,上帝派你帮助我来了,难道不是吗?”
“你真会说话。你一定跟不少漂亮女人这样说过。”黄晓依说。
“不,天地良心,我从来不轻易赞美一个女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是令我心醉神迷的女人。”
“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也许你的话是顺口说的,有点儿像外交辞令。”
江玉成不禁暗自笑了笑。要把刘元新想象成很有魅力的人,这似乎有些困难。就在建筑行业滑坡期间,刘元新把一个个小企业都逼得走投无路,然后他指使强大的企业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吞并了。多少人诅咒这种不正当的行为,多少人因此而丢了饭碗,只有上帝知道。
江玉成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平静地望着她:“不谈这些了,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上来。所有这类活动难就难在人们对倒运的事已经腻透了,他们根本就不想再听。我想如果你有勇气的话,我们就一定能够顶住。”江玉成极力保持诚恳的态度。
黄晓依紧紧绷着双唇,眼神显得游离,说:“我一定会尽力的。”
“这就好,那我就为你安排几家报社、电台和电视台的采访。你向他们谈谈你亲身经历的事,简明扼要,富有人情味儿。这样容易打动人,你说呢?”江玉成说。
黄晓依瞪大了双眼,眼里含着泪光,她用手一抹,然后笑着说:“谢谢!”
这时,江玉成发现,一道阴影落在她的眸子中,他还从未见过一张如此痛苦的脸庞。他一时冲动,伸手抓过她的手,想表示安慰:“你怎么了,请你不要这样好吗?请你理智点儿。”江玉成急忙问道, “还有其他出路,我们会找到的,你说呢?既然你不想找你叔帮忙,那我就义不容辞了。”
黄晓依默默地抽回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她的目光很坚定:“我们得迅速行动起来,你说得很有道理,这是最好的出路,也是最好的时机。你当然明白,经商不经历伤痛不行,这是一个竞争激烈的经济社会。这个世界就是靠着金钱堆积起来的。没有发达的商业经济,人民生活怎么能体现繁荣?我觉得没有能力的人在竞争中失败,那他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学习得不够、修炼不到家,还要加强学习与修养。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自身不好。”
“你是一个勇敢的好女人,很有魅力很有情调的女人,事情会顺利的。”江玉成说。
“勇敢,也许这是锻炼出来的。我叔叔很有经商天赋,智商也可以,我也受到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不帮我,也是有意锻炼我,让我多长见识,能够独立生活。不过,他对我期望值太高,我恐怕做不到!”
“那是,哦,有一天你经商也会很出色的。”江玉成说。
“有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我是善于抓住机遇的人。不这样,你只能承认自己愚蠢!上当受骗,不是骗子的手段高明,就是因为受骗者愚蠢!”
“为什么?”江玉成问道。
“因为我不能再失去机会了。”
“哦,你想挣脱什么吗?”
“往事不堪回首呀。”黄晓依长叹一声。
“往事不堪回首?哦,你这么美丽,命运自然坎坷。”
“为什么这样想呢?”
“自古红颜多薄命。漂亮女人永远是男人们追逐的目标,有的男人为得到心中的女人不择手段,她们的生活能平静吗?我很理解你,我也知道你很不容易,你也压抑了自己多年。我的朋友提起过你,我也想象得出来,你的生活很坎坷呀。你不要压抑,有很多事儿不能急,要顺其自然!”
“看来你对女人很了解,有这方面的经历?哦,对不起,原谅我这么跟你说话。”
“没关系,谁没年轻的时候呢?浪漫是年轻人的事儿,务实才是中年人的根本。”
“你有点儿教条了吧?”
这时二号电话机响了,江玉成迅速拨开开关问:“什么事儿?”
电话里传来李秘书的声音,轻而有力,她不好意思地说:“快6点了,我的大老板,今晚我有一个重要的约会。还要我留在这儿吗?我能不能走呀?”
江玉成看看表,一拍大腿,他根本没注意,已经很晚了:“不用了,你走吧。”江玉成告诉她说,“一切由我来安排,你到点走就行,不必请示我!”
“多谢了老板。”她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把资料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拜拜。”江玉成关上开关,转身向着黄晓依。她正含笑对着他。
“我本不想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玉成。”黄晓依抱歉地说。
“我也不想耽误你这么久。”江玉成说。
“可是你回家吃饭太晚了,你老婆会埋怨你的,而我可以自由支配我的一切时间。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黄晓依有点儿调侃地说。
“她不会介意的,她已经习惯了我的工作,这方面请你放心。”江玉成解释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现在就告辞为好,对不起,打扰了。”说着,她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支又长又细的口红,开始往嘴唇上涂着。
江玉成打量着她:“怎么能说是打扰呢?我还有事儿求你呢,再说我们还没谈完。”他见她要走,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快,“况且明天你就要回土城去了。不知道你是……”
黄晓依越过手中镜子的边框看着江玉成:“下星期我还要来的,”说着,她又对着镜子看了看,然后收起口红,“到时我们再谈好吗?我们可以找个清静的地方。我可不喜欢你这冷冰冰的办公室!”
“这饮料没有味道。”江玉成听见自己在找理由争辩。
黄晓依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江玉成,问道:“你的意见是什么,你就坦率地告诉我。”
“如果你没其他约会的话,我们就待在城里,一块儿去吃顿饭,吃完饭,我们再回到这里来,把计划讨论结束好吗?我想利用这段时光,以后我会更忙,因为我一忙起来谁也不能打扰我。”
黄晓依盯着江玉成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最好别这样,打扰你整整一个晚上,我会不安的,耽误了你这么久了,已经够糟糕的了。我想我们会有更多接触的机会。只要心诚,办事就成。”
江玉成只好走过去帮她穿上外衣,失望地说:“好吧,喝一杯酒怎么样?”
黄晓依惊异地转过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江玉成:“你究竟期待什么,江总?你就实话实说好不好?我可是乐意听你讲故事的。你要是绕来绕去,我可不喜欢你了!”
江玉成笑了,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也不期待。难道请一位漂亮女士喝杯酒就一定得期待什么吗?我向来很尊重女性的。我也在女性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是吗?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供你学习呢?”
“有说不清的诱人魅力。”
“又来了,你的话总是让我感觉应该堕落一回。”
“我是光明磊落的。真的,我怎么说呢?”
黄晓依的表情很严肃:“那不一定吧。我实际上也没有把你归类为专门掏钱请女人喝酒的那种色情男人。你一定很有分寸。很有自己的原则,表现得很有风度。但不知你的修养怎么样?当然,你很会讨女人欢心,也喜欢赞美女人。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这是成功男人独有的魅力,也是征服女人的一种手腕。”
江玉成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没想到她一眼就把他看穿了。他解释着:“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吧?如果见了你都不动情,那么就说明我不正常了。请你相信我,我一切正常。”
黄晓依的目光仍然是那么审慎地注视着江玉成的脸:“那你为什么要请我去喝酒呢?总该有个恰当的理由吧。一旦熟人发现了,你我都尴尬不是。”
江玉成顿时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就像一个想与姑娘约会却遭到姑娘拒绝的小伙子。他感到了被拒绝的尴尬,最后他总算想出了一个很得体的回答。“因为我先前对你的态度很不礼貌,我想向你证明这一点我是真诚的,也向你表示我的歉意。真的,请你别拒绝我!”
黄晓依的面部肌肉顿时放松了,她笑了笑:“你真的不必这样,江总,”她冷静地说,“你的热情早已经证明过了,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其实,我根本就没往心上放。人间的冷暖我是经历得不能再多了。我只能舔着自己的伤口,默默地生活、努力地生活。当你被欺骗之后,欺骗者真正能得到什么呢?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呢?”
江玉成一时无话可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那就悉听尊便了。”
黄晓依向江玉成伸出手道别:“谢谢你。再见。”
江玉成握住她的手。那只手细长纤巧,皮肤是那么柔润。他低头朝这只手看了一会儿,那珊瑚红的指甲油像在他的眼前闪耀着微笑一样。他也笑了笑,说:“再见,黄晓依。”
“我下星期一回来,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约定时间。你知道,我不是随便的单身女人!”她说。
“什么时间,随你定。”江玉成说,他依然握住她的手,只感到太阳穴直跳。她的那双手轻轻抽了回去。他发现她的脸红红的,她正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如果你来得早的话,”江玉成说,“我们还可以共进午餐。”
“什么地方?”黄晓依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江玉成。
“你什么时间找我都行,你永远是我最欢迎的客人,我拿你当朋友看待。”江玉成把手支撑在身后的办公桌上,专注地望着她。
“当朋友看待?那我真的谢谢你。”黄晓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