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
江玉成匆忙走出大门,然后吐了一口痰,以示他对刘元新的蔑视。他头也没回就奔向大街,焦急地拦了一辆出租车,按照他预定的时间回到了宾馆。当他踏进宾馆时,男人的傲慢与自负就从他的骨子里荡漾出来。江玉成早就预感到他能够准时赶回来,他暗自发笑,他在预言上总是很灵。
他迫不急待地要去告诉黄晓依,他是一个多么值得女人无所顾忌地爱的男子汉。他推开卧室的门喊道:“黄晓依,黄晓依。”但是没有人回答。
江玉成四处寻找,结果发现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他喜悦的激情就像海浪撞在礁石上,顷刻之间他的心又在这突如其来的失望中怦怦直跳。难道她就这么走了?她不会这样,她为什么要走?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应该说直到现在他也不敢说对她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江玉成手有点儿颤抖地拿起那张字条,立即轻松下来,好像冰天雪地上行走累了,突然扎进了有暖气的房间,顿觉得有那么多的喜悦从血管里往外涌流一样。
“江玉成,我实在等得没耐心了,我去美容院了。如果顺利的话,不会错过晚饭时间。真的好想你。黄晓依。即日留言。”
江玉成把字条吻了又吻,然后放在茶几上。如今焦灼的是等待,痛苦的是过程,他思想着,激动着,却又惆怅地躺在床上。他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一跃而起,走进洗手间洗了一下脸,直到心情平静下来,他才穿过房间,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挂到了办公室。高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情况怎样,我的江总?”
“很糟糕。刘元新想让我放弃我的建筑公司,全部精力投入他的所谓联合体企业中,让我去为他卖命,我才不干呢。”江玉成回答道。
“那他给你提供什么优惠条件?”
“年薪800万。他说他欣赏我。”
“那你什么时候上任?”
“什么呀,我根本就没答应他,我一口拒绝了。”江玉成坦率地说。
“我看你是疯了。没有人会拒绝这么一大笔钱的,难道你的神经出了毛病?你真让人不理解。别的事儿我听你的,这事儿你得听我的。”高良十分焦急而又遗憾地说。
“也许是吧,不过我感觉良好。因为我已经这样做了,请不要劝我了。”
“江总,你会后悔的。”高良在电话那头叫嚷起来。
“不,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这种事儿在做之前我就反复考虑过多次,我还有清醒的理智,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吧。”
“反正我觉得是件好事儿。”高良说。
江玉成反驳道:“这可是你等了很久很久的机会了,你可以接受他的邀请,我在这里再暗暗给你保留一个股东的身份。我还可以在这儿为你保留你的薪水,每年年终我还给你分红,你看怎么样?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提出来。我们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你我共事多少年了,你说呢?”
高良心情沉重地说:“以前可从未听到你用这种口气说话,充满勃勃野心,以及那种赤裸裸的支配欲。我不喜欢这种方式,好像我们之间突然变成了同谋者似的。”
“高良,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接受那个职位的。我还是总经理。我想要的不是联合企业的空头支票。我要的是那笔贷款,是我们自己能够独立承包下来的那个工程,只要我们不端着人家的饭碗,就不会看人家的脸色,就不会低声下气地活着,我们就有自尊。你懂吗?”江玉成冷冰冰地说道。
“假如你不听我的建议,那你也就又一次失去了成功的机会。那种野心会使你更加痛苦。”
“你不必为我担忧。”江玉成命令般地说。
“好,江玉成,如果你不想改变主意的话。我无话可说。”
“是的。谁也改变不了我。”江玉成说。
“其实,我也是自欺欺人,皇帝不急太监急啊。哎,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明天吧。今晚我同刘元新还有个约会。”
“要我打电话告诉桂玉吗?”高良调侃地问道。
“谢了,我自己打给她吧,高良,明天见。”
“那就祝你做个好梦吧。”高良说完,便放下了话筒。他有点儿失望,他犹豫了。按照他的意愿加入刘元新的队伍?他希望升官发财,机会就来了,不过,他得听从刘元新的指示,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刘元新首先付给他一张10万元的支票,他只能背叛江玉成了。他对自己说:“江玉成,原谅我吧。我也不想这样,我跟着你人前马后,孙子一样,我得到什么?我要养家糊口,我要应酬,我还要寻找一点儿乐趣,我也喜欢漂亮女人,没有经济基础,一切全是扯淡。尽管你雄心勃勃,说得天花乱坠,我不相信,我相信金钱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还有权力,还有金钱滋生出来的人际关系。江玉成,对不起了,我跟着你转战南北,东奔西忙,你连个副经理的虚衔都不给我挂。我为你卖命,我真是一个傻瓜!从现在起,我必须背叛你,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新生,拥有自己的尊严!”
“你需要的难道我不需要?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呀!我祟拜你,和你交往多年,我能力微薄但我已经竭尽全力,从没有三心二意,是你教育了我,让我懂得了人的高尚与卑鄙。环境很重要,环境就是运气!”高良哭了,他一个人正喝酒,借酒消愁。
江玉成并不知道高良怎么想的,他还是我行我素。他沉默了一会儿,向家里拨电话,趁桂玉接电话之前,他倒了一杯茶水,味道不错。这时,江玉成听到了黄晓依的声音。“喂,黄晓依,你回来了?”江玉成兴奋地喊道。
黄晓依的声音很性感,一脸红润:“我的先生,你好像很疲倦。”江玉成才说了两句话,她就知道江玉成已筋疲力尽。“我很好。”江玉成马上说,“你叔叔刘元新是个鬼难拿呀。”黄晓依笑了:“你一整天都在他办公室吗?”江玉成很高兴:“没错,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头衔。一年800万的薪水。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呀,你说我能不动心吗。我真佩服他的为人处世,要不他能做上水城行长的金交椅?你叔叔这个人呀,说一千道一万我瞧不起他。”
“你们好像积怨太深了。”黄晓依说。
“我才不干呢,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讨厌他这个人,请原谅我这么说。”
“那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儿,我不参与。我只知道你爱我就足够了。”
“你真是个天使。”
“你做的事你心中有数,我内心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真的,江玉成。”她毫不迟疑地说。
“但愿如此,这样做可能意味着我的工程会完蛋。”江玉成说。
“还有别的工程嘛,我什么都不怕。你别顾虑我。”
“今晚我会知道更多的情况,他请我去吃晚饭。”江玉成说。
“你怎么做,我都没有意见。”黄晓依说。
“哦,是吗?”江玉成觉得她的信任反而使他感到不安。
“你的女儿小燕好吗?”她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以便不让江玉成感到尴尬。
“很好,她干事总是那么神秘兮兮的。她老暗示我要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给我们惊喜。不知道她又有了什么鬼主意。现在的年轻人我们是跟不上的。”
“我敢打赌,在纪念日到来之前,这孩子准会告诉桂玉送项链的事儿。”
“哦,你的儿子有什么消息吗?”
“今天上午来了一封信。他的病还没好,已卧床几天了。我真担心。”
“你不必担心,他会好起来的。再说你妈妈照顾他,你担心什么?”江玉成抚慰她说。
“可他躺在床上,一定是病情加重了,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我想,不会有什么大病吧?只是想逃几天学罢了。男孩子都这样。”
“可是他不能上学,我一直提心吊胆的。”黄晓依说。
“不用担心,要不我送你回去?”江玉成说。
“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了,怎么舍得走呢?扔下你一个人,我于心不忍呀。”
“哦,”江玉成刚想说什么,电话铃响了。两个人同时盯住了电话,又互相瞅了瞅。
“你给家里打过电话。”
“哦,是的。”说着,江玉成把手指横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他犹豫了一下抄起了电话。
“江玉成,你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哦,我刚才在洗澡,听到后就跑了过来。桂玉,我明天就回去,你放心。”
“那好,你快点回来,我想你。”她说。
“我也是,再见。”江玉成说。
江玉成放下话筒,斟满一杯红葡萄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可他又发现不了那是什么。
“你怎么了,后悔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黄晓依走近江玉成,双手抱住他的头吻了起来。然后是静静地等待,默默地对视,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是互相期待着什么,胸脯一起一伏的。
江玉成脑海里闪出了她的名字,一觉察自己想她,江玉成就笑了。如果说曾经有一个专为他而创造的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就是黄晓依,她身上的一切都是令他陶醉的,她那么出色。她的脸,她的眼睛,亭亭玉立的身材,小巧玲珑的身段,以及她那含羞带笑的姿态简直让他心醉神迷。江玉成又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想把她浑身上下看个够。
如此尴尬
当江玉成重新清醒的时候,她身上放射出的光彩照得他浑身发热。他们都在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像冰河下缺氧的鱼儿突然被钓上岸,大口大口地吞噬着空气,两个人一动不动了。
列车快要进站了,刹车声与颠簸声此起彼伏,江玉成和黄晓依从软卧中坐起身子,开始收拾行李。水城就要到了,高高的电视塔上的红灯在幽静的夜色中一闪一闪的。
列车上开始广播:“旅客同志们,前面就是水城车站,请在水城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他总认为自己是聪明的,可我认为他是愚蠢的。”江玉成倾斜着身子对黄晓依说。
“可你拒绝今晚再同我叔叔谈一次那才是愚蠢的,也许你在他那儿还有所收获。你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黄晓依从窗口向江玉成转过身来。
“不,我不能向他低头,我永远不会。即使你希望那样,我也做不到。”
“这叫缓兵之计,你自己的能力又解决不了,干吗你们男人都硬撑着呢?”黄晓依说。
江玉成没有把一切都告诉黄晓依,除非刘元新放弃控制和监视的手段。他不想让她感到不安,他有权利让她感到安全、平静和舒服。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却听不进去!”
“我不愿跟你叔叔合作。我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江玉成冷冰冰地说。
列车慢慢滑动一段路后,终于停了下来。江玉成提起行李,转过身子用手指捅了一下黄晓依。两个人会心地一笑,然后朝车门走去。
“我想你应该找一个解决的方案。我要是同你一块儿去,还能帮上你一点儿忙。但是你太自负了,就是不肯利用我的人际关系。”她固执地说。
江玉成更加气愤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不能告诉她为什么他不敢带她去见刘元新。根据那份材料,只要有人看见她就够了,而且他也就完了。江玉成没有回答她,站在她的身后。她侧过脸来说:“你不去,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你不去的理由。”
江玉成烦躁地说:“我才不在乎他怎么对待我呢?有些事你可以看着办!”
江玉成走到列车门口,他提着箱子急冲冲地走在前面,两只眼睛盯着路面,一声不吭地向外走。她突然笑了起来。江玉成回过头,惊奇地看着她道:“你笑我吗?你笑什么?”
“笑你,你这个模样真像头倔驴。”黄晓依说。
“你真这么看?”江玉成回头望着她问道。
江玉成曾告诉她,从他拒绝她叔叔刘元新请求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点儿不自在了。他们在宾馆里过夜,可她却坚持要回去。整个旅途中他和她一直就去还是不去这件事争执不休,直到下车也没有争出一个令两个人都满意的结果来。
“哎呀,累死我了,回去后好好休息一下,彻底忘掉一切不愉快吧。到了宾馆,你的情绪会好起来的。明天上午你就可以清醒地到你的办公室。”黄晓依安慰江玉成道。
“但愿如此吧。”江玉成情绪低落地回答,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
“星光宾馆。”江玉成对司机说。
江玉成为黄晓依打开车门,搬行李,等黄晓依上车后他才钻进后排。他在座位上坐定,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司机问:“去哪儿呀?”
“星光宾馆。”江玉成一惊愣,听声音这么熟悉,他是谁呢?江玉成一时想不起来。这点酒喝得,大脑都有点儿迟钝了。
“怎么样?好点了吗?”黄晓依搬过他的头吻了一下。
“哦,没事儿。”江玉成无情绪地回答着。
“不让你喝酒,你非要喝。你们男人呀,不是酒鬼就是色鬼。”
“你说什么呢?”江玉成一下推开了黄晓依,坐直了身子。这时他才发现那个司机把帽子摘掉了,看影子特像他的父亲。车进入市区后,路灯明亮,这下他看清了。他张大嘴愣怔了半天,心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似的。
“父亲!”江玉成看见父亲正对着他笑。小车开动着,拐了一个弯向北驶去。
“父亲?谁是你父亲?”黄晓依被江玉成突如其来的喊叫弄蒙了。
“天哪,父亲。你这是往哪儿开呀?”江玉成迫不及待地说。
他一声不吭,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着无奈地说:“真是儿大不由爷了,你是总经理了,连亲爹都认不出来了。”
“可是,爸爸,我怎么会认出你来,我以为你还在蹬三轮呢!你无照驾驶,总有一天,他们会把你的车扣住的。那样我还得劳烦交警队的人。”江玉成为了转移父亲的注意力才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