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万汇票
在出租车上我打开手机,移动秘书提示有十几个来电,其中一个陌生电话拨打了好几次。
我先打给刘欣,她说科达有200万承兑汇票明天可以拿,我一听心情马上敞亮了。林升说松洋那边又来电催问进展,另外就是科达有钱收了。我说科达的钱我知道了,已安排耿福贵去拿。我这样说是想让林升知道虽然我人在外面却时时不忘公司之事,并且事事都已安排妥当。然后我再致电耿福贵,说你明天去科达拿汇票,耿福贵说要去顺德,正好王跃会去科达送货,要不叫他顺便去拿一下?我说行,你安排就行了。讲完这一通电话我心情舒畅无比,看来我的那个电话打对了,该来硬时便上硬,要不然这200万哪有这么快,等到花儿都谢了也不一定有份呢。于是书写一条短信发给黄力,内容言简意赅:谢了!明晚老地方见!
杨宏能在电话里说,你小子是不是抱着小蜜风流快活去了,一个星期了也没见你组织活动?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员工面前我要板着脸装样,在客户面前要笑僵嘴角献媚,和杨宏能一干人在一起我觉得特舒坦,说话自在放肆,随心所欲,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底价的人,虽然口喷流话大话,但不会无原则乱来,不像街头那些混混,做事毫无规矩章法,一句话不对就要动刀子拳头,没一点技术含量。和这样的混混交往还会面临一个巨大的危险,绑架,一旦哪天他缺钱花了,掰着指头一算身边的有钱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老妈经常骂我嫌贫爱富,但她不明白,我其实也不想这样,关键是爱贫风险太大。
杨宏能这一说,我嘴里吐出个鸟字,说啥子风流快活?去青岛是去做和尚,是去受罪认罚!今天和明天我的活动都安排满了,要不后天组织开会?杨宏能笑了笑,说:“好啊好啊,我应召,另外呢要谢谢你,你从科达弄到200万,照你教的方法我也到手500万,好像这次总共就只有五家拿到钱呢。”听完后我心里一紧。
我常常不能理解自己的性格,对强人的示好我一直怀疑他背后的动机,而对弱者的要求我总是往好处想。杨宏能说要感谢我,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一定有什么事要求助于我,他帮我引见了雷总,迟早我要将这个人情还回去。
而对刘欣这样孤身一人跑到珠海谋生的弱女子,她喜欢我,甚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更何况她并没有要求过。耿福贵一直说她有心机,动机不纯,她一个女子对我好一点能骗到我什么呢?骗色?刘欣不是富婆我也非小钢炮,我们之间不存在这种可能。骗财?我非身价上亿的大老板,她不但从未开口要过一分钱,反而送给我一支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
而且她能在众人面前放下自己的尊严独独对我好,别人能吗?耿福贵呢?不可能,他不揭我的丑就不错了。林升呢?我们之间没有这样的必要。对这样的人谁还忍心去指责!人都需要肯定和认可,谁愿意和一个整天对自己挑三拣四的人打交道?人非圣贤,谁能做到无欲无求?忠言逆耳,听多了谁不烦?甜言蜜语即便是假的,但能舒坦人心,不害别人,不害公司,不害社稷,有何不好?
车至市区我直奔公司,林升说怎么不来个电话我们好去机场接你。我说坐出租车很方便,还省钱省力。耿福贵故意当刘欣的面说:“还以为你待在青岛的温柔幸福窝不想回来了呢。”刘欣不理会他,说:“李总,你刚下飞机肯定还没顾上吃饭,我买了些饼干和面包放在你办公室。”我心里颤了一下,故作轻松地朝着林升耿福贵说:“看看,你们都是嘴巴党,口头关心,耍嘴皮子行,只有刘欣是做实事的,什么事都安排得周到妥贴,滴水不漏。”
耿福贵冷笑一下:“是,她的确什么事都做得滴水不漏!”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耿福贵回答:“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佩服她,佩服得六体投地。”我斜着眼瞧他那副模样,猜测着他的淫邪用心。
看到了黄正龙发来的传真,我便拿给耿福贵:“看看,好好看看,来前有函,走后有信,做事就要有始有终!看看你们销售部的这帮人,整天只知道吃喝,做起事来不是有头没尾,就是有尾无头,简直就是游兵散将。”耿福贵开始叫屈:“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我们都没去国际大公司参观学习过,眼界就那么大一点,你叫他们怎么会做事?”我说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正好找理由想出国玩吗,下午林总MBA班的同学要到公司来,都是些大企业的中高层,个个是精英,你们销售部准备些问题,好好向别人学习请教。还有啊,我略为停顿一下:“你安排一下周五去科美拜访,到时把保证金一块带上,当面向雷总表示我们的诚意。”耿福贵说那去谈什么,我说不管谈什么,去总比不露面要好,至少让她知道我们的诚意。耿福贵拿过传真边走边嘀咕:“还不知道别人烦不烦呢,真是没事找事。”
安排好耿福贵的工作,我马上告诉刘欣汇票一拿到手马上去银行贴现,先弄100万出来交保证金。刘欣说贴现没这么快,要准备合同、发票,银行还要审核,至少要一个星期,我说我不管那么多,反正三天后一定要拿到钱去见雷总!心想,刘欣脑筋也短路,只知道死套财务规矩,如果不能拿着钱去见雷总,我的脸往哪儿放?见面还有意义吗?
我坚定的口气镇住了大家,气氛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林升抬起头来说:“要不这样,我们把这200万的汇票拿过去,从科美换一张100万的回来,这不就有100万放在他们那里了吗?”我一拍桌子,说对啊,还是我们林总冰雪聪明,不愧是学MBA的。”
林升说下午中大MBA的同学要来公司参观,我立即表情夸张地说:“好啊,欢迎,欢迎!求之不得呢,正好给销售部那帮土鳖上上课,晚上在金悦轩设宴!”出门的时候林升装作不经意地提醒我:“上次在来福士广场花一万八买的西装好久没见你穿了呢。”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今天就穿。马上脑子又骨碌一转,“我形象差一点正好反衬你的潇洒嘛。”林升呸了一声:“我才不要你的反衬呢,你真要穿得土里土气别人会笑话我的拍档竟然是这样一个邋遢之人。”我扮鬼脸一笑:“我知,同你讲笑的。”
MBA来客
MBA来了四男两女,个个戴眼镜,男的衣冠楚楚,女的身着职业套装,装扮简约,清秀斯文,整个就是一群跨国公司高管,还真像我在Wall Street里看到的那样。我甚至觉得我对生意场上的眼界有极大的偏差,中国不是没有这群人,只是我不在这个圈子里,平时鲜于见着而已。我和他们握手交换名片,刚认识完毕坐稳,一个头发中分往后梳,额头光光,发型颇有几分像Michael Douglas的率先讲话:“李总,久闻你大名啊,林总提了好多次,说你是个搞销售的天才!”这番话让我顿觉汗颜,在员工面前提起这两字倒还无所谓,但在这些人精面前说起岂不是陷我于尴尬?我看了一眼他的名片,巴巴网络科技集团广州分公司总经理,罗成才。我嘿嘿笑了两声:“这个,罗总,这个不敢当,在座的诸位才是顶尖才俊,我,林升他,平时我们经常这样互相开涮。”林升微微一笑:“谦虚,我可是认真的。”
我马上对着旁边的人说,你们不是有好多问题想请教嘛,还不抓紧机会?彭前进第一个站起来,抛出了一个困惑他好久一直未得到满意答案的问题。交换名片的时候我记得有个是做设备的,仔细看了下,东门子电力设备有限公司华南销售总监,孙国印,我知道干设备这一行的绝对是搞人的高手,很想听一下他的见解,于是主动说:“能不能请孙总给解答一下?”
“好,没问题,”孙总爽快地答应,“这样吧,我用图给你作一个解答。”说着在后面的白板上画了一个圈,里面写上一个“A”,然后在旁边再画上了N多个圈,里面分别写上上级、下属;老婆、小孩、父母;同事、朋友,对手,在最后一个圈他停了一下,写下两个字:情人。转过身,对着彭前进说,假设你所说的这个人是“A”,旁边这些都是“A”的所有社会关系,而蕴涵在旁边圈里面的是“A”的不同情感,责任、压力、亲情、爱情、愤怒或者说欲望,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是孤立的,他的情感至少有上面的其中一项,而且圈越少蕴涵在其中的情感就越强烈,这里面必有一个突破口所在,不是他没有,而是你没有找到。你要睁大眼睛用放大镜去发现,还有,你甚至要去培养他的爱好和兴趣,做到这一点那你就到位了。
中途上厕所方便的时候耿福贵表露不屑的情绪:“和林升一个鸟样,个个鸡披袍子狗戴帽——衣冠禽兽!”我说:“你看人家孙总讲得多好,将实战上升到理论,一点不空泛,毕竟是大公司的,不一样,你要多学习别人的长处,至少衣着光鲜比你不修边幅要好。”耿福贵嗯了两声:“不过姓孙那个家伙讲的培养兴趣爱好的观点倒是很好,给我打开了思路。”我点点头:“这样就对了!”
会谈继续进行,孙总说:“李总,我们可仰慕你的名声,给说说嘛。”
我赶紧摆手:“那哪成,你们是国际大公司,动辄就是几千万上亿的大生意,我们小打小闹不能比。”孙总不放手,说:“那不一样,你和林总自己当老板,我们都是打工的,一个鸡头一个凤尾,压力和思维方式都不一样,当然收入更不一样,是吧?林总。”他把目光转向林升,林升马上接口:“当然不一样,你们出入都是国际五星级酒店,飞机坐头等舱,我们住酒店要上携程网比来比去,飞机要选最便宜的航班,当然不一样!”一个女高管看不下去了:“哎,我们到这里来可不是听你们互相吹捧的,林总,你也不要太谦虚了,放心,我们今天不会猛宰你一顿的,你们说对吧?”
她这点说对了,在金钱与面子面前,林升选择的是前者,他所说的话目的只指向一个,那就是少花钱,或者说不花钱。而我呢选择的是后者,我想要的是感觉或场面,至于钱嘛,千金散尽还复来,再没钱我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孙总摆出很诚恳的样子面向我:“李总,我说的是实话,我们打工的压力肯定不能和你比,你是营销高手,我想请教一下,你觉得一个公司营销是最重要的吗?做营销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一番话庄重中透露着真诚,让我不得不端正起来,别人都把我当回事,我不能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弄得我不好意思:“这个嘛,孙总抬举我了,高手算不上,老手嘛倒勉强有一点,至于营销嘛,对于像我们这样靠渠道吃饭的来说那当然是最重要的,我相信对你那个行业也是一样,酒好不怕巷子深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渠道为王,营销至上嘛。至于营销的本质……”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我想起我对“销售”两字的理解和解释,于是又将这一套理论如滔滔江水般翻出来兜售,听得他们连连点头:“销售、嚣兽、消瘦,真是精辟啊,李总,佩服佩服!”
我拱起双手朝大家作揖:“班门弄斧,见笑见笑!”
吃饭的时候林升拿了两瓶1.5L的XO,我叫上了耿福贵,目的是近朱者赤,让他沾染点高贵气质。孙总端起酒杯走到到我面前:“李总,我真心佩服你和林总,当私人老板不容易,我觉得只有当私人老板最能体现一个男人的价值,《管子》云,仕农工学商,从顺序来说商人排在最后,社会地位最低,商人最容易受伤,这是中国沿袭了几千年的法则,是有道理的,但从对一个男人的考验来说,这个次序完全应该颠倒过来。所以呢,我最敬佩的就是做老板的人,老板非凡人可当也,我真心敬你一杯!”我有些感动,像找寻千年终于遇到知音一般,眼角湿湿的,一下不知说什么好:“谢谢谢谢,多谢理解!”一饮而下之后我用手抹了抹嘴,突然想起我曾经对MBA三个字的解释,然后冲着林升说:“林总,太佩服你们这些同学了,MBA应该念着‘没比啊’,‘没得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