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的时候耿福贵突然说,小彭啊,我发现小芳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彭前进说怕不会吧?我和她之间有什么你还不知道?耿福贵还是摇了摇头,说真是有点不对,你在记录的时候我特地观察她,老是盯着你看。我本来想调侃一下耿福贵怎么老是盯住小芳不放,但一想到有件公私兼顾的好事来了,便守住正题,开始舆论导向:“小彭,你长得这么帅,人也聪明,小姑娘喜欢你也很正常嘛。”彭前进仍不松口:“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有钱的,哪里轮得到我!”耿福贵又来劲了:“那你是在暗示李总嫌工资低了?要李总给你加工资?”彭前进有点慌张,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心想彭前进肯定不敢有这意思,怕是你耿福贵想趁机捞个为下属说话的好名声吧。我对彭前进说那可不一定哦,有钱也不能代表一切嘛,再说了,小芳这女孩子挺清纯的,不是那种眼里只认钱的势利之人。彭前进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我。看这情形再撮合就没意思了,可能适得其反,于是我将话题扯回招标正题。
接近雷英明
雷英明,籍贯安徽滁州,复旦大学管理系毕业,兼职教授,企业管理专家,曾任普惠电子(上海)有限公司高级副总裁,2006年赴广东某企业任总经理。爱好不详,有一子在美国念书,老公情况未知。
这是我邮箱里收到的关于雷总的资料,不算详细,特别是没有喜好,儿子在国外,老公的情况又是空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像她这样身份阅历的人,不能用拉拢黄力的方式直接去家门口拦截,这样只会把别人吓跑,一定得有个中间人牵线搭桥,只是这中间人是谁我一直没想好,林升说叫杨雄伟牵线,被我马上否定,这岂不是不打自招么,直接暴露杨雄伟乃我方线人,犯了大忌。林升又说找她在上海的朋友同事,或者走老公儿子路线。我说可以试一下,但绕这么大个弯弯,来不来得及?
想来想去有一个人最合适,杨宏能。现在他是科达及科美的配套商。
和赵友财的低调相反,杨宏能这家伙最大的毛病就是爱好吹牛,而且张嘴就来,根本不打草稿:“王局长?前几天刚一起打麻将,这狗东西牌风不好,还欠我3000块钱”,“交警队的李大队?那更不用说了,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分分钟可以约出来”。看他说得这么逼真,我还真的信了,那次被交警查出未带驾驶证,我向他求助,他一听电话就开始支吾,说试一下,过了5分钟他打过来,说李队电话关机了,估计这会儿在美国,那边正是半夜。我一下子晕倒!被我识破诡计后,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人在江湖走,谁不是演戏,弄得那么死心眼干吗,你就当是放屁得了。”
我当即回敬他一句:“如此说来,你家伙真可算得上演艺界人士了。”
半个月前在麻将桌上聊起雷总,杨宏能说:“分分钟可以约出来吃饭!”我斜着眼问了一句:“又在吹牛吧?”杨宏能凑过身子轻声说:“这次是真的!”
有了上次交警之事的尴尬,我估计他也不可能老是在我面前瞎吹,更何况他做的压缩机是空调的核心部件,不完全是买方市场,一旦货源紧张科美说不定还要有求于他。快下班的时候我给杨宏能打了个电话,说好久没见了,晚上我请吃饭再玩牌,他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半天未有肯定回答。“你不是想问科达那钱的事吗?”我即时抛出诱饵,杨宏能一听如饿残的鱼儿闻到腥味般,马上态度转变,直说:“你请客哪有不到之理,说吧,什么地方?”
为了防止杨宏能中途赢钱退场,路强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今天不许再编借口提前退场,不要拿你骗老婆的招数来蒙我们。”路强说得没错,杨宏能特惧内,用西南一带的方言来说就是典型的“■耳朵”,他随时在车尾箱里放有几瓶酒,每次玩到深夜回家,为了将故事做得逼真,到楼下他先要灌下两口,然后衣服上再洒上几滴,老婆开门之际他总是把着门框一声叹息:“唉,这帮客户真不是人,赚个钱真是累啊。”
结果一场娱乐下来我请吃饭只花了500元,打麻将赢了5000元,散场之际杨宏能骂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明是我求他办事,却用他想知道的事来吊他的胃口:“你小子太会做交易,太懂得蚀米偷鸡的道理了!”
玩到差不多凌晨2点才散伙,一觉睡过了头。刘欣来电话将我惊醒,说上午10点开例会,现在都10点一刻了你还没来?
我心里一惊人马上跳起来,顾不上头昏脑涨,快速地刷牙洗脸后开着车往公司跑,边开车边骂自己:昨晚为什么不把手机闹钟设置好!每周一上午10点是雷打不动的例会,除非我出差在外。虽然平时我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候还是拎得清。20分钟后我奔到公司,全体人马已坐在会议室,一见我走进来就停止了说笑,正襟危坐起来。
“首先向大家道歉,迟到了,我自罚500元下班后请大家搓一顿。”这点钱比起昨晚赢的可真是湿湿水。
听到这话他们又活跃起来。王跃说,李总请客,今天中午我不吃饭了,晚上吃个够。旁边的刘欣接着说,你别装得饿痨痨的,什么好东西你没吃过?
作为总经理,我认为该承认错的一定要认,要有这样的度量和自信,否则今天你弄个酒喝多了的理由来搪塞,明天他们就会编个老妈生病的故事来骗你,特别是这帮销售人员,天天在外面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要学油、学坏很容易,不能让他们把对付客户油嘴滑舌那一套拿回来在公司大行其道。对于这点我常常很矛盾,在传授他们如何与客户周旋的招数时,担心有朝一日他们会拿来对付我。其实这种忧虑还真没错,王跃后来就干了件差点让整个公司翻船的大坏事。
林升也接着说:“晚上我赞助你们一瓶XO,就算是庆祝与松洋的合同签下来。”大家更是一阵欢呼。我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赞助是名,炫耀是实,时刻不忘展示他的功劳,简直有向我示威的味道。以他的一贯风格,他根本不担心背后有人说李总大方,只有他最抠门的闲话,如果有人当面同他讲,他十有八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抠门咋个了?应该的!大手大脚根本就不对。”有一次他竟然向我抱怨,每个月都按时开工资给他们,从来没拖欠过一天,为什么还要请吃饭?
这又是林升的愚钝之处。小恩小惠伤不了筋脉,却能收拢人心。而人心和凝聚力往往是一个公司存亡的关键。在后来发生的事情上,王跃险让公司翻船,但也立了大功一件。规矩和灵活哪个重要?忠诚和能力哪个重要?
说到忠诚和能力,我一直在判断二者孰重孰轻之间徘徊。这么多年我试图找到既忠诚可靠又精明能干的业务员好好培养,但一番努力下来发现是白搭,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有,但干不了多久他就另谋高就或自己做老板去了,所以无情的现实逼迫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和林升曾就这个问题沟通过,没有找到究竟哪个是最重要的答案,不过有一点我很清醒,我们是民营企业,订单才是最重要的,一切要靠业绩说话,我们这儿简单得多,生活作风自有老婆管,他要干违法乱纪的事有公安局追查,完全不用我费心,就像那个曾经强奸幼女遭到国际通缉却屡屡在国际上获得大奖的波兰斯基,评委们说得好,“我们看中的是作品,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跟我们无关。”
对此我十分赞同。我在公司用人的问题上亦采取这样态度。彭前进刚来时冲劲太大,耿福贵和王跃不喜欢他,说他“歪门邪道,不学无术”。但林升执意要他干销售,说他脑子好用是可造之材,和王跃的老实正好可以互补。这个理由很充分,慢慢我发现这家伙还是蛮讨人喜欢的。后来有人向我反应,说彭前进在领导面前乖巧,在其他人面前则很张狂,喜欢指手画脚,不顺眼时还要骂人。听到这些话我就装出兼听则明的样子,实际心里已不耐烦,只要把业务搞好,管他是君子还是小人,我是他老板不是他爹。所以对彭前进的操行我一直很宽容。今天又是他第一个发言:“我们组又拿下了深圳龙辉电子厂,一年200万的销售额。”说到这他扬了扬手中的订单,炫耀似地朝其他人瞄了一眼。
其实公司目前的困境员工都了解,只是谁也不敢在公开场合说出来。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振奋人心,我表扬了彭前进的拿单冲劲,然后问王跃科达的货款怎么样。王跃说前几天和耿部长去科达闹了一通,据说科达这两天会有1000多万的货款回笼,但现在催款的不止我们一家,这点钱也是不够用。我一拍桌子说:“马上给我弄到采购部的付款计划,安排给我们的金额是多少,没有就要强行插,插进去!”我伸出右手做了个姿势。
坐在旁边一直未发一言的耿福贵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众人不解,我心里却清清楚楚他在想什么。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慢慢也明白了,我用目光扫过去,彭前进和王跃抿着嘴笑,刘欣、小姚和乐乐则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
我把话题转向彭前进说:“小彭,你和小芳的关系怎么样了?”彭前进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行还行,我们是重庆老乡。”此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可进可退,待摸清我的用意后再做进一步的阐述。这是他的聪明之处,在察言观色上强过耿福贵和王跃,耿福贵虽然干了这么多年销售,却一直没学到这一点,我告诫过他:“你要学会识脸色辨人言,别人吹捧的话要打五折,领导批评你的话要乘以二。”他却听不明白我的言下之意,满不在乎地说:“识什么识辨什么辨,活得累,我是个粗人,直来直去惯了,哪像你那么多花花肠子。”在这之前我还给他讲过听话要听后半截的经验,他照样油盐不进的样子,弄得我拿他没办法。我向彭前进表明态度:“你们老乡要多往来,多沟通,公司在经费上支持你!”
彭前进马上挺直腰部:“好的,李总。”
散会后我叫住了耿福贵,说以后这种场合你还是要严肃点。耿福贵一听,说:“我不说你就算了,你居然还讲我,我还不了解你?你说插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其实就是想到了那个,就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你会装,我装不出来而已!”被他识破了邪恶用心,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嘴里仍不承认,这更让耿福贵来气了,“别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当初林升找你合作开公司的时候,你还装着不情愿,我还不清楚你是想干哪样,你是想要砝码,好谈条件,只可惜只有林升那个自以为精明其实傻头傻脑的家伙才会上你的当。我奉劝你,以后在别人面前怎样装我不管,在我面前你最好还是放老实点!”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笑两声:“老耿,激动做啥,你太高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