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连点头称是,心怀感激,路强继续低头密语:“样品再通不过你连投标的资格都没了。”我轻轻拍一拍他的手:“所以这次你老兄一定要帮忙,我会记得的。”
这个时候放水的人已陆续出来,大家开始讨论上半场的战果,路强和杨宏能赢钱,我输9200块,夏老板输7800块,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耿福贵的那段叹息,便问夏老板:“老夏,你输这点钱要医多少人才赚得回来?”
夏老板憨厚地笑两声,没等他回答,路强说你就不要探听别人的商业秘密了,反正你又做不来这一行,快上快上,浪费这点时间又让我少赚1000块!正当大家纷纷挪动椅子准备开始新一轮战斗时,我手机响了,是林升打来的:“你有没有时间?秦总想和你谈一下。”
秦总叫秦春雨,清关公司的女老板,与林升的关系不清不楚。我说你和她谈不就行了吗?林升说:“你还是过来一趟,有些新情况。”我一看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把牌一推:“子弹输光了正好事也来了,换人吧!”
林升的资产阶级情调
见面是在杰克魔豆咖啡,林升喜欢这儿的装修风格和闲适氛围。林升的资产阶级情调当然是要用钱才堆得出来,我估计他在景程做采购部长期间捞了二三百万的外快。在广东以至全国,当采购部长谁都明白是个肥缺。普通工薪族的工资不仅低而且是毛利,采购部长平时吃喝玩乐不用掏一分钱,工资是纯利,最关键还经常有黑钱收,领导们知道在大陆做不到香港ICAC的“零容忍”,对这一行的底线是,“可以黑但不要太黑。”虽然他给众人说有个十分有钱的姑姑在日本,从小就喜欢他,经常给他寄些名牌来,搞得大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不相信,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他姑姑来过珠海。
说实话,当初林升说要干公司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原来是吃公家用别人很正常,现在不一样了,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家的,再像那种干法可就不行了。我一直有这个心结哽在喉咙里,想说但又不知怎么说。后来机会来了,在公司所有证照办齐正式运作的宴会上我借着酒兴对林升进行了暗示:“现在公司是咱们自己的,好多做法就不能像在景程那样了,我们是小公司,要开源节流,精打细算,你说对吧老林。”
林升这一下反应很快,马上回敬我说:“老李,我也是这样想,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采购这边我控制好,销售那边有你把关我是绝对放心的。”
我也听出了他话中有话,估计他和我有类似的想法早就诞生在脑海里了。他整天被跑销售的人营销,明白这当中也有猫腻,但我坚持认为吃点喝点是小问题,瑕不掩瑜嘛,而采购拿回扣一旦控制不好,吃里爬外,直接就会导致公司关门了。我拍拍林升的肩膀:“老林,你放心,我们的产品还没畅销到卖方市场地步。”
刚一坐下林升就指着桌上的一瓶红酒说,这是秦总特意带来的,产自意大利托斯卡纳的山久维雷红酒,这酒因高贵而与众不同,价值3000多块呢,今晚我们好好享用。
我心里嘀咕了一下,酒的品位与秦总的身份好像不太相符,酒因高贵而出名,她从事的行业却是游离在见不得光的灰色地带。
秦总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表情自然放松,我知道她是个厉害角色,所以不敢随便造次。林升开始进入正题:“是这样的,刚才和秦总聊了下,现在形势有变化,可能费用要调整,这种事呢还得你也在场,具体情况请秦总自己说吧。”
我就知道这么好的酒不能白喝的。
秦总的语气很平静,条理相当清楚,我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说白了,现在风声紧了,无论是海关还是开发票,难度增大了,所以她的费用要涨2个点,而且货款必须全额走账,不能像以前那样,开具一份付款委托书就能轻易蒙混过关。
我大概知道她这一行,灰色清关,在广东找一个偏僻的小码头把货带进来,也有正常的报关单,但名称、型号、价格、数量这些东西就拣小的少的低的报了,会少交很多税。东西交给我们,再提供增值税发票,做成是国内贸易的样子,发票是真的,但都是虚开的,不是真正的贸易,前两年管得松,不用货物和款项逆向对应,一份委托付款的证明就可以解决,最近风声收紧,得要认真对付了。
我没有马上表态,说得回去合计一下。我知道她和林升的关系不一般,但只要市场行情如此,我完全可以接受。
秦总开上她的volvo S80先走了,从咖啡厅落地的大玻璃望向她缓缓切入九洲大道的车影,耀眼的红色刹车灯不时亮起,隔离带上的灌木在绿光灯的射映下显得绿荫葱葱,一辆辆车来来去去亮着灯急驰而过,在旁边楼宇上霓虹灯的伴奏下,组成流光溢彩的马路奏鸣曲。一旦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车辆就分头朝不同方向奔去,他们是在奔赴下一场盛宴还是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我呆呆地望着渐渐远去的红色尾灯,在想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透过玻璃的反光我看见林升手捏着红酒杯的杯脚,举起来置于额头上方,偏过头对着屋顶的柔光轻摇慢动,我转过头问他:“你是在看有没有杂质吗?”林升停止了转动,仍直直盯着酒杯:“我在做精神上的对话,我要看出蕴藏在里面的历史和文化。”我嘴里发出嗤的一声:“不就一瓶酒嘛,弄得这样玄乎,要是我,早就一口干下去了。”林升摇摇头,似在喃喃自语:“还是俗,不可理喻啊。”我怔怔地望着他,只见他将杯沿放于鼻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嘴里发出一声叹息,说,“这酒让我想起了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多么好的诗意啊。”
我没头没脑地问林升一个问题,话一出口就觉幼稚而愚蠢:“你为什么不结婚?”林升没想到我这个江湖中人会问出一个邻居大妈才会问的问题,愣了一下说,如果用社会学的观点来说,我是不愿吊死在一棵树上,用经济学来说,我喜欢零售,不喜欢批发买断,用法学的观点,结和不结只是一张纸的区别,更何况如今性和爱是可以分离的。我兴趣来了,补上一句,如果用国际政治学呢?他想了一下,你是想只和一个国家结盟还是想建立多边关系?
走出门林升说供应商那边有动静,黄正龙确定了周六到珠海来签合同,我说好啊好啊,按最高规格接待,而且要一醉方休。林升听后脸上展开笑颜,我知道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一定会在黄正龙面前绷足面子。可他没想到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到那天我要把他灌醉,然后要他酒后吐出真言,承认那个电话是他打的。
这几天太累,感觉身体有点吃不消,我准备早点回家休息,车到半路接到路强的电话,问我完事了没有,我说怎么了,你们不是够人的吗?路强就开始骂:“够个鸟,杨宏能的老婆打电话命令他回家,说小孩发高烧。”我说我钱输光了,路强依然不放过我,“没关系,T+1,快点!”这“T+1”是我们从股票市场引进过来的,意思是欠数可以,但第二天下午6点前必须交割结清。不过没钱当然不能去玩,不是我的性格,也不符合我老板的身份,于是给耿福贵打了个电话,叫他速送1万块到华骏大酒店来。
耿福贵QQ门事件
早上9点半我刚到办公室坐下,一坨紫色肉团突然闪了进来,将一张纸砰地往我桌上一拍:“耿福贵在包二奶!”
我抬头一看是杨惠,耿福贵的老婆,她的话没把我吓着,倒是纸上的QQ聊天记录吸引了我。
踏雪无痕:视频不?
东北可人:No。
踏雪无痕:偶想瞧瞧你的小样。
东北可人:我老公在背后,你不怕他弄死你?
踏雪无痕:呵呵,他没弄死我之前我已被你迷死了。
……
无语:想偶没?
踏雪无痕:yes!
无语:哪里想?
踏雪无痕:心里想,身体更想。
无语:流氓!
……
一共两份。我想笑却不得不强忍住,霎时一股气被憋在喉咙里,无处释放却又不得不放,我忍不住低下头来连连咳了好几下。边咳的时候边想,这个吃喝嫖赌无所不精的中专生居然说话这么有才,还取了个骚哄哄的名字在网上四处泡良家妇女。不过现在可不是踏雪无痕,而是铁证如山了。
清了清嗓子后,我拿出轻描淡写的表情:“这个,这个嘛,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啊,对不对?他是在网上弄得好玩吧。”
我的态度让杨惠大感意外,一跺脚哭丧着大叫:“不可能!他这段时间就不对劲,不但回家晚,在家还不安宁,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上网,弄到凌晨两三点,又是摄像头又是耳麦的,说是玩游戏,我早就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现在终于给我抓到了证据!”
五年前耿福贵跟着我跑华东市场,我就知道他有网上聊天泡妞这一癖好,每去一个地方前他要先上当地的聊天室泡上几晚,以期到达后能找到个把女网友弄个一夜情之类,取的网名也相当生猛,如“极品男莅杭州”,把自己扮成帝王下江南,叫吴地美女作好迎驾准备,还有“宝马男人”、“住五星酒店有空”等,让众多渴望迅速致富的女子一看到就恨不得马上钻进他的车,闯进他的房。见面后如中耿福贵的意,他会奉上提前准备好的philips剃毛器或一盒欧莱雅化妆品:“美女,这是一点见面礼,请笑纳。”如此招法屡试屡爽,众多女子在半推半就之下随他共度巫山云雨,据不完全统计,成功率高达90%。那段时间耿福贵经常脱离我的视野,有几次夜里我睡得正香被他的电话吵醒:“速回避,我一刻钟回酒店。”以至于我不得不半夜三更爬起来,在酒店外面喝闷酒等待他的作案完成。不过这小子也不会亏待我,事毕后总会丢给我两包好烟,还毫无保留给我叙述艳遇故事的来龙去脉,大大满足了我的猎奇心理。
不过他也失手走过麦城,那是在宁波,他Q上的一位健身教练,两人约好在天一广场步行街的尚岛咖啡见面,女孩身材娇小匀称,前凸后翘,正属耿福贵心动的类型,喝完咖啡女孩提议逛街,平时从来不陪老婆逛街的耿福贵这一次却欣然同意,在KAPPA店买了一套运动装,在BELLE店买了一双高跟鞋之后,女孩终于跟随耿福贵进入酒店,耿福贵提议鸳鸯浴,女孩害羞不同意,执意要分先后,待耿福贵乐颠颠从浴室出来,姑娘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手机里的一条短信,“哥,谢谢你了,我放不开,下次来一定陪你”。耿福贵一声号叫颓然倒在床上。事后我安慰他:“想开点,这个女孩还算有良心,没把你的钱包、手机掳走,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后来这故事传到了林升的耳朵里,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赋打油诗一首遥赠耿福贵:“花了一千多,手都没得摸。你说像个啥,猪头三一个!要是我林某,分分钟到手。奉劝你一句,求质莫贪多”。
我赶紧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把想笑的冲动强咽下,顺便思考对策。对于杨惠的质问,我飞速地转动脑筋:耿福贵天天和我在一起,说不知道,怎么都说不过去,承认有这事,那也违背了“除非抓到现行,否则打死也不承认”的江湖原则,这事只能冷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好了对策我的心就稍稍放松了些,“这事肯定是闹着玩的,公司好多人都这样,不信你等我叫人进来问一下。”拉人垫背这一招是我的惯用手法,一人犯错千夫所指,众皆违法法不责众,虽然有些不地道,却常常能在关键时刻灭火。不待杨惠回答,我站起身走到门口,叫道:“王跃、彭前进,你们俩进来一下!”
这帮家伙早已在门外竖起了耳朵偷听,一听我的召唤两人马上跑步进来,不等他俩问,我就先入为主:“你们是不是经常上网泡妞啊?”他俩有些愕然,王跃说:“这个,这,我们哪敢?上班时间……”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嘴里长长地“嗯”了一声迅速转向彭前进,朝他眨了眨眼,他看看我,又看看杨惠,心中有了七八分数,马上顺着说:“是的,是的,我还在网上成了家呢,老婆娶了三个!生了十个娃!”
我立即就有了给这小子加薪升官的念头,迫不及待地对着杨惠说:“听到没?听到没!他居然娶了三个老婆,还生了十个娃!阿贵这个算什么,和美女开开玩笑搞搞震,真是小儿科!”
杨惠的脸色开始将信将疑,但还没打消顾虑:“他最近在家手机不离身,连冲凉上厕所都带着,昨晚出去后又一夜没回,手机也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