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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野火烧衣物1

“四叶草,这件事不怪你,我们会处理好,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学长拍着我的肩。

安慰罢,他就回头斥责,追查这件事,到底谁是纵唆的祸首。因为同学们自觉都是清白的,所以同学们都恐惶着摇头将自己隔到一旁。

黑色的夜,白色的雪,本该是那样的分明,可是在这KTV炫闪的霓虹牌子下,漂亮的白雪竟然叠出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黑白色的阴影!随着他们猛烈的摇头,白雪就像是他们满脑袋的头皮屑一样,悠然的飘落下来!飞向世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释放着冰寒的威力!

他们摇得越猛,那些头皮屑的阴影就越是泛滥,肆意的翻滚!在我的眼前交织成了一种会让两种人为之狠狠摇头的华丽!

我笑了,我也跟着摇头,掉下一堆白雪来,黑夜里,我才发现那也是头皮屑!头皮屑!我不敢承认那是我掉下来的头皮屑!

好大的一堆一堆的垃圾啊!你们看,还会蠕动,你们看……

夜风撩乱了我的头发,也撩乱了学长们的头发,这种画面,看起来本该是很潇洒的画面,可这却让我一点都不觉得潇洒。

我脸上的腥血开始慢慢的被夜风吹收凝结,冰成一块一块的,黏在我的脸上和头发上,硬邦邦的,就像是无数瘤癌的雏形!

我默默的看着温若丹她们消失在街尾尽头的背影,终于明白,在这世间,有一种背影,叫作独自很浪漫,还有一种背影,叫作一起不浪漫。

夜雪飘飞,寂寒如此的街头,香车帟幕,络绎川流,息息都是道不尽的市态繁盛!一切都很繁盛,包括凄切和伤感。

我的目光随来随去,忽然间就觉得这夜风好冷,这雪花好冰;冷得透彻,冰得刺骨;那种冷冰蔓延开来,缠绕成了这个繁华城市的寒夜中——我的孤独!

孤独原本是凡尘中的一颗独自漂流的贫瘠的种子,不知被谁撒手坠往我们十六七岁的青春的大陆,发芽疯长,青菁茁壮,一整片的都在疯狂的扎根,覆满疼痛。

只有我们自己的影子跟随我们一起,撑开敝帆,漫航青春,对月自酌,体验着这杯孤独的贫瘠。

因为人类的孤独是永恒的,只能淡化,不可歼消,我们终归是要去面对它,坦然的面对它!

十几岁的时候,青春的岁月就浅浅的将人的孤独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都渴望去解读和消除这样的孤独,所以大家都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来解析。

倾颜爱慕,就是其中的一种,我们都想因为解析永恒的孤独而将彼此的爱慕变成像永恒的孤独那样的永恒。

我知道大家都很孤独,孤独到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自己不那么孤独的可能会永恒的机会。

青春,我们会因得不到的倾颜爱慕而伤痛,还会因为这种伤痛而自觉卑微和无力!

卑微和无力,这是对爱之而不可得之的扎心苦感。但是当我们回头,能够释怀的面对这些感觉的时候,或许我们就算是长大了……

我想,如果一个人,在十七岁的青春年少之时,就有这种一辈子只想对你好的想法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想法的话,那么这种残忍就好像是正在荒漠中寻觅着同一汪清泉的两个人!他们彼此知道对方一定存在于世,他们也都有着相同的梦靥,寻求一汪叫作幸福的泉眼,可是他们却都相互看不见,或者单向看不见!

只有当他们同时觅到那注泉眼,并在泉水的投影中一起回放一辈子只想对你好的梦靥的时候,似乎是有了一个几近完美的现实的结局,却又似乎一切都那么空荡荡,空荡荡的清泉苦涩,空荡荡的不悠甜,也空荡荡的无遗韵。

时光递嬗,青春的起落中,你一定会邂逅许多的美或不美,不管美或不美,你都要学会保护自己。

因为冬天的雪夜虽然绚丽,却很刺骨,青春初芽萌,会被冻僵焉废,难以继续在花期临来之时,绽放青春原貌的鲜彩!

夏日的晴天,四处都在充弥着晴朗的诱惑,青春饴嫩的荷苞,会因负担不起那些沉重的曝晒而朽枯!

所以在我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我老爸就寓意深长的对我说:“小叶啊,你也不小了,青春固然美妙,但是你也不要太过放纵你自己。不要那么早的就将最好的自己用完,仅只留下一副丑陋的躯骨,因为更美好的东西,是该要留给更美好的相遇。”

但是当我追问他,什么样才是丑陋的躯骨,什么东西才是更美好的东西,什么样的相遇才是更美好的相遇的时候,他却故作高深的不告诉我,他只是拍着我的肩膀,淡淡的笑着说:“人的一生,就像一部丛林历险记,当我把森林里面有可能潜存的凶险沼泽和玲珑福地全都告诉你了的话,那么,你的这场历险记,有意无意的都会被我所参悟出来的那些经验左右着!当你穿过了丛林之后,你就只是会觉得你是重复的走了一遍我之前走过的那段旧路,所以你就不会有太多的收获和感悟。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丛林有危险,亦有美妙。你只需要记住,当有危险或是美妙靠近你的时候,你总是能够感觉得到!你的下一步,是悬崖还是温泉,只要你能静下心来,一切,你都能够看得清楚!”

我一路上默默的回想着老爸给我说过的这些话,拖着我疲惫的躯骨,坐在医院里面,想像着,像我这样疲惫的躯骨,会不会变成我老爹说的那种丑陋的躯骨。

不管是什么医院,里面从来都听不到笑声,也看不到笑容,所以医院是我最不喜欢的几个地方之一。

每次走进医院,都会让我觉得医院的空气中淡淡悬浮着的那种药水味,被一只无形的针尖,刺挑在我无形的静脉血管上,一滴一滴的将那些来来往往的哀痛的面容,全都注进我的灵魂中去。

这是当然的,无形的针尖,当然只能刺进无形的灵魂的静脉,注入痛苦,几个轮回都涮洗不掉。

医生说康一尘的手臂被伤及动脉,必须住院观察,在康一尘住院的那些天,我只敢悄悄的站在窗外偷偷的向里探望,默默的希望着一切不要变得那么坏。

星期天晚上,同学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了下来,独自坐在走廊里发呆,接受着医院中四处弥漫的哀痛,对比着我的这些本该不会发生的悲伤。我悄悄的比较着,在这其中,到底现在谁更幸福!或者将来谁更幸福!

我低着头静静地坐在医院的长廊里,一边听着来来往往探病的女人们踢踏踢踏的高跟鞋步声响,一边就跟着连想起恐怖片里面的那些发生在医院中的场景,那个因为‘伊熊平八郎’的爱情才胎生出来的贞子,还有贞子从里面爬出来的那口茕茕孑立的黑口水井!

想到黑口水井,我又想到《挪威的森林》中直子生前给渡边君描述的荒郊野外中的那口不知有无的幽深的黑口水井。

那些痛苦的相似之处,就是一样的不得不接受现实中的那些不规则而且不定时的变异,但是都曾有过竭力的欲要改变,都有过竭力的挣扎,却越改越挣就越糟,就索性随了它吧,放纵吧,报复吧,最后就都循环吧,恐惧吧……

所有的这些僵硬的循环动态,都是黑漆漆的,如同积压在黑口水井中的洪水,特定的时候就会爆发,将你和你的怨气,全都冲走,冲向另一个世界。

这段时间,我也曾经想过另一个世界,里面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有没有和人间一样美妙的山水和人情?有没有像温若丹和叶梦熙那样隽秀的面容和清洁的心灵?还会不会有痛苦?还会不会有遗憾?

可我不是贞子,我也不是直子,那样的黑口水井,我连一眼都不想看见!

哑笑着,我就抬起头来,忽的就看到一个素衣白面,乌发披肩的贞子朝我飘了过来!

我的全身蓦地一僵,脑袋中就浮现出那个茕茕孑立的黑口水井,贞子正翻鼓着白眼,盯着我,朝我爬了过来。

我惊惧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长发贞子朝我靠来。

啊……

我两手护胸,绝望的凄啸声立刻就刺穿了我的喉咙,破碎的尖音回荡在医院的走廊中,我的四肢紧接着栗起一阵冷幽幽的抽搐,我觉得我马上就要解脱了。

“你神经病啊?吓我一跳!”

我是人啊!那个素衣乌发的贞子!竟然敢悟着胸口叱我!说我吓了她一跳!惊慌之下,我想,已经没办法用正常的语言跟她作那么的解释了。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请问你已经对我施过灵咒之术了么?请问我多久能够解脱?”

我看到贞子没有黑眼圈,也没有那种白森森的凸出来的眼珠子,秀脸皙白,竟然是生有一副娇可倾城的惊艳容姿!

我想,要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艳貌倾城的贞子,真的是个艳鬼贞子再现的话,能被她毙在爪下齿下,也能勉强算是此生的艳福不枉吧……

但是在她害我之前,我一定要死命的先掐上她一把,看一看女鬼肉和人肉捏起来到底有些什么不同,于是我就伸出了我护在胸前早已僵硬颤抖的手……

“神经病!”说着,她轻易的就避开了我这僵硬迟缓的动作,鄙视的骂完,她就想推门进到康一尘的病房中去。

“哎,里面是我同学,你不能进去,要报复就来报复我吧……”我壮着胆,依旧是慢慢吞吞的伸过手去想要拦住她。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病房号,七号,立刻就说:“报复什么啊?神经病!你同学?还是我男朋友呢!”

“你……男……那……”我伸去一半的手忽然就停到空中,虽然我觉得她是个女鬼,但是她的这句话还是让我想起了温若丹。

“神经病!”贞子连眼角都懒得瞥我一眼,直接就推门而入。

“一尘,妞妞看你来了……”

“妞妞?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都这么晚了还过来……”原来是妞妞,不是贞子,康一尘的话语渗着心疼,转瞬就渗进走廊,淌到我的耳边,海浪那般,一阵阵的在耳际汹涌!把我刚才的恐惧,全都冲开!

“妞妞?……”一个男朋友,一个妞妞,我瞬间就凌乱了,那温若丹呢?康一尘!

“康一尘!你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我猛地就冲进七号病房,怒颜以对。

“否则你要怎么样?你是谁啊?你个神经病!”这‘妞妞’见我冲进来,就伸出一个手指头狠狠的戳向我的额头,那种巾帼的傲气,别样于温若丹,即刻就鄙消我一大半的气焰。

“假,额……贾四叶,你太没礼貌了,都不先敲门。她是我在三中认识的一个同学,叫作范柳柳。是三中文学社的成员,我们文学社的人,说话做事都很得体的,总是会三思而后行……”康一尘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他看了看我,又转过眼睛去看着范柳柳。

“柳柳,妞妞……”我喃喃自语,我不知道刚才康一尘是叫她柳柳还是叫她妞妞,但我觉得我的脑袋猛地一炸,整个人都在瞬间灰飞烟灭。

“你个神经病,谁允许你这样叫我?”范柳柳白了我一眼。

“一尘,你的手臂还疼么?我帮你揉揉……”范柳柳嗲兮兮的说完,就轻轻的抓起康一尘的手臂,那心疼翼翼的样子,让我对康一尘所谓的‘同学’感到羞耻和愤怒,可是我每冲动一次,总是会有意料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再也不敢贸然的冲动了。

“柳柳,我已经没事了,今天都这么晚了,你赶紧打车回去吧,改天我再去找你。”康一尘的话音发干。

“人家刚来就要赶人家走,难道他们两个给我说的话是真的?”

“他们?什么真的假的?他们是谁?说了什么?”康一尘一惊。

“他们自己说是什么藏头诗‘吕布扫诸侯,不留一尘埃。’啥的,要我自己破解,我没搞懂。”

“我问你,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你说过的话还当不当真?”范柳柳接着又问。

“柳柳你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吕布扫诸侯,不留一尘埃?”康一尘也懵了,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给范柳柳的回答。

“对呀,他们就是这么说的,看样子还会作诗,还知道你受伤正在住院,应该和你认识才对。”范柳柳疑惑的看着康一尘。

什么吕布扫诸侯,不留一尘埃?如此歪劣的句子,还和康一尘认识?一听,立刻就让我谐音到了我们班上的那两个流氓吕帛候和朱绍。

我心里一惊,莫不真就是我们班的吕帛候和朱绍罢?心里想到里,里我就向范柳柳问道:“你真是康一尘的女朋友?”

“是啊,难不曾是你女朋友啊,神经病……”范柳柳似乎非常的怀疑我的听觉和记忆还有理解的能力。

“额……”我顿时语塞。

“柳柳,别乱说。”

“谁乱说了,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

“康一尘!你在伤害着别人!你知道么……”想着那些关系,我猛地就转过身去怒视康一尘,咬着牙,想要一个答案。

“贾四叶,请你不要胡说!到底谁伤害谁了?你自己看看我的手臂!”康一尘依旧振然有词。

“是他弄伤你了?”范柳柳伸出手,指着我,一脸疑惑。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愤怒着几近疯狂,指向范柳柳,吓得她一缩,立刻将手收回,靠向康一尘。

“三中文学社认识的一个同学……”康一尘说。

“男女朋友!康一尘!”范柳柳却说。

“贾四叶,这件事情很复杂,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康一尘见那范柳柳一点都不配合,终于是放下了架子。

“我不要听你解释,我这就去告诉若,额……温……”说着,我就转身欲走。

“你要去告诉谁?我和你一起去。”

范柳柳似乎听出了我的话语些不对,她一伸手,用力的就扯住了我的校服,想到温若丹,我的心里一酸,第一次有女生这样用力的拽着我,一心想要跟我走。

“柳柳,别闹了。”康一尘叫她,范柳柳一惊,赶紧放开我,站到旁边去了。

“我就是想……”范柳柳想要辩解。

“柳柳,都这么晚了,你和他这样瞎去太不方便了。贾四叶!你刚才在外面给柳柳胡说了些什么?”康一尘打断她,坐身起来,很大声的斥我。

“我什么都没说!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柳柳,你也不要胡闹了好么?星期三我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我就去你们学校找你。”

“要我回去可以,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范柳柳作出了一副很古怪的娇怒模样。

“喜欢喜欢,天太晚了,你快打车先回去吧。”如此场合,康一尘的这种应付,让我完全看不出漏洞,天色确实晚了,为了安全考虑,他如此说着骗她回去,也不为过。

“那好,我相信你,这是我给你买的喜辽复修护凝胶,对伤疤的恢复效果很好噢。”说完她就掏出装在单肩书包里的药,皱着眉头交给康一尘,似乎有些生气。

范柳柳走了,我本来想跟着出去,可是康一尘叫住了我:“贾四叶,刚才的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那是怎样的?”

“她就是我在三中认识的一个同学而已。”

“那她刚才怎么一直说是你女朋友?”

“你也知道,我这面相……女同学们都……嗯,不是么?”康一尘扬眉对我笑了笑,一个男孩子在另一个男孩子面前自夸自表,想想场面就知道有多尴尬。

“是!你长得帅,女同学们都喜欢你!你帅!”

“你帅!”

“你帅!”我咬着呀,再不管他,摔门而去。

“贾四叶,我对若丹是真心的,你要是不想看到若丹伤心的话,你就什么都不要说……”

“贾四叶,你听到没有?”

“贾四叶……”

站在走廊里,我忽然间就觉得,这天底下,并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会比你知道了更加的能让你感觉到轻松和快乐。

我忽然间就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温若丹了,我如果告诉她,那她就知道了她不愿意知道的一些事情,那她一定会很伤心,不轻松,不快乐,我不想看到她伤心,不轻松,不快乐……

他们快乐不伤心,可是我伤心不快乐,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上学的路上,我很害怕我会在半路遇到温若丹,如果遇到,我想我会不知所措的,我想我会忍不住告诉她,这是我第一次不想看到那个一直驻留在我心底的身影,驻了很久的身影……

可是上课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的就趴在了桌上,偷偷的看着她在课堂上都在做些什么,看她有没有恨我的举止。可是一切都与平时一样,我还看见了她翻开的那一页物理书上的电场力性质的分布图,还有英语书上的lucy和Lily的那段对话。同学们也都很正常,什么流蜚传言都没有,大概大家都在尽力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罢。

还有三天时间康一尘就要来上课了,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查清楚一些事情!

雪,依旧还在下,说明时间一直都没有停,我也不能再等了,课间我直接就在走廊里面等到吕帛候和朱绍,欲要问明昨天范柳柳给我留下的那些疑问,当我问他们‘吕布扫诸侯,不留一尘埃’是不是他们的时候。

他两忽然的就哈哈大笑起来,兀自兴奋的去讨论着什么能不能成就史上威力最神强的合影的事情,无论我如何相求,他两都不再理我。

吕帛候还笑着说那天我不愿帮他出主意,还说我自己说过记住就记住,现在为何又记不住了,竟然要求他帮忙!还问我有求于人的滋味怎么样!

我又羞又气又恼!垂头丧气的回到座位上,想到名侦探柯南,柯南总是能捕捉到那些意外的线索,加上他周理疏密的分析,让他凭以叱咤。同样是高中生,我却连他的一个手指头都不如!想到我有那么多不如别人的地方,我真恨我自己!

下午放学后,冬日奇迹般难得的太阳,暖暡暡的就铺进了校园的操场,在雪地上蒸成丝缕状的金烟,翻腾缠绕,同学们也都跟着纳吐白气,兴采追逐。

所有的一切,都将操场衬罩出另一番的清冷寂静来,这种清寂,一直通往科技楼边的那片绿化林,最后消失在与科技楼的棱锋接壤的那片砖红色的天幕上,可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将会在天幕上搬演那一出戏曲。

被同学们抛得四处飞窜的雪团,偶尔就会在半空中碎散开,碎末在冬阳的映衬下愈发的刺眼。看起来就像来自外太空的霞金色的火焰,绽燃在同学们的发梢眉梢,为同学们秀乌的黑发,更添一抹奇幻的色泽。

我独自坐在花坛边捏着雪团子,一边发呆,突然,我的头上烧来一团霞红色火焰的白雪团。

“四叶草,接球……”

“三分,耶!”叶梦熙兴奋的说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甚至比做广播之时还要好听。

‘啪’我问声将头一偏,却没躲过,雪球就直接的投进我的衣领中,碎成了一脖子的冰凉。

“为什么不躲开呢?你完全可以躲开的……”

叶梦熙站到我的面前,嘟着嘴的模样亲雅可人,我只是傻傻的笑,她见我这样傻傻的笑,就轻轻的解下她的围巾,替我清掉脖子里面的雪。

“因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解下她的围巾,我只是趁她埋怨我的时候,就将手里捏着的雪团撒进了她的衣领。

“啊呀!骗子……”说完,她就胡乱的将围巾缠在手臂上,俯身下去捏雪团,回扔我。

我对叶梦熙没有那种特别心跳的感觉,但是我也不讨厌她,她那天交给我的那叠信笺,想了一个晚上,我最终没有拒绝她的要求,所以在有空闲的时候,她总是会发信息约我出来一起聊天。

因为她的要求和我的那叠信笺的要求一样简单,只要能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在周末爬山看电影,这样的要求,我没有理由拒绝。

就像我喜欢温若丹而温若丹不喜欢我一样,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很奇妙,有人喜欢自己,总是让自己感觉到很奇妙。

这种感觉,如果被那谁硬生生的拒绝,那么将会在这片香樟和洋槐树的绿化林子中结一条怎样的痂痕?那天的雨声,又将会被撕裂成一道怎样的伤口呢?

但是。

我这样做,算是一个滥好人么?还是一个骗子?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坏蛋?!!

“四叶草,我们来拍照合影吧?这个龙猫好可爱哟……”叶梦熙指着那个挨着大叶黄杨边上垒起来的那个龙猫说,接着她就将她的围巾从手臂上解下来,去给那个龙猫围上。那个龙猫不知道是谁堆的,生动极了,还撑着一把伞。

“看,漂亮吧?”她指着她的杰作问我。

“嗯嗯,漂亮,合影?我差点就忘了……”我忽然想起今天吕帛候和朱绍说的那什么合照来,我本来没有兴趣去探听他们如此奇怪的举动是为何事,可我还要找他们有事相求,须得快些想出办法来,离康一尘出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星期三他就要出院了。

“POSE……POSE……”叶梦熙举起她的步步高卡布奇诺,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心中正在纠结着什么,仍旧是高兴的教我这般那般的比划造型。

卡布奇诺是步步高专为女生推出的一款机型,配上这个来自西方的古老神秘的名字,还有那水晶白的面板,就和叶梦熙一样的剔透无瑕,都是一眼就能看出那种精致绝伦的温莹和细腻来。

“梦兮梦兮四叶草……叶……四叶草的叶……你怎么不叶啊?”叶梦熙说着‘叶’,边就比划POSE,抬起头来与我合拍。

“梦熙?四叶草?”

“不是梦熙的熙,是兮,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兮……”她纠正我。

“噢,什么梦兮梦兮的?”我抓了抓脑袋。

“不要动,我要咔下你这表情……”叶梦熙完全没有发现我的不对之处,依旧是调皮的说着。

“我这表情像僵尸,对吧?”我裂嘴一笑。

“噗嗤,那有像你这样的僵尸,要是有的话,我一定要去拜师学艺,讨一招茅山道术,赶僵尸去咯,降服僵尸咯。”

“那你还是做播音员比较好,能让一些人分享到另一些人的心情,播音员真是一个奇妙的职业。”

“四叶草,那你来分享一下吧,作为僵尸的你,现在心情是怎样的?”叶梦熙轻轻的笑着问我。

“你愿意听我说?”

“嗯,愿意。”

“就像这落日,孤独的沉醉在那片华丽的砖红色的天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或者说能不能醒得过来。更像这落日,渗着久违的温暖,驱散了冰冬的寒意,将同学们的影子拉长,很长,很长,一直长到我深夜的梦中。”我静静的看着我和叶梦熙的影子,我又想起温若丹,不知道她现在的影子,是不是也是和我一样的,很长很长……

“四叶草……”叶梦熙呆呆的看着我,忽然就特别轻柔的说到,从来没有人这样轻柔的叫过我的名字,哪怕是叫我的绰号。

“嗯。”

“你看,就像我们两的影子一样长么?”

“……嗯……一样长……”我楞了一下。

“四叶草。”

“嗯?“

“没事。”

“四叶草。”

“怎么?”

“没事。”

“噢。”

“四叶草。”

“嗯?”

“你看,我们的影子。”

“影子?”

“嗯……”

“怎么?”

“你说的呀,很长……”叶梦熙的话音有些微颤,像是害怕一样,凭我的直觉,当时她的心跳一定很快。

“噢。”

我闭着眼睛,依旧没有进入状态,依旧想着温若丹现在的影子,然后想着叶梦熙现在的心跳,我的心跳竟然在瞬间就猛地开始冲刺和加速,瞬间就冲开了我的眼睛。

我看到叶梦熙已经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欲要自镇,她安静下来,就像小兔子一样的安静。

然后她抬头看着我,偶尔眨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刷动,一上一下的,将这片砖红色的天幕,还有雪地,还有我们长长的影子,还有她的心跳,我的心跳,全都刷进我的心中,越刷越深,我的心跳被她越刷越快……

“嗯,很长……”看着在我眼前不断刷动的两片眼睫毛,我的心中情不自禁的就颤抖着刷新出这句话来。

“一直长到深夜的梦中么?”叶梦熙抱拳托着下巴,抿着嘴,望向我,期待着我的答案。

“嗯,一直长到梦中……”我答应着,就看到叶梦熙笑了,笑得可甜,可甜。

她忽然然伸手拽着我,一起退到一颗雪松后面,轻轻的说:“四叶草,我们好像被卜清风老师看到了……”

“卜清风老师?我们走吧……”我不敢探头过去看我们到底有没有被卜清风老师看到,我只是忽觉慌惶,学校禁止恋爱的,我和她的这些举止,如果被老师们看到的话,他们肯定会怀疑,要是被盯上了,那就会被传去办公室里面谈话。

“嗯,你走我就走……”叶梦熙放开我的衣角。

“如果人人都像你样的话,那该多好。”我说。

“像我这样就很好么?”

“嗯,很好,我觉得很好,但……”‘我们不能这样’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她就拽住了我,惊喜而又羞柔的说道:“四叶草……你看那里……”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夕阳渐辞,冬云缱绻,云逢间细细的渗出几丝光亮,整一片亮丽都是那样的清美和纯净,静缀着此间的树雪人楼,妙若一幅仙卷徐展。

顺着她手指指去的方向,正是科技楼棱锋的去处,看起来,那一整栋科技楼的科技含量,似乎都已经被镶嵌进到紫霞仙子所施放的砖红色的天幕中去了,一丝一丝的光亮,都是晕散出来的科技感十足的电波,一圈一圈的电进我的眼中,电进她的眼中。

我看几眼,就觉得那几道丝线一样实质的电波,奔闪炫绽,正赶着为我缝补一片思念的漏洞,一片独自思念的漏洞,仅只思念一副音容。

那片思念的漏洞,就像这天边的红霞云朵,先带着我掠过雪地,飞向天空,然后划破黑沉的寒夜,赶在被流星遗忘的前面,把这些思念全部都归还给下一个破晓的凌晨,完成这一天的循环使命。

同学们都走光了,校园里安安静静的,像这样冬雪布霞的黄昏,总是让人感慨,一瞬间,我只觉得黄昏的云朵们,尽都是这样,聚散如缘。

如果,在这人世间,真的有第八号当铺,什么东西都可以寄托典当的话,那我一定会祈求店长,将我们遇到的这些美好,全部打包,我会用我的灵魂来作抵押。提前寄到我们的来生,让我们在我们的来世中,在彼此的笑容中一起凝眸,一起翻阅今生的那些或喜或悲的彼伏不断的情思。

“四叶草,你看那片云,像什么?”

“嗯,像棉花糖。”

“不,像蔷薇……”叶梦熙又举起卡布奇诺。

“蔷薇……”

我心头一颤,叹惋的觉得有些本该属于两个人的缘分,已经注定被一个人完整的拥有去了,被办法分给另外一个人。

我有一份,现在里面是温若丹;叶梦熙也有一份,或许里面出现了我;我和叶梦熙的这两份各自完整的缘分挨到一起,会融成一份更加结实,更加环扣的新的缘分么?还是会各自凸挺,彼此都被硌伤?

“四叶草,其实你挺可爱的……”叶梦熙莫名其妙的说。

“可爱?”我的眼睛下巴什么的一并的都掉了下来,这个词能够用来形容男孩子么?再说,我可爱么?想着,我就深深的皱上眉头。

“对呀,又乖。”

“额……乖?对你们女孩子来说,乖,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听她说这个乖字,我的心里蓦地一惊,似曾听过。

“没有什么概念啊,乖就是乖呗,哪有什么概念不概念的……嘻嘻……”

“不行,男孩子不能这样形容的。”得不到明确的答案,我就只能惋惜的摇了摇头。

“别人不行,你就行。”

“不行……”我又摇摇头。

“行,我说行那就行……”叶梦熙将手机放到身后,双手后背,抬头看着我,她高高扎起来的马尾,在她抬头的瞬间,触到雪松上,松枝摇曳间,希希簌簌的就掉下些许晶莹的雪末,撒洒在她的发稍,眉梢和肩头。

“好吧,行……”我无奈的点点头,给她清去衣发上的雪花,然后跑过去取下先前她围在雪人脖子上的围巾,抖了几下,再仔细的给她围上,她低着头,笑了,笑得很自然,很快乐,就像洁白的雪花一样的快乐。

“不要动,现在更可爱……”叶梦熙笑着,将手机拿起来,再次与我抓捕相片。

拍罢,她就眨闪着眼睛看着我,她总是喜欢这样看我,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看的,所以我就去看手机屏幕。

忽然我就惊奇的发现,她的卡布奇诺,那200W像素的摄像头,竟然能将我和她的肤色还有五官,都拍出那种自然流溢的温润和玉莹来。

我像一个小白书生,她像一个小白书女,配上两套一模样的校服,再缀上一地的白雪,几抹劲翠的雪松,像剑锋一样凌厉的科技楼棱边,还有砖红色的天幕,所有的这些相片,都是那样的剔透,都是那样的隽秀和清洁,似乎是不属凡间的画面。

我能从相片上看到科技楼的那道棱锋,接壤着砖红色的天幕,棱锋闪烁成一道安静的寂然,就这样被那200W像素永远的定格。

就像一道剑锋!雄赳赳的,霸劲十足的,比划在天幕上!

剑锋上闪烁着人间的美好!永远的!自信的!挑战着那个盛享着人间赞誉的天堂!

如果这道剑锋,真的能将天幕剖开,在那砖红色的天幕后面,会是什么呢?会是倦了累了的彩霞仙子,休憩在红霞之中,看到我和叶梦熙的合影后,那兀自惊慌和失措的孤独面容么?还是张生与莺莺情眷终属,破凡升天后遗下的西厢典楷的祝福?

叶梦熙的笑容甜甜的,定格在这些相片上,定格在我的身旁。我从来就不敢想象,我离‘甜’字的另一种表达,会离得这么近,看着手机,我知道我的眼前,会永远的盛开着两朵大大的绚烂,那是两朵十七岁的青春。看着这两朵绚烂的花,这是两朵永远都不会后悔的花。

一瞬间,一种别样的感触在我的心底发芽,这样的感触,不需言语,只需在一段静谧的路上,收集几段上口的音乐,收集几段韵律的诗歌,收集几朵黄花瓣一样的路灯光,收集几片六角星一样的雪芒,收集几抹劲翠的雪松,收集几朵砖红色的云霞,收集几片俏动的睫毛,再把它们融成几张静谧的画面,哪怕这样的画面只有200W像素!

这些东西,我都会仔细的保存,珍藏。因为,这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的……

我想,当我走在路上,当我的下一个转角遇到的是阴影时,我就会把它们拿出来,静静的看着,直到眼睛模糊得再也看不清那些甜甜的轮廓,然后再把它们酸酸的收起来。等待下一次转角的时候再一次的拿出来,也是要看到眼睛模糊得再也看不清那些甜甜的轮廓。

青春的流年,是一段柔滑似锦的岁月,于不经意间,它就会轻轻的流过我们的嘴角,眉梢,却总是在我们的心底痒痒的盘踞着。

痒痒的是那一段诗歌,盘踞的是那一张老照片,当你默自吟诵和抚摸它们的时候,那段时光就会重新在你的舌尖上跳舞,重新在你的眼前上映,跳出一口甜味,倒映一行涩酸……

叶梦熙要我给她背书包,我就给她背她的书包,背着两个书包,我们快速的溜出了校门。

一起回头得意的瞬间,我就看到门卫正在翘着二郎腿,因为学校禁止抽烟,所以他正偷偷的寂寞的抽着苦涩的香烟,因为香烟不香,所以抽不出他想要的快乐,哪怕那种快乐他仅只是想要一丝。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快乐的我们溜了出来,他只是自顾着偷偷的一圈一圈的吐弄烟圈,盯着那些烟圈向上盘旋,紧接着就挥手打散,就像什么都有没发生一样的坐在那里,如果被发现他一定会被开除。

可是那些烟圈却还是破碎的缭绕在他的前额,熏染着他的头发,每一个破碎的烟圈里面,都包含着他那长长冗冗的叹息声,远远地向我追来,欲要将我们赶上,再行熏染。

那些烟圈碎散开来,扭曲成了他漫出七窍的那种羡慕学生们的青春的寂寞,因为叶梦熙拽着我的衣服走得太远了,所以我没有听清他是在叹息他的青春不再,还是在叹息他对现实生活的各种无奈,和顺从……

我们一路买零食吃,叶梦熙一路用雪团扔我,相互扔了几次,她就说她的手冻得不行了,她硬是要将手塞进我的校服口袋中,我也随她高兴,任由她将两只纤手塞在我的校服口袋中。

城门坡,一阵寒风吹拂,寒微刺骨,我颤抖一下,因为她的手塞在我的口袋里,所以我就只能自己用嘴凑合着哈气暖手。她取笑说我笨,我说我确实笨,像僵尸一样笨,一样拙,她就笑,我也笑。

路上有个小孩滑雪摔倒了,哇哇大哭,见状她就问我长这么大有没有哭过,我说我有哭过,就是在前段时间的事情。她说她从有记忆之后,从来就没有哭过,都忘了哭是什么样的感觉了。然后我就叫她学青蛇那样抹两滴别人的眼泪在眼睛下面就知道哭是什么感觉了,她说她不干,接着又继续笑我推荐的这个办法太笨,我也笑。

我两就这样走着谈着笑着,一路向前……

直到我目送她推门进家,看着她挥手向我告别,甜甜的笑着说她今晚的梦一定是长长的,一直长到明天早晨我去她家门口等她。

我答应着,就原路返回来,独自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想起今天我没有看到温若丹的笑脸,我竟然也能快乐,快乐到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傻笑了很久,一直笑到梦中……

雪天的早晨,雪在路灯下总是格外的炫眼,炫醒了我长长的梦。我爬起身来,坐在床头,想起昨天的那些雪团,我就傻傻的笑,我妈推门叫我吃早餐,见我傻笑就很惊讶的看着我说:“小叶啊,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难道是期末考试很有把握了?考得理想的话,今年的压岁钱可是会翻倍的哟……”

“妈,我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先走了。”梳洗完毕,我一边准备书包,一边就对我妈说。

“早餐都给你做好了……”

“我去外面买吧。”

“今天还这么早呢,在家吃,你总是这样,外面的都是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没事,垃圾食品算什么,古代的贤人早都说了,我们要出淤泥而不染……”

“臭小子,别哄你老妈念过的书没你多啊,你这典故能这样用么?等一下,把这瓶牛奶带着去吧。”我妈笑着,伸手过来就想要抓住我。

“能用能用,我不要牛奶,喝了肚子疼……”

我赶紧开门溜逃,身后立刻追来我妈细碎的埋怨声,她正在埋怨着说,她的儿子长大了,都敢不听她的话了。

可是那声音没有长眼睛,一下子就撞到电杆上,还未及尖叫,就掉进雪坑里面去了,消失隐匿,再也没能爬上来。

我妈早就知道,我是不能喝牛奶的,喝了我的肚子就会疼,疼的厉害。我妈就是想逮着我回去吃早餐,可是我今天得提前去等叶梦熙。然后还要去问明吕帛候和朱绍一些必要的事情,每一样事都不容我耽搁。

我们咯吱咯吱的踩着雪地,叶梦熙要我继续写诗歌,写那种像踩在雪地上一样有节奏的诗歌,她说她会在广播里面帮我朗诵,还能让我自己挑选配乐。

答应着她,我就和她一路聊天,聊到学校,方才上到四楼,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贾四叶,你不是说有事情想要问我们么?”

我回头一看,正是吕帛候和朱绍,他们主动来找我,我当然不能放过机会:“是啊,是啊,你们快告诉我吧。”

“那你得先答应我们一件事。”吕帛候说着,就扬了扬眉毛,嬉皮郎当的样子。

“梦熙,你先走吧,我们班上有些事情需要我来处理。”

“嗯。”叶梦熙回头看了几下看吕帛候他们拿嬉皮笑脸的样子,接着就上楼去了。

叶梦熙是文科生,她们班在六楼,我看着她上楼去了,就问吕帛候:“答应你什么事?”

“哎哟,刚才这同学还不错哟,好像是广播站的叶梦熙吧,嘿嘿……”

“什么错不错的,我们刚才是在讨论广播稿的事情,没你想的那回事。”

“那回事?你知道我是在想的那回事啊?嘿嘿……”吕帛候笑嘻嘻的说道。

“你烦人得很啊,到底要我答应你什么事,说不说?不说算了,没空和你瞎扯。”

“你帮我们去拿到一样东西,我就告诉你,很简单的。你看,当初你要是愿意帮我们出个主意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你现在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下回懂了吧?得帮人处且帮人方能需求人时有求人!是没错的!哼哼……”吕帛候嘿嘿嘿的笑着说。

“拿什么东西?简单?简单的话你们怎么不自己去拿?”本来他不说很简单,我还不会心生疑惑,经他强调,我就觉得他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孔子他老人家,早在千年前就说过,放于利而行,多怨!如果你只是一味的想要相求于我们,这样对你固然是有好处,而你却一点都不想回报我们,我们会怨恨你的!咋样,我说话有内涵吧,能进文学社不?哈哈哈……“吕帛候又笑着扬了扬眉毛,这表情就像他懂得比我多很多一样的,他也不管他的这段论语用在这里适不适合。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要互惠互利。”朱绍笑嘻嘻的算是为我旁白。

“你们到底是要我做什么事?这么扭来扭去的,我哪有要你和你们相互惠利了?说不说就算了。”

“哎呀,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些事了?”吕帛候叹着气,逗引着问我。

“想啊,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事?”说完我就走,他们一定是在耍我,明明就不想告诉我,还有意为难。

“你去帮我们拿到康一尘的那个MP3,是不是很简单呐?嗯?”吕帛候跟上来,附耳对我说。

“MP3?”我异常惊讶,我不知道那个MP3有什么用。

“对啊,干不干?”

“你们要他那个做什么?直接向他要不就得了么?非要我去偷偷摸摸的,诚心耍我是吧?”

“那你还要来问我们干嘛?直接去问他或者问那范柳柳不就得了么?”吕帛候反问我。

“额……”我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干不干?你放心,我们借用几分钟就给他还回去,他不会发现的,干不干?”

“那你先告诉我你们从范柳柳那里都知道了些什么?等康一尘出院来上课了,有机会的话我就去给你拿。”想了一下,为了温若丹,我还是想搞清楚有些人是不是披着羊皮的豺狼秃尾巴。

“他今天已经来上课了。”

“来了?上课?今天?他提前出院了?”我更是惊讶,来历不明的范柳柳去医院探伤,康一尘欲要掩饰的举动,加上他提前出院,所有围绕着的这一切,为何都变得这么的不合逻辑?越是这样,我越是想要查清楚。

“是啊,刚才我们在路上就遇到他了哇,还带着他的MP3。”

“我们先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事,等会儿你再帮我们去拿MP3,怎样?”朱绍说。

“好,如果你们被他发现,可不能赖是我帮你们拿的。”我点点头答应了他们。

“行!再说了,我们就只用两分钟,他发现不了。”

“那你们告诉我,他和那个范柳柳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真笨啊,他女朋友啊。”

“女?朋友?你确定?那我们学校里的……”我惊讶得没敢说出温若丹的名字。

“这不废话,当然确定啊,除了范柳柳,难道他在我们学校还有一个?啧啧,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们还真不知道呐,我们学校里的是谁?”吕帛候竟然比我还惊讶,歪着头急切的问我。

我忽然想起,自从那天看到康一尘和温若丹一起走出文学社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康一尘和她有过什么暧昧的举动,直到KTV那天康一尘才说温若丹是他女朋友。如此隐秘,无怪别人都不知道,或许就像别人都不知道我和叶梦熙的关系有些特别一样。

“这是听那范柳柳说的,我不知道……”我喏喏的说道。

“真扫兴!听她说的?那是我们骗她的,没想到连你也被骗了,一语双雕,一雌雕,一雄雕,哈哈哈……”吕帛候好一阵得意的笑,似乎是他就是神仙,一切都不出他所料那般。

“哎,对了你怎么认识范柳柳的?”吕帛候突然很惊奇的问我。

“额,我不……”我正想说我不认识,吕帛候却打断我说:“不说算了,猜都猜得到两个都文学社的,就像康一尘会认识一样一样的,还不告诉我,切,稀罕。”

“喏,吕布兄,加油啊,咱们伟大的合影,就看你的了。”朱绍朝吕帛候挤了挤眼睛,笑得诡异。

“诸侯兄,早就说你不行嘛,看我的。”

“你们怎么确定范柳柳就是他女朋友?”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合影不合影的,但是我在为温若丹忍着对康一尘的羞怒。

“看到他们在一起的啊,手牵手,还去……嘿嘿嘿……”说着,吕帛候就使着眼色用两个食指对尖对着弯了几弯,满脸亵笑。

“哎呀,净扯这些没用的,等你帮我们拿到MP3你也就知道了。”朱绍也是满脸亵笑。

我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懂康一尘的那个MP3如何能确认范柳柳的身份。如果真能确认,那吕帛候他们已经知道范柳柳的身份了,还要那个MP3干什么用?

丝缕的疑惑,乱麻一样的,将这堂早自习课拖缠得好乱,好长。

下课之后,同学们就像往常一样,匆匆的奔出教室去食堂刷早餐,我不敢回头去看康一尘的状况。我只是趴在桌上,眼角悄悄的看着过道,当看到他鞋子和裤子走过我的身旁以后,我才将头抬了起来,不一会儿,教室里就只剩下几个同学了。

校园广播里面,叶梦熙也开始了课间的广播,朗诵我的诗歌,听着她甜甜的声音,想着这些让人烦乱的事情,我的心头滋味百番。

杜子鹏太胖,他从来都不吃早餐,我叫他让开,他做着鬼脸逗着我,结结巴巴的说不让,我一脸严肃的又说让开,他就让开了,然后奇怪的看着我的举止,再没有说话。

我迟疑的走到康一尘的位置,在心中不停在兜转和犹豫。终于,还是伸手进到他的书包,在夹层里摸到了他的MP3,颤抖着手拿出来。

伸手进到康一尘书包的那一瞬间,我清楚的觉得,千万双眼睛在看着我,我是一个小偷!可耻的小偷!

我的内心里面瞬间就燃起了无数团战火,无数柄无形的刀枪在我的心中挥舞错落,一瞬间,到处都是鲜血迸溅,在我的心底交织成了另一片与世隔绝的血腥宇宙,我抬起头来,瞧着我疮痍的心灵天窗,站在我的心底,茫然的哭泣:“温若丹,为了你,我做了一个小偷,偷了康一尘的东西。我是该死的小偷,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喜欢你不是我的错,请你不要讨厌我!”

我拔下他的耳机,他的MP3上面没有雕刻,也没有任何的大头贴贴饰,然后我快速的走到前排的门边,交给吕帛候:“你自己给他还回去。”

或许是期末考的压力太大,同学们整天都显得是睡眠不足,倘若课间稍有机会,那一定是补觉。除了杜子鹏,吕帛候和朱绍,还有我,其余几个没有去刷早餐的同学都是趴在课桌上正在补瞌睡,包括温若丹。他们都不知道,我刚才是个小偷,如果他们知道,那我永远的都会是一个小偷。

回到座位上,我隔着玻璃窗眺望远方,无论是玻璃上凝出的水珠子,还是绵延去远的白雪,还是科技楼炫闪的那道刚劲的棱锋,还是那片常绿的香樟树林,一切,都在笑我,嗤我是个小偷。

自以为强壮而脱下了绿叶青装来炫耀肌肉的老洋槐!更是不知己丑!伥着那般虚伪的嘴脸!笑颤了它枯瘦朝天的黑枝桠!笑抽了它凹凸粗麻的褐糙脸!笑着!咳嗽着!抖落几枝飞洒纷扬的白雪碎末!还自以为是天女散了一片大雪花!啊!呸!!

全校,喜欢我的只有叶梦熙;我喜欢的只有温若丹;无论如何他都会原谅我的就只有杜子鹏;如此简单的基调,却被教室里的暖气片滋滋滋的烘烤着,在空气中浮起一丝凄楚,暖哄哄的凄楚。

我抹了抹眼角,为我的所有行为都感到可耻,杜子鹏拽我一下:“四,四叶草,你怎,怎么了?”

“不要管我!”

“有,有什么心结,解,解不开的话,就,就给学校的心理医生,打,打个电话吧,号,号码是520……57**……”杜子鹏看到我抹眼泪,我知道他在关心我。

“我的心理健康得很!要你管!”我听他说我心理不健康,很不是滋味,稍稍逆毛的话,我通通的都不要听!于是我就忍不住大声的斥驳他。

“贾四叶,你给我小声一点,大早上的,睡觉都让人不得安宁!”一个同学抬起头来,拍桌子喝斥,接着又倒下去继续睡觉。

“可,可是……”杜子鹏小声的说。

“没有可是!”我又独自转过头去看那普天同素的窗外,恨不得看到那些不知何为美丑的枯枝老洋槐们,全都笑抽筋骨,背过气去,四脚朝天的一并都翻死在地上,如果这样,那你们就笑吧!继续笑吧!大声的笑吧!

“贾四叶,你过来一下,嘿嘿……”吕帛候叫我。

“干嘛?”我以为他要我过去归还康一尘的MP3,那我当然不能过去。

“你过来嘛,快点,你还想不想知道了。”他一边挑眉毛,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屈着食指勾我,一边就指向手里的耳机,所有的这些举动,都不得不让我蠢蠢而好奇。

我好奇,我想知道,我走了过去,吕帛候就把手里的耳机硬硬的塞进我的耳朵,我听到一段对话:

“妞妞,来来来,一觉睡到天地暗,鸳鸯启眼桃花开……”

“小流氓,就你会胡说。”

“不会说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妞妞呢,喏,穿上这件警服,咱们玩警察拘流氓吧。”

“不玩,上次穿过这件衣服,硬硬的很硌人呢,傲娇大警察永远都抓不住像你这样的市井小流氓!”

“哈哈,那穿这件,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护士装。”

“也不行,太丑啦,没情调。”

“那就这件咯……”

……

接着就是一些嬉淫古怪的话语,还没听完,我就想到以前康一尘经常独自在课间挂着他的耳机,然后又想起墨锋论剑那天路灯下的那个同学。

瞬间,我整个脑袋就嗡的一声,异热突起,面赤耳红,浑身被激逗的血液,翻滚着,沸腾着,就像即将引爆的炸药。

“任由你选,还有好多段哟,听说还有照片,可惜啊,看不到,不然的话,绝对精彩……”吕帛候嬉笑着,硬硬把康一尘的MP3塞入我的怀中。

我看着显示屏,一条一条的全部都是recordXX-XX-XX,我听得出来这是一段康一尘和那个范柳柳的对话录音,我把耳机摘下来,递回去给吕帛候:“你们两个流氓,真不要脸!”

“哟……流氓,你自己不也听得津津有味么,那你算什么?”

“给你,拿起滚……流氓……”

我正站在吕帛候的座位前,一句话还没说完,教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迎面袭来一阵冷气,是康一尘!!

他第一个吃早餐回来了,他可能是听到了我对吕帛候骂粗的话,他不明其意,立刻就向问我道:“你骂谁呢?”

我惊了一吓赶紧松开手,吕帛候和朱绍也是猛然大惊,他们却没有再接我递过去的MP3!MP3‘啪嗒’的一声脆响,直接就掉到地上去了,他两赶紧低头坐回各自的位置上,教室里面暖暖的空气,却在这一瞬间就被这种气氛冰凝。

康一尘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MP3,又看我们三个几眼,整个俊脸立刻就阴了下来,他把包子扔到地上,快步冲回后排的位置,在书包里一阵翻弄。

“惨了,没来得及格式化。”吕帛候回头对朱绍说。

“是啊,惨了,怎么办?”

“还好,她还有一张相片在我们手上,不怕她不服。”

“贾……”朱绍没敢继续说,因为康一尘已经冲了上前来,走道两边的课桌全都被他撞乱,他捡起地上的MP3。

一句话不说,‘啪’的一拳,揍在我的脸上,我没有还手。接着,他只用一只左手就把我扭到地上,压住我,揍了我好几拳,一边揍一边说:“老子叫你乱翻老子的东西!”

我觉得他是想要我的命,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右脸瞬间就鼓了起来,我觉得现在我的脸一定比杜子鹏的脸还要圆,还要红。

想到入冬之前忽然下起暴雨的那天,吕帛候和朱绍发生矛盾,为什么我去劝说没用,而康一尘胡乱的吼一声,就能将他们震镇威慑!原来是他两个心有贪图,而我自己这是自作自受!

可是康一尘,我也不能原谅你,你这狗东西,你不配是一中的学生,你不配是我的同学,你更不配和温若丹作朋友!

他打够了,我也愤怒了,我在右拳中蓄满力量和愤怒,冲手一拳,狠狠的向上砸去!

可是康一尘却刚好被同学们拉开,我没有打中他,连他的校服边都没有擦到!

我的心里好委屈,可是这一切证据,都摆在大家眼前,在同学们看来,这全是我一个人的理亏,所以他们都在说我,说我不该私自拿别人的东西。

他们一边拽住康一尘,一边就劝他:“既然夺下笔中剑圣,笔中圣者,大度大量,那你就应宽容一些嘛,堂堂校草跟他一棵假草,还有什么事是不可原谅的呢?算了吧,算了吧。”

“贾四叶你也是,有事就好好商量嘛,借个MP3我也有,问我借就可以了撒,大家都是同学,能帮忙的话,大家都一定会来帮你的忙的。”

听着同学们这种不好不坏的话语,我只能将早已蓄满力量和愤怒的拳头,狠狠的发泄到课桌上。

“嘭”

“咔擦”

一声脆响,课桌被我砸缺一角,男同学们都惊呆了,赶紧的跳到一旁:“哇草!这么牛逼……”

可是我没有觉得我牛逼,我只觉得我的五个指关节全都碎成了一堆骨渣,右手传来噬心的疼痛,痛到我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

想到那天康一尘和温若丹一从我眼前走过,想到KTV中发生的事件,想到医院中发生的事件,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件。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犯症癫狂了,就像一个发飙的土鳖流氓,翻课桌,摔椅子,撕书……

这样的举止,真的很粗暴!像我这种恶意粗暴的行为,在一中建校八十多年来,史无前例!

没有一个同学敢上前来拦我,木兰诗和温若丹都惊悚着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杜子鹏却‘噌’的一下跳过来,用双手将将我抱住:“四叶草,你不要再摔了,不要再摔了,心情不好的话你就打我吧……”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我哭了,像个小孩,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如同泛滥的河水,淌过我肿起来的脸面,就着这凹凸的河床,滚开一大片面积。黄河水那般,越铺越宽越浑浊,越流越洗越不清……

窗外,全是隔壁班好奇的人头,嘤嘤嗡嗡的密麻黑丑,就像是绿大头的苍蝇闻到一坨腥腐烂肉那般,所有的人头都是同声的惊到:“哎呀,杜胖子今天怎么的不口吃了?”

“老子口吃不口吃要你们来管!四,四叶草,我背你去医院,你的手指头已经断了……呜呜……”一直口吃的杜子鹏,忽然流利的说出话来,说着,他就要来背我,我挣开他,慢慢的走着,去到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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