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神之战后。
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真的很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他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于须臾间便可轻松屠尽一族人且不沾染一滴鲜血。
他行走于无尽的黑暗中。
他令人闻风丧胆。
他在找人。
他一身白衣,长剑傍身,炙热眼眸。
如此,仅因她不经意一句:
生的漂亮。
遇见她之前,他甚至没有笑过,也从未见过人笑。
他还来不及笑。
是啊,魔界从王的名号,人人得而诛之,却也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这样的魔头,谁会对他笑呢。
他走过的路,沿途的野花野草尽数枯萎,方圆十里寸草不生,一夜沦为不牧之地,再无生的希望。
他煞气太重,六界生灵无人能受。
可没人知道,他堕为魔界从王之前,竟是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一株修炼成仙刚刚化出人形,期盼美好仙路的曼陀罗花。
他本该每日写写画画,烹煮品茶。
他本该拥有平淡的一生。
可他初上仙界,还没来得及入成仙籍,遇见的第一个人,就“赐”给了他悲苦寒凉的一生。
只因为他是一株曼陀罗花,六界唯一一株修炼成仙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毒性很强,从根到茎到果实,再到种子,无不饱含剧毒。
由于在仙界和人界,曼陀罗花都不被允许存在,所以曼陀罗只能栖息在妖界里野蛮生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千千万万年,只有他这一株修成了仙。
那人是仙界一个不入流的药仙,人送外号“蛇蝎”,一个一生追求于研制出六界无人能解的至毒的被囚禁的疯癫神仙。
不知怎的,那天,竟被他偷溜了出来。
那自诩高尚的蛇蝎见到他,只远远瞥见一眼,便失心疯了般冲上去拦去他的去路,花言巧语把他骗到了自己的“药罐子”里。
他闻到了,闻到了新鲜的味道,他的味道。
那药罐子,叫慎骨笼。
给毒物扒皮洗髓用的。
慎骨笼,被锁进这个药罐子里的神仙,管你三头六臂,能爬着出来的寥寥无几,皮开肉绽粼粼白骨揪心刺眼,活过一个时辰都算是天赐洪福。
他算幸运的,虽被生生抽干了灵气,但好歹保住了一身皮肉,被人发现的时候,蛇蝎还没片了他细细研磨考究。
救他的人,叫厚亓。
他以为那是救他。
厚亓带着他跑了好远,让他不要回头,永远离开仙界。
他哪里愿意,在妖界苦修千年终于得道成仙,叫他怎能如此离去。
厚亓不想理会他。
那蛇蝎是他负责看守的,今日贪杯,一时疏忽竟叫他跑了去,还抓来这少年炼毒,险些犯了大错。
被发现就完了。
呵,没人说过厚亓是好人。
贪生苟且的主罢了。
一个小小的看门神仙,一道天雷都挨不住,千万年愣是没飞升上仙又能成什么大器,顶多胆子大点,譬如敢把眼前这个小东西随随便便丢出仙界做的天衣无缝而已。
毕竟瞒天过海,眼不见为静最是舒心。
怎么说呢,虽是个看门的,实在叫人不稀罕,但这看门的,他不做,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小仙虎视眈眈。
盼他死的人太多了。
这么一想,看门也不错了。
他叫厚亓恩人,哀求他能不能留下他,哪怕做他的小跟班洗洗衣服做做饭日后报恩都成。
厚亓烦的很,趁其不备打晕了他,偷偷开启魔界大门把他丢了下去,却没有留意到衣袖里藏着的那颗朱砂竟随之一起掉入魔界。
他在那瘴气弥漫的阴暗之地里不知昏迷了多久,终于朦胧醒来。
屏障?
他很疑惑。
“这,这是哪里?”
“你醒啦!要不要吃东西,这个鬼地方找食物很不容易的,我逛了一整天也就找来这么点果子,不过你看!”那声音有些愉悦,“我还捡到了半条没烂透的鱼!这地方有鱼真的是太神奇了,还偏偏被我捡到,简直不要太幸运!”
一个很轻快的女声,有些稚嫩。
他谨慎的抬着眼,小心翼翼的朝那声音看去。
一个女子映入眼帘。
那女子眉清目秀,艳若桃李,但绝不掺带一丝冰霜,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咧着本就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白白的牙齿,一席红衣有些破烂,只勉勉强强掩住微胖的身体,却丝毫不耽误她因捡到了烂鱼而欢脱地跳着,许是找食物有些艰难不知在何处跌倒了,胳膊和腿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也蹭了好多灰尘,却也是不难看出原本雪白的肌肤,更不知是刮到了还是故意为之,头发上竟别了一朵还没枯萎尽的小野花,倒衬得她带上了些别样的美感。
“你是谁?”他有些警惕。
她倒是丝毫不在意,把食物轻轻放在一旁坐在他身边,打量着他身上的伤痕,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了,撇开眼咧咧嘴轻道:“啧,你这一身伤,皮开肉绽的,实在是有些惨了,你醒之前我探过你的身,一点灵气不剩,干巴巴的,太瘪气了。”
他听这话,不禁有些羞臊,缩了缩身子抱起胳膊。
她,她探我的身……
她晃晃脑袋,头上的小野花掉在地上,她随意掐起来碾了碎,自顾自继续念叨着:“这地方太烂了,枯的要死,你柔弱成这样都赶不上这花,保不准随随便便窜出来一团魔气吞了你把你身子霸占了你都反应不上,嗯,要不我还是救救你吧,不然没等你死了,我看着你这一身皮肉伤我也得怕个半死。但是我救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你得答应我以后做我的小跟班,离我不过三步远,要处处护着我,不然我救你就太亏了,一点好处都没捞得!”
没等他说话,她也没想着听他什么想法,挺起身子扶住他的头,不由分说的将自己的唇霸道的贴在他的唇上。
他痴傻了,羞臊的红从脖子攀到了额头,被固住的脖子让他挣脱不能,越来越僵硬的身体让他不敢再动,空洞的眼神只能注视着她的离他只有一寸的长长的睫毛。
灵气汩汩的涌进他的身体。
半响,她才移开她的唇,偏着头朝他眨巴着眼睛。
“怎么样,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身上不疼了吧。我这一身灵气可差不多全给你了,再不好的话你就只能把我吃了,啧,但你吃了我也不对症,吃了我你还要自己待在这个鬼地方,不划算的。”她倒是丝毫没有感觉,也并不觉得刚才吻上他的唇有什么不妥,瞧着他的伤口一个个的愈合,还眼含笑意的满意的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