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我饱受头痛的折磨。妈妈也经常头痛。
“妈妈的心情也是这样吗？”
我想起眼角发黑，更加憔悴的妈妈。妈妈的性格本来很安静。直到去年春天，我才知道妈妈的心里一直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吃饭、穿衣、睡觉，妈妈哪一样都不肯敷衍，和奶奶也相处融洽。不料，当爸爸从公司辞职的时候，妈妈却崩溃了。
“下属偷公司的东西，怎么能算你的错？你整天没日没夜地工作，为什么要承担这么重的责任，还要辞职？”
一天傍晚，妈妈不顾板着脸在旁边看的奶奶，哭哭啼啼地诉说起来。第一次看到妈妈这个样子，我吓得瞠目结舌。爸爸默默地回房间了，奶奶咂着舌头出了门，咔嗒咔嗒的皮鞋声在妈妈委屈的哭声中越来越远，经久不散。
我最恼恨的不是担不起家长责任的爸爸，也不是偷拿妈妈的钱去网吧挥霍，终日不见踪影的哥哥，而是奶奶。那天，我把奶奶的红唇膏埋进了花坛。妈妈太可怜了，我不能为她做什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复仇举动。
然而我做梦也没想到，爸爸辞职不到两个月，就和妈妈去了农村。爸爸妈妈不在家，我要和任性的银公主、怪僻的铁公鸡一起生活，想想都觉得残酷。我哭着闹着要跟爸爸妈妈去，爸爸说：
“秀林啊，你要上学，还要上辅导班。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小山村，什么都没有。不过爸爸妈妈会经常回来，放假了你也可以去。”
爸爸说得非常严肃，我也不敢再坚持。妈妈的神情无比凄凉，拉着我的手，眼里噙满晶莹的泪花。我暗下决心：
“我要乖乖的，妈妈才会轻松。我不会像奶奶、爸爸、哥哥那样让妈妈操心！”
不一会儿，爸爸妈妈简单地收拾行李，装上二手货车就出发了。我比从前更沉默，感兴趣和喜欢的事也越来越少。见我回到家里也面无表情，像幽灵似的游游荡荡，奶奶有时会拍着胸口说：
“这个臭丫头，总是耷拉着脸，跟她妈妈一样。难道抑郁症也会遗传？”
不管奶奶怎么说，我都不吭声。
“孔秀林参加竞选，能得几票呢？”
“是啊，怎么也能得一张同情票吧？”
“哎呀，班长是因为同情选出来的吗？”
下课后整理储物柜的时候，同学们走过我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冷嘲热讽。坏消息总是不胫而走！连我不认识的同学也把我当成影子。即使我在身边，同学们也毫不理睬，自顾自地说说笑笑。
“我什么时候说要竞选班长了？”
我低着头，默默地整理储物柜。等同学们都离开了，我才最后走出教室，正巧遇见老师。我轻轻低下头，想着赶快过去。
“秀林啊，要不要和老师聊聊？”
老师微笑着说。我突然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受到别人的关注总是让我倍感压力。尤其是面对老师，我更觉得别扭。我的脸像白头翁草似的皱巴巴的，头也不抬。老师摸了摸我的头。
“秀林啊，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我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老师似乎也看出我和班里的同学不是很合得来。不过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
“没，没……有。”
我望着插在老师口袋里的旧钢笔，搪塞着说。
“是吗？那就好。看你的样子，感觉你好像被关在黑洞里似的……难道不是吗？”
说完，老师哈哈大笑。听到老师陶笛般的笑声，我的心情莫名地好转了。
“秀林啊，万一你感觉自己被困在山洞里了，随时告诉我。老师会把你拉出来的！”
“是。”
我小声回答。我想知道老师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如此印象。也难怪，对于像影子一样的孩子来说，黑洞的比喻再合适不过了。老师好像把我看成问题少女了，我的心里隐约有些担忧。
“秀林啊，真的很奇怪，是吧？你为什么总是像苍耳似的深深抓住我的心呢？”
老师自言自语，笑着进了教室。我想起我的诗被选为第一名的时候，老师也叫我“苍耳班长候选人”。老师分明是对我产生了严重的误会。
“竟然说我像苍耳！”
我在心里反复默念，想象着自己浑身长满刺儿，扎痛同学。如果真是这样，那应该很有趣。抑郁的心情刚刚轻松下来，等傍晚奶奶回到家里，却又变得乱七八糟了。
“佳希这孩子太差劲了。我还以为她聪明又漂亮，羡慕她呢，看来不是。”
奶奶脱掉她最爱的淡绿色皮鞋，扔到一边，气呼呼地说。
“哎呀，我们银公主怎么气成这样？说吧，我帮你搞掂。”
铁公鸡哥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我连连摇头，等着听奶奶接下来要说什么。听到马佳希名字的瞬间，我的全部神经都调动起来了。
“那个丫头突然闯进来，不分青红皂白，说什么‘最近你没随便从保险箱里拿钱吧’。这算什么事啊！当着她爸爸妈妈的面这么说，我成什么了……”
奶奶似乎还不解恨，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凉水，使劲拍打胸口。看来是马佳希对爸爸妈妈说了不好听的话。
“这个叫什么佳希的，真的太可恶了。”
哥哥拍着奶奶的后背。看到此情此景，我明白奶奶为什么疼爱哥哥了。在哥哥的安抚和劝说下，奶奶的心情很快由阴转晴，笑容回到脸上。
“也许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缘故吧。每次见到她，我都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张口闭口喊她小姐，哄她开心，她却把我当成吃剩的面包渣。不仅如此，她竟然对秀林说三道四，气得我说不出话来。她要参加班长竞选，说根本就没有必要竞选，看来她很有信心。不过她又说秀林也要参加，还告诉我，‘如果秀林一票也得不到，你也不要太失望’。难道她是算命先生吗？试都没试就这么说。”
奶奶好像真的很难过。我哑口无言，呆呆地站着，像个稻草人。奶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叹息着说：
“你在外面也这么无精打采，佳希那丫头才会不把你放在眼里，不是吗？秀林啊，你也当一回班长不行吗？”
我无法回答。对我来说，当班长简直比摘星星还难。
“空马车不行！你看她的脸，呆头呆脑的。人得有志向，有野心，才能做成大事。空马车就是空马车，一无所有。”
哥哥又开始刺激我了。
“那你算什么？游手好闲的铁公鸡。”
我大叫着跑出门去，心脏似乎要爆炸了。我跑到湖滨公园，眼前却总是浮现出马佳希的面孔。
魔鬼！马佳希竟然连奶奶也欺负。如果她欺负我，我充耳不闻，置之不理也就算了，可是想到奶奶，我的心好痛。虽然我不喜欢奶奶，可是我无法忍受奶奶像我一样被人欺负。
“要不要真的试一下……我能行吗？”
突然，我很想冲进马佳希发动的战争，较量一番。这个欲望在我的心里蠕动。即使连挥刀的机会都没有，即使飞快地消失在战场，那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