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底在什么时候，才会最可怕？
陈烨答曰：“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什么状态下，才叫走投无路？
“没工作，吃不起饭，没钱交房租。连骑共享单车都得考虑再三。”
那么在这样的境地下，最可怕的人会做出些什么？
他微微一笑，眼神飘忽至彼端，不知思索着什么。良久，他才用近乎狰狞的微笑回答道。
“进行一些，致命的，谋杀。把那些害他至此的人......全都报复至死。”
——————
“先生？先生——您的早点要些什么？喂——”
“......两个豆沙包子，谢谢。”
吴痕逐渐回过神来，摩挲着自己下巴上有些尖锐的胡茬。他不好意思地赔笑着，用手拨开有些凌乱的刘海。
“好的。一共五元。微信还是——”
“现金谢谢。”
随手递过去一张五元的钞票，吴痕左手接过包子，右手却握紧了一本有些老旧的破书。扉页上，“陈烨”的署名异常显眼。
“悬疑故事集么？我也喜欢看。虽然不是这种。呃——随口说说。”直到这时候吴痕才看明白这孩子的年纪。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他喜欢看的悬疑故事，跟陈烨的能一样么？
吴痕不想跟孩子计较什么，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还依旧是黯淡的模样。
“再见！”“再见。”
吴痕喃喃着回复着，随即继续步行着向公司进发。阳光在他的眼镜上折射着，不偏不倚地映在那本书上，而这淡黄色的炽热的温暖，仿佛也正映在他的心里。细细说来，其实自己并不需要些什么荣华富贵就已经很是满足了。每个月的工资交的起房租水电，每个月为时不多的放假足以让看好几篇紧张刺激的悬疑故事。精神寄托，和物质寄托，全都有了。
这样就够了。人这种生物，不需要过多的绝望让自己警醒，也不需要过多的希望让自己启航。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达到辗转的平衡，便是一生所追求的所在了。
豆沙包子吃起来总是有点干......需要一瓶汽水。
此时此刻漫步到的地方已距离公司不足两公里，也因此人迹稍微罕至了一些。可所幸还是有小区存在的。前方不远处，一家便利店的铁门微微敞开着。
就它了。吴痕大步流星地朝店里走去，黑白色的外套渐渐被树荫染上一层深色的灰。
“有人吗——要一瓶百事。不要可口可乐——”
尾声戛然而止。吴痕的视线，很快就锁定在了角落处的一男，一女。男人西装上的眼镜蛇格外显眼，女孩则是相当普通的清凉穿着。此时此刻，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了自己。女孩眼中的桀骜与倔强，和男人眼中的恼火，戏谑和愤怒，搭配上女孩肩带被扯下一半的凌乱场景......吴痕想，就算那个孩子来也能一眼看出发生了什么。
稀松平常的，流氓事件。
吴痕扭头欲走。他早已不愿意管这样糟糕的事情。无论如何，所谓的见义勇为除了给自己惹上一堆麻烦之外，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
“站住！混蛋——站住！”
那魁梧的男人身影从后方冲来，却猛地站停在了吴痕面前。他用他那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打量着吴痕，却是微微一笑。
“我仿佛见过你。你都看见了，对吧？为什么当没事人一样想离开？我可是在调戏这个偶遇的漂亮妹子。”
吴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哪有人自投罗网的。
“别误会了。我可没这样的想法。我在吃包子，想要瓶可乐，懂么？”
他瞥了眼有些战战兢兢的店家老板。那家伙站在收银台旁，却满是呆若木鸡的神情。
“喜欢骗人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虚伪的我想骂人。三千块。我给你三千。今天的事情，权当没发生过。”
“没兴趣。”
“哼，就知道你会没兴趣。钱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根本不重要，对么？除非把你们逼到走投无路......不然永远不知道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他晃了晃脑袋，不置可否。
“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人，自以为是地志存高远。其实，你并没有太多自信的资本，却总是妄想着英雄救美。满篇，谎话。”
“滚开！”
突然被猛地一撞。男人有些始料未及，狠狠往旁一个踉跄。手推车的冲力绝佳，一下子就冲破了这家伙的防线，而女孩借势夺门而出。
“天真！——”男人起身欲追，动作却因为受了伤而相当迟缓。紧接着，一只飞来的包子直击面门。熬的稀烂的美味沙糖在他的脸上迸发开来，旋转成美丽的光滑弧线。
“忙活了半天，怪不容易的。赏你个包子，希望你喜欢。好自为之。”
却也不管身后那人有些痛苦的叫嚣，吴痕慢慢走出了店门，将铁门死死合上，轰隆作响。
“果然你不是什么坏人。”
“啊......你觉得有什么区别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吴痕直面女孩炽热的视线，手里依旧抓着那本小说集。
“但你阻止了他。”
“因为他阻止了我。我不喜欢他那么聒噪。这家伙，奇怪的很。”他扭了扭有些疼痛的手腕。“像个傻子一样没头没脑。有钱人都看起来这么蠢么？他的话恶心的我想吐。”
“确实，相当恶心。但他有恶心的资本。身体健壮，担得起责任。而与他作对，就会付出代价。你想过代价是什么？他会找到你的。他很反感你。”
“我的代价么......”吴痕抬起头，眯起眼睛凝望着不远处的摩天大楼。“一个包子，一百块钱。”
“呵。你还真是幽默。可能还远不止这些。既然你都迟到了，何不赏个光，一起喝个咖啡？”她的眼睛明亮，清澈，澄明。
“不用了。没那趣味。电话。他要再来找你，打给我。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本书不是很重要吗？你怎么.....随便就撕了一页？”
“重要的是人，不是书。”
“你很仰慕他？”
“我——我很仰慕她。”
......
那个女孩叫李梦。李梦，梦境的梦。一做梦，就会想起她。
我是犯魔怔了么？
吴痕有些迷糊了。明明都已经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了，依旧历历在目。仿佛很久之前，就见过她。蓝色的连衣裙，精致的面容，灰黑的一头齐肩秀发......总感觉很熟悉吧。尤其是她的眼睛，有一种贯穿古今，连接现实与虚妄的通透感，引人入迷——
“喂！吴痕！醒醒！”
身着白色衬衫的业务部主管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睡着了？能不能拿点精，气，神出来，好好工作？自己到门口看看，刚刚贴出来的业绩表，你又是倒数啊！”
“半个月了，我们的基金你只卖出去15份。客户理财产品推荐你更加是半份都没卖出去。你到底是怎么了？”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吴痕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眼前的世界终于清楚了一些。
“抱歉，最近可能睡眠有点儿——”
“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你的睡眠质量，跟我无关。你需要做的，就是把眼下这个大客户，忙活好。”
“什么大客户？要是大客户的话，你让老李去不就行了？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我不知道么？人家是点名道姓要你出面啊！要让你直面他啊！”
“啊？这样啊。我，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
吴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站起身送主管离开。他的背影，也在吴痕的眼里渐渐消失无踪，离开了办公室。
点名，道姓么——这孙子要是找错人了不得尴尬死。
吴痕轻声叹了口气。真是来者不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