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瘦小的老头跳下马车，倒负双手，走到血无殇身边。
他望向牌坊后的石村，如树皮般干枯的老脸陡然一沉：“好可怕的瘟疫，这座村子里人只怕都已经死光了。”
血无殇皱了皱眉，站在老者身边，如一把剑般笔直。
他有些想不通，按照几天前才传回来的情报，这座石村应该还没被感染才对……
“柳大人，贸然进入这座村子，会不会被那瘟疫感染？”
眼前的景象，的确有些诡异，连他这位体修都感到头皮发麻。
“怕什么？戴上面具即可。”
柳洪昌面不改色，回到马车取出五张面具塞到秦云等人手中，冰冷冷地吩咐道：“戴在脸上。”
秦云接过面具，发现是张普通的金属面具，手艺一般，触感冰冷。
唯一的好处，就是挡住了外边的空气。
戴上面具后，柳洪昌先是让药人进去晃荡一圈，见无事发生，一行人才越过牌坊，走进石村。
两个药人一左一右，将柳洪昌护在中间，血无殇在前面开路，秦云则是殿后。
柳洪昌虽然只是凡人，但龙行虎步，精神奕奕，一点也看不出衰老的样子。
秦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老头，心中微微诧异。
这等可怕的瘟疫，若他是个凡人，定然是不敢擅自踏入的，没想到这柳洪昌却有这般胆量……难怪能以凡人之躯，得到严罗的赏识和看重。
一路所过。
村子静谧无声，仿佛所有人已经死绝。
秦云等人先是在村子里逛了逛，除了波谲诡异的雾气之外，整个村子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异样。
“去屋子里面看看。”
柳洪昌走到一间房屋前，推开房门，一股更加刺鼻的腥臭味从屋子里传来。
秦云屏住呼吸，微微皱眉，凝目看向屋内。
房屋很整洁，唯有卧房当中，发黄的棉被上，映出两道湿漉漉的人形痕迹，腥臭无比，是尸体化成的脓液。
房屋的主人，似乎是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死去的。
柳洪昌走到床边，带上一双铁手套，便去扒拉棉被上发黄的脓液。
然而此时，异变陡生。
只见那脓液一阵蠕动，竟然化为一只如同鼻涕虫般的古怪生物，旋即从棉被上高高蹦起，直扑柳洪昌面门！
秦云见到这一幕，虽然心中一惊，但惊讶过后，却也乐见其成，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柳洪昌炼制药人，惨无人道，死了最好。
但可惜，这一幕并没有发生，秦云没出手，血无殇却出手了。
一只裹挟血光的大手出现在柳洪昌面前，旋即将那团发黄的脓液抓在手中。
法力化为赤红火焰，只听一阵如烧红的铁块落入冷水中的‘嗤嗤’声，再张开手掌，脓液已是消失无踪。
血无殇收回手掌，神情有些凝重。
“柳大人，这些液体十分恐怖，您要小心。”
面对血无殇凝重的提醒，柳洪昌脸上并无半分惊恐，他桀桀怪笑，眸中涌现狂热光芒：“有点意思。”
他看了眼血无殇，扔给他一个小玉瓶，吩咐道：“将这液体装进去。”
血无殇接过小瓶，点了点头。
他神情凝重的望向另一团黏液，伸手一指，一道法力便裹住一团黏液。
那黏液剧烈挣扎，化成各种形状，却如何也挣脱不出，在血无殇的控制下，乖乖进入小瓶当中。
一入瓶中，本在乱窜的黏液迅速安分下来，从瓶壁滑落，汇聚成一小滩深黄色液体。
柳洪昌接过小瓶，打量小瓶中的液体，微一沉吟，便道：“去其它地方看看。”
五人走出这间屋子，又在石村其它房子里逛了逛，发现所有人都无声无息死去，连圈养在猪圈里的几头可爱小猪都是一样，只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脓液痕迹。
“这座村子人都死光了，去郭村，那边有我们的人。”
血无殇脸色阴沉。
这瘟疫，似乎比传闻中更加可怕。
他心情很不好，因为他早已派人守在更远处的郭村，负责截断道路，阻止瘟疫扩散。
现在离乾都更近的石村都已经在瘟疫下全军覆没，那郭村呢？
他派出的那群修士如何？
一个时辰后。
五人来到郭村，和石村一样，郭村也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
“大人？！”
当秦云等人来到郭村，几个守在村口的中年修士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
他们一个个神情振奋，与死气沉沉的迷雾格格不入。
血无殇扫了几个修士一眼，心中虽有不虞，却又忍不住松了口气，总之，人没似就好。
他发现几人很慌张，嘴唇打着哆嗦，一双手像是无处安放般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皱眉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大……大人。”
其中一个中年修士又喊了一句，声音微有些发颤，不是惊惧，而是激动，也不知他因为什么而激动。
他的脸色发青，眼白却有些微黄，若是细心观察，可以看到无数细小的黄色颗粒出现在其眼中，像是小蝌蚪一般蠕动！
血无殇眉头紧锁。
他眼神阴戾，剜了几人一眼，怒骂道：“一群饭桶！你们知不知道，那石村……”
血无殇正想问罪。
秦云却忽然道：“师兄，你看他的眼睛……”
眼睛？
血无殇和柳洪昌原本还未察觉，经秦云一提醒，皆是眼眸一凝，细细看向那中年修士的双眼。
下一瞬，二人脸色大变！
那中年修士看到几人的神情，似有所觉，惶恐道：“大人，我……我怎么了？”
他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除了瘦了点，也没什么不同啊？
对了……就是眼睛有点痒。
几个修士拼命揉着眼睛，揉着揉着，一道黄色脓液就从几人的眼角流了下来。
脓液刺鼻，让人作呕。
但他们却好像没感觉到眼角流出的脓液一样，一个个有些懵懂，脸上的惶恐却在渐渐消散。
“这些人都被感染了。”
柳洪昌向后退了十来米，一脸冷漠的看向村口的几位中年修士。
血无殇看到几人眼角的黄色脓液，何尝不知自己的几个手下被感染了？
他眼角微微抽搐，沉着脸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感染的？”
在柳洪昌开口的一瞬，几人身体已是忍不住颤抖，现在又听血无殇一说，一个个变得面无血色，眼中尽是绝望。
他们心中清楚，这瘟疫歹毒无比，一旦感染，就算是修士，也活不过半个时辰……
但是，他们真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感染！
“大人……您是不是看错了，我感觉很好啊。”
其中一个修士不敢相信。
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壮。
他真的感觉很好！
“我问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感染的？”
血无殇脸色一沉，加重了语气。
感染没感染，他如何看不出？
青白的面色，发黄的眼珠，诡异的气息，还有那已经从眼角流下的黄色脓液！
若不是几人还有理智，他早就出手，将这几人解决了。
“我不知道啊。”
几个修士都摇头，他们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血无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杀意，又问道：“这段时间，有没有陌生人进入村子？”
几个修士面露犹豫。
其中一个修士嘿嘿一笑，抓了抓头发：“就几个娇俏的小娘子而已……”
短短一分钟不到，他好像忘了自己的处境。
忘了他已经被血无殇和柳洪昌宣判感染瘟疫，眼中再没有半分惶恐和绝望，反而隐隐露出强烈的兴奋。
秦云神情凝重。
几个娇俏的小娘子？
“估计是管不住下半身，放人进村，导致瘟疫扩散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洪昌已经退到了马车上，他望向郭村，沉声道：“这几人没救了。瘟疫在进化，这里的瘟疫，比石村那儿的瘟疫更加可怕。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更加可怕？
秦云和血无殇对视一眼，皆能感觉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第一批感染瘟疫的凡人，极好分辨，他们身上会长出密密麻麻的黄疸，会感觉到浑身瘙痒，剧烈的痛苦，然后在数个时辰内痛苦死去。因为痛苦，他们临死前会疯狂挣扎，最终留下一具千疮百孔流脓的尸体。”
“第二批感染的凡人，同样是长满黄疸，浑身瘙痒，极为痛苦，但他们，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死后连尸体都留不下来，只会留下一摊黄色脓液。”
柳洪昌盯着那几个中年修士，沉声道：“这就是离开乾都前，我所看到的有关瘟疫的情报。”
“但那石村却不一样，石村中的人畜都是睡梦中无声无息死去，死亡前没有挣扎痕迹，代表感染之后，瘟疫已经不会让人感到瘙痒和痛苦。对感染瘟疫之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感受到痛苦。但对瘟疫本身而言，这同样是一件好事，代表瘟疫的隐蔽性大大提高。”
“但这座郭村……”
柳洪昌停顿几秒，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根据我的推断，这些修士，至少已经感染三天，但还没死去，而且看外表没有黄疸，和普通人的区别不大。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代表瘟疫可能已经无声无息间扩散进乾都了……”
柳洪昌眼角在抽搐。
这种可怕的瘟疫，若是传进乾都……
“这？！”
血无殇吓了一大跳，咽了咽口水，苦笑道：“这……三天还没死，瘟疫的威力……好像变小了。”
“不。”
柳洪昌摇了摇头，斜瞥了眼血无殇，凝声问道：“你还记得我让你在石村收集的那团脓液吗？”
“记得。”
一个时辰前的事，血无殇如何会不记得？
“那团脓液，会自动攻击最近的生灵，你觉得一个全身都是这种脓液的感染者，会变成什么怪物？”
柳洪昌冷笑反问。
话音刚落，他就脸色大变，留下一句：你俩断后，便对两个药人厉声道：“走！”
轰隆隆……
耳畔传来凌乱的地面踩踏声。
秦云回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旋即瞳孔一缩。
只见迷雾在翻涌，下一瞬，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破开迷雾，如同一股浪潮，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