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丁四喜的心情糟透了。按理说,大师傅死了也就死了,与丁四喜没有多大的关联,只是一个上下级关系。最伤心的不是丁四喜,是大师傅的崽。但是丁四喜也烦透了。大师傅在医院里的费用花去了三万多元,区里还得想办法去贴。只有又去想办法买税。计生工作也落后了后面。今年的计生工作、安全工作的先进又没戏了。作为一个单位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一把手的丁四喜,心情又怎么能够好得起来!再加上梅子的身影老是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的,丁四喜的心情也随之晃来晃去。想着这些事,丁四喜便独自一人来到街上的一家小饭馆,闷闷地坐着喝酒。这家小饭馆丁四喜经常来,老板娘知道丁四喜喜欢吃什么样的菜,不需要丁四喜点菜,一支烟还没抽完,菜就摆在了丁四喜的面前。烈性的酒像刀刮一样从丁四喜的嘴里慢慢移到肠胃。店里的服务员都认得丁四喜,搞不懂丁四喜怎么了,只是像看一个暴徒一样远远地盯着丁四喜。丁四喜面对着窗外缓缓流淌的小溪水,也缓缓地梳理着自己晦涩的情绪。
大伯早就告诉过丁四喜了,说区政府的大门朝向对丁四喜的发展不利。大伯是在丁四喜担任书记后到这里来过的。那天正逢区里赶集,他牵着那只肥大的黑山羊到集市上来卖。大伯事先没有给丁四喜说要到区里来,他是卖掉了山羊后才到区政府来找丁四喜。他穿的那件瓦蓝色的对襟衣里面套着白衬衣,这是丁四喜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大伯这么讲究的穿着,显然,大伯是为了不丢他当区委书记的侄子的丑。大伯是生在旧社会的人,只上过三年的私塾。丁四喜想,大伯的文化程度只应该相当于现在小学三年级,可是大伯则是寨上的“秀才”,他的名声远远超过当区委书记的丁四喜。大伯说,区政府的大门朝向对丁四喜的事业发展不利。这是晚饭后,丁四喜陪大伯在街上散步的时候大伯亲口对丁四喜讲的。丁四喜说,大伯,我是受党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还教育群众要移风易俗破除封建迷信,怎么能相信这个呢?
打丁四喜记事时起,大伯就专为别人看屋场风水,采阴阳地理。经常听大伯说,太极分阴阳,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为阴阳相济……丁四喜说,政府那大门建了几十年了,在区政府工作的领导也无数,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都不一样,难道他们都适合,就只有我丁四喜不适合?大伯没有与丁四喜争论,因为丁四喜是大伯最疼爱的人,只要丁四喜坚持的事情他是从来没有反对的,即使是错误的。大伯没有给丁四喜细讲那大门的朝向对丁四喜的发展有什么样的不利。
丁四喜只好找到大伯的徒弟,也就是丁四喜的满叔。满叔听到丁四喜提出这个问题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毕竟丁四喜的升迁也是丁家祖上的光荣。天才麻麻亮,满叔就带着鼓鼓的一个包来叫丁四喜。满叔那个油腻腻的包是丁四喜给他的那种电工包,那是满叔第一次随大伯出门“做艺”时,丁四喜送给满叔的。丁四喜说,你带着这么大一个包干什么?其实丁四喜是不满意满叔拿着这样一个又脏又破的包。满叔说,都是必要的工具,满叔边说边解开包:“这是锣盘,架向用的,这是书……”丁四喜说,满叔啊,你都快成科考队员了,你想过没有,堂堂正正的区政府大门,时时刻刻都有进进出出的人,你又怎么架锣盘,让人家看见了,说我这个书记相信封建迷信,这后果想过没有?
满叔这才恍然大悟:人老了,糊涂了,这锣盘是不好架,但又怎么办呢?满叔这一反问,使丁四喜怀疑起大伯是不是将看屋场风水这门艺真正的传给了满叔。因为大伯并没有架锣盘就知道那大门的朝向不适合于丁四喜。满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锣盘又放进了包里。
满叔站在区政府的大门边凝神远望了大半天。区政府没有人知道那是丁四喜的满叔,以为是前来上访的老头,怕沾上了“首问制”而没有人去答理他。而此时,丁四喜正在区政府的会议室里给市领导汇报“扫黄打非”的专项整治工作。
很敬业的满叔最终还是忍不住将锣盘从包里取了出来,摆在了从政府大门口径直往前走十米的地方,那是一丘正长满油菜花的稻田,油菜极为茂盛,满叔在田埂上摆上锣盘,在政府的大门口是看不见的。满叔一会儿蹲一会儿站着,很是认真。这可能是满叔看屋场院落最认真的一次,丁四喜想。
中午吃饭的时候,满叔把看了的情况反馈给丁四喜。说现在大门的朝向是坐西朝东,和丁四喜的生辰八字不合,不利于丁四喜的事业发展,要改为坐北朝南。然后,满叔还给丁四喜讲了好多南北及水火之类的看屋场的专业术语,至今丁四喜只记了他说的一句顺口溜:朝南起个屋,子孙好享福。
丁四喜说,按你这个逻辑,那区政府这栋大楼不是要拆了重建?
满叔说,风水的玄机全在于阴阳的变化发展,“一阴一阳之谓道”,通晓了阴阳的变化发展之玄机,风水的吉凶尽在掌握之中。“道可道,非常道。”改大门的朝向那是一个重要的东西,就像人的身高那样,是一个决定性的东西,而阴阳的变化就是人的后天造就。
由此看来,大门的朝向是非改不可。
如果大门只是适当的偏移还是好办的,按满叔现在的讲法,大门纯属于改了一个方位,而且现在那地方正好是办公楼的侧面,进门后的地方不宽敞,门外的路也没有。
丁四喜问满叔: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满叔说,这是惟一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