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丁四喜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正放《以案说法》,讲的是两名实力相当的县处级领导为竞争一个位子,其中一人******把另一人杀了,雇请杀手的那位领导也被以杀人共犯论处。丁四喜心中便很为这两人叫冤,觉得他们的上级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为何要拿一个位子让两人去争呢?国家这么大,随便安排个把小小七品官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可这些蠢上级就要让你去对抗,让你两败俱伤,让你头破血流,然后找出你的种种不是,再然后你就具备了不能提拔重用的理由。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偏偏要管……丁四喜显得十分无奈:虽然说我是一个一把手,说什么一把手就意味着一手遮天,单位有多大,一把手的手就有多大,权力就有多大。一把手的职务尽管有高有低,管辖的地盘有大有小,但能遮天的光荣感、幸福感和满足感是共同的。要不,很久以来,为什么许多当官的都宁做鸡头、不当凤尾呢……可我这一个区的一把手又有多大的作用呢?钱是区长管着,书记要用一分一厘还得要区长同意才行。虽说书记是管人的,但实际人事权也没有,市里要安排一个干部到你区里来,你敢讲半个不字!要提拔谁,决定权还是在市里。我这书记有什么作用呢?还说什么区乡镇这一级领导,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爹妈不怕,妻儿更不在话下,说我“腐败”,可我大错没犯;说我“清苦”,可我玩乐不断。真******放狗屁!
有一篇文章叫《乡长的“敌人”》,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说是某地乡长说:“敌人是狡猾的,我们不能被表面现象迷惑,同志们一定要眼疾手快而且一定要立场坚定……缴税是公民应尽的义务,他肯定说他没钱,没钱不要紧,他不是有猪吗?不给,就牵猪,扛粮食,抬床板,办法总会有的……”
这位乡长敢这样说话吗?乡长可是要经人民代表选举的。近年来,由于社会转型期固有的冲突,特别是在经历了连续多年的农民收入下降之后,农村的各种矛盾呈增长之势,直接危及社会稳定。为平民愤,一切都直接迁怒区乡镇政府这一级。于是,各种媒体纷纷登场炒作区干部:工作方法简单啦、作风飘浮啦、走读啦,等等,连电视小品也丑化区乡镇干部。
广大区乡镇干部长年累月奋战在农村第一线,他们没有节假日地埋头苦干,可是连工资都不能按时足额领取。机构改革后,领导职数都受到了限制,提拔一个乡长助理什么的都不行,在机关就可无止境地在名字后边加上括号,括上正科或副科。试想,一个本科毕业生若是分配到中直、省直机关奋斗一生,起码也能混个处级干部,若是到了科研院所,也许会是高职称,而到了区呢?大家都可以猜得到。
就说现在媒体炒得最火的“区乡镇干部走读”这个问题吧。不错,近几年来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少区乡镇干部在城里购买了商品楼,可是有的人就是看不惯,认为区乡镇干部就得住乡下,进城来住就恶化了党群干群关系,疏远了群众。我国《宪法》都有明确的规定:公民有休息的权利。这些区乡镇干部八小时之外自费回家就不行吗?那么,试问在机关工作的又都住在办公室吗?区乡镇政府是他们办公的地方,更何况他们有严格的值班制度,只要不人去楼空不影响工作就行了,毕竟区乡镇干部也是人啊!有的区乡镇干部工作一辈子也调不进城,平常又不准回家住,如果哪位寿命短熬不到退休年龄,积攒一辈子的钱购买的房子不就成了摆设。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眼穿”指的就是区乡镇干部的工作繁杂。就说收农业税吧,本该由税务、财政部门负责征收的,可是非得要区乡镇干部亲自出马。在农民的眼里,农民的负担就是区乡镇干部一手造成的。于是,农民就直接迁怒于区乡镇干部。还有计划生育、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等都是“一票否决”的大事,区乡镇政府是不敢大意的。于是,区乡镇干部就参与派出所抓犯罪嫌疑人,可是区乡镇干部又没有自卫的武器,万一被搞一刀子或日后遭报复咋办?
还有,区乡镇干部还得应付上级的一切检查,什么目标管理啊、重点报刊的发行啦,等等,一项也不能怠慢,要是略有疏忽上级就会追查下来,谁也得罪不起啊!
屠然啸伸着懒腰走进丁四喜的房间。
丁四喜躺在沙发上说:“不休息啊!”
“睡不着啊!”屠然啸活动活动手臂,说:“等一下市里来人,还有些数据没有搞清楚,得赶快整理出来……”
“噢,是吗?”丁四喜从沙发上坐起来:“那你去忙吧,忙吧!”说完走到书桌旁拿一本杂志过来翻。丁四喜根本没有心思看杂志,想打个电话给市委办赵主任问个虚实。市委常委、市委办赵主任与自己是老朋友了,那时候赵主任还是市委办当副主任的时候,经常跑到丁四喜那里来取经——文章怎样才能发表。丁四喜总是毫不保留地将内幕透露给他,两人私交较好。虽然后来赵主任扶正后与丁四喜来往较少了,但去年的市委换届时,赵主任又主动找到是党代表的丁四喜要他多关照,他俩的关系又有些密切起来。这时丁四喜看表,已是正午一点半钟,正是午休时间,不好打扰,只好作罢。
什么意思?市里下来人自己竟然半点都不知道,上面封得严呀!难道是在回避自己?丁四喜想不可能啊,组织上才对区里的班子进行考察,特别是上次方田垅事故后,才对区里的班子进行调整,自己原封不动。过后市长说明年吧,丁四喜心领神会。自己可是市长的人啊,有个风吹草动市长还不先打个招呼?
想到与市长的关系,丁四喜的心便从嗓子眼掉回肚里,他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头一下子轻了许多。想自己到区里来才多久时间,就从一个副区长一下子跃到书记这个位子,没有一定的背景行吗?你屠然啸还嫩着哩!自己是什么?猛虎?猎豹?不是现在有一种服装叫七匹狼么?自己应该是那种产品。你屠然啸不过就是比我多读几天书,你这个猛士不过是匹夫之勇,猎人枪口下的葬物罢了。
自己是什么呢?
丁四喜拂拂脑后的发丝突发奇想,自己是一只蜘蛛,一只不露声色高明的织网大师,他屠然啸只是自己的猎物而已。
丁四喜得意起来,仿佛这头缠着市长,那头踩着屠然啸,顺着网上的线爬呀爬呀就上去了。
丁四喜云里雾里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满堂皆辉。
洗了一个脸,出得房门来,屠然啸已人去屋空。院子里还是那样的平静,没有一丝领导们下来的迹象。
秘书牛力拿着一把尺子站在大门口的水泥黑板前比划。丁四喜走过去,看到牛力已用湿帕子写了“科技致富”四个字,然后用粉笔在围框。四个字只写了黑板的一半,看样子还要写四个。丁四喜看了一下后,说,牛力的字越来越写得好了,快赶上庞中华了。
牛力说,丁书记来帮个忙,你的字苍劲挺拔,掷地有声。
丁四喜用湿帕子写了后四个字“富民强区”,觉得与牛力的不是一个体,便用那湿帕子在黑板上随便擦了起来。边擦边问牛力:“市里来的人到哪去了?”牛力说:“方田垅村去了,屠区长陪着。”丁四喜本来想问来了什么人,但又觉得书记晓得来了人,来了什么人又不晓得,有些失面子,就不问了,叫派出所用车送他到方田垅村去。
到了方田垅村才知道,是市农业局植保站的两名技术员,来确定秋种试点的。
屠然啸手里拿着笔记本蹲在田埂上记着什么,看见丁四喜去了,便说,这个事就不惊动你了,我陪陪就算了,你还要亲自跑起来。
丁四喜一时语塞:“农村工作农业很重要,我应该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