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蜜福区要搞小城镇建设,第一个来找丁四喜的是白滩村的支部书记白纳。白书记年轻的时候是开货车的司机,全国各地许多地方都跑过,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搞水电站建设,白滩村子要被淹,一大半村民要搞搬迁。白纳看到村子里这块“肥肉”,就改行搞起了建筑,是一个典型的“三无”工程队。但是他是当地人,工程不给他做工作就难以开展。因此,领导们也就默许了,修了几条街道,修了村部大楼后,他就开始发起来了。许多村民跟着他一起做活路,口袋里也多少有些余钱,与白纳的关系也就自然地密切了。在村委换届的时候,就把白纳的名字写在了选票上,就这样成了村长。十年后,白纳成了村支部书记。
农村干部队伍和党员队伍,特别是像蜜福区这样的山区干部和党员队伍,跟理论上讲的绝对不一样。不能完全说是什么无产阶级或者工人阶级的先锋组织,家族势力往往占主导地位。一个小行政村开会,差不多就是一大家子人在议事。有的村一个支部书记一干就是几十年,关系盘根错节,想拿他都拿不掉。有人说,一个山区的老干部为了怕年轻人当干部,长年不发展一个党员,出现了“七个党员八个牙”的现象,应该说这一点也不夸张,此事确实存在。白纳来找丁四喜,丁四喜不敢怠慢,因为村里的工作还得要村支部书记村长们干。更何况白纳村就在区政府的旁边。蜜福这地方是落后地区,不是发达地方,发达地方人们争着当村干部,而蜜福这地方是哄着别人当的。村干部一年只有几百元的工资,村里又没有企业,村集体经济大都是空白的,多数人是不愿意当这个村干部的。年轻的外出打工,一年要挣回万多元,而做村干部得什么呢?每年仅招待区政府下来的干部就要花不少的钱,那点工资还不够招待费咧。有一个村两年多来一直没有人肯当村干部。后来,党员们选了一个部队退伍的党员当村支书,这个退伍军人硬是不肯当。丁四喜只得亲自上门去做工作。丁四喜上门的时候,并没有说非要他当村支书,只是要他端酒来喝。三碗酒下肚后,丁四喜盯着这位退伍军人:“咱们都是部队回来的,比一盘。”说完就捋上左手的衣袖,这位退伍军人知道是比手劲,壮着几分酒劲就和丁书记试了一下,刚握到丁四喜的手就被掰倒了。再试一下,还是搞不赢丁书记,只得认输。加上刚喝的酒开始发着,头开始有点晕,自己主动说道:“丁书记,我服了你,这个村支书记我当。”事后,这位村支书才知道丁四喜原来是个左撇子。丁四喜不好直接回绝白纳,只好原则性地说:“小城镇建设这个工程要公开招标。另外,还要垫资,就是说老板先是自己出钱搞,等房子卖了以后才付你的钱的,你自己考虑。”
这时,白纳从背上的衣服里摸出一个文件袋。丁四喜这才发现,白纳原来在裤带里还夹有一个文件袋。白纳从文件袋中翻出几张发黄的是用油印机印的那种资料,小心地递给丁四喜看。丁四喜接过一看,发现是一份协议。关于搬迁土地转让的协议。地点正是区里要搞小城镇开发的地段。说这段地盘属于白滩村的,建电站时虽然征用了,但是所有权还属村里所有。白纳点上一支烟,看着丁四喜说:“这事只有我晓得,如果丁书记在工程承包的时候,关照一下,我会考虑的。”停了一下,白纳又说:“包括你个人的好处费。”
“你这个协议是不是合法,按土地法规定,二十年来一直归政府使用,所有权应该是政府的!”丁四喜以一种领导的口吻说。
“老百姓可能就不讲那么多法了。”白纳的口气也还是比较硬。
丁四喜口气缓和了些“这事你先别张扬,关于你个人的事我们会考虑的。”
白纳走出丁四喜房间的时候,将那个协议小心地放进文件袋,又好好地扎进背上的皮带里,把外衣扯了扯,好好地将文件盖上,他见外面没人,这才走出丁四喜的房间。
送走白纳,丁四喜刚转身就接到马聪的电话,说他已到了天乐市城里,一会儿到蜜福来。丁四喜问他有什么事,马聪说来看看老朋友,没别的事。丁四喜便把这一情况向屠然啸通报。屠然啸立即要办公室牛力写个新闻稿。牛力说“写什么呢?”屠然啸闭着眼睛在办公室的桌前沉思了几分钟,然后抽出钢笔在放在桌上的政府电话记录本上写道:“蜜福为民办实事出实招”,眉题为:带着问题下村组,以群众满意为准。然后把笔一丢说:“就写这个!”把大致内容说了一下,让牛力马上写出来。
其实屠然啸已经讲了一遍,只要按他讲的复述出来就行了。一会儿,牛力就把稿件写好了,屠然啸接过来看了一下,个别语句稍作修改就退回给牛力。要牛力用方格纸抄一遍,在标题处盖一个政府的公章。正在这时,政府院子里驶进了一辆白色小车,屠然啸伸长脖子从窗子里往外看,发现马聪从驾驶室里出来。屠然啸赶忙走出办公室去与马聪打招呼:“几个月不见就当起老板来了!”然后扯着嗓子喊丁四喜,丁四喜从房间钻了出来。三人便围着马聪的车转了转,屠然啸问:“你的私家车,好几万吧?”
马聪吸了一口烟后说:“不多,八九万块钱,买了四个月了,现在涨了几千块钱。”
丁四喜带头走前面说“走,圆桌会议室坐。”马聪便跟着丁四喜走。
屠然啸低着头看车子的标志,看了几秒钟后,才跑步跟上马聪。右手搭在马聪的肩上说:“还是你老兄厉害啊!”心里却在想,当初要是我调到报社,我还不是能够买得起了,人啊!说不清楚。
三人在会议室刚坐定,牛力便提着水壶进来。屠然啸说了好多次了,要在会议室买一台饮水机,可是丁四喜不表态,屠然啸不好霸蛮买。因为区政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次性开支五百元以上的,必须经书记同意。一次性开支一千元的,必须党政领导集体研究决定。因此,每次来了客人,还得提着热水瓶来倒水。牛力走进办公室后,将抄好的稿件交给屠然啸,屠然啸瞟了一眼后就递给马聪:“我们秘书写了条关于我们区里的小稿,麻烦你关照一下。”
马聪看也没看就往包里放,说:“没问题,咱们兄弟好说。”然后又相互说了些奉承话。说了一会后,马聪说:“听说你们要搞小城镇建设?”
丁四喜点了一下头:“不愧是记者,信息蛮灵吗!我们才开会咧。”
“好啊,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烧旺哩!”马聪接着说:“把土方工程包给我怎样?”
丁四喜和屠然啸同时望着马聪都愣在那。
马聪笑了一下说:“不相信啊,市里的建安开发区两千万元的土方工程都是我搞的。”边说边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几个塑料本本说:“这是我公司的有关证件。”
屠然啸问:“你不是在报社吗?怎么搞起这些东西来了。”
“报社那点工资怎么养得活人!我们反正上自由班,和几个朋友利用空闲时间就搞了这个公司。”马聪一边将相关证件递给丁四喜,一边说:“咱们都是弟兄,我有好处不会忘记你两个的。”
丁四喜又将区里研究的要垫资等意见说给马聪听。马聪说:“你们招标的时候通知我,我还不知道,那东西只是个幌子,还不是你两个说了算。”
他们又闲谈了一会后,一道上了马聪的车,朝忘情水酒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