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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这只金凤被严实地保护在寝殿内,而且所安放的位置也很巧妙,就是泠凤睡觉寝殿的隔间,这间隔间用来坐为皇后的起坐间,凤昂头向上,它的上头是一只盘龙,龙头从梁上垂下来,张大龙嘴似乎欲接凤嘴中的灵芝,龙凤恩爱之景表露无遗。

按皇上所说,这只金凤是一个巨大的开关,地下一条地道连通至元乾宫,这就是皇上要她搬回来的理由,太和宫的这条地道通向的地方,直达皇帝寝宫,这地底下究竟有多少秘道?连太妃的乐棋堂都有着秘道,当时一瞥间,只觉得黑暗幽深,隐隐有火光闪动,似乎还有别的路,只怕地底下四通八达,密道之多,远远超乎她想像。

泠凤不由得想起玉妃的柜中的秘密,玉和宫的那条秘道,好像只是恣烈设的一个小玩意,范围都在玉和宫中,方便恣烈与玉妃幽会而已,但是现在这么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玉妃房中的那条密道,究竟是恣烈命人设置的,还是早已有之?如果是早已有之,那就太可怕了!从那天的情况来看,好像就只有那么一条密道,没有通向别处的分路,但是元乾宫既然有秘道到达太和宫,那么也一定有秘道到达玉和宫,玉和宫历来是皇上宠妃所居,不可能没有密道。

她的心思从玉和宫收了回来,专心打量这尊她看了许久的摆设,宫中这样的摆设很多,铜鹤,铜龟,铜仙人,根本不引人注意,所以寝宫里的这只金凤也没有让人去猜想过任何问题。

看来当年建设这个庞大的地下秘道时,很是让巧匠们伤了一番头脑,宫中每年修缮一回,每三年就大修一次,更不排除宫中经常更改殿堂布局之事发生,若是不小心设置,很可能暴露于人前,这只金凤是纯铜浇铸而成,直接铸于地面之上,想到搬动移走是不可能的,又有“金凤动,后不详”的谶语在先,因此开国至今,都只是将金凤外围重新贴金,这只凤,早已经成了皇后的象征,所以皇后宫的密道是安全的,隐秘的。

但是她突然开始哆嗦起来,以恣烈那样精明的人,能不能看出皇后宫中的不寻常?这次搬回来,是恣烈亲自布置的,他手下的匠人,无一不是精工,不知看出来了没有?她极力压抑住马上打开密道开关的念头,现在不行,还不是时候,外面的耳目灵得很,听到一点可疑的声音都可能引起怀疑,得等到恣烈再次出行时才行。

“娘娘,方才元乾宫传来消息,皇上突然又陷入昏迷,太医查而无果,请娘娘示下!”孙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泠凤一惊,怎么会这样?

“元乾宫的人前来求见娘娘,娘娘,见是不见?”

“进来。”泠凤一声令下,孙琳开了门,皇上身边一个服侍许久的太监很快进来,扑地跪倒:“娘娘,今日皇上早上起来还没有事,早膳过后不久,突然晕了过去,呼之不醒,太医说是旧疾复发,命奴才前来请问娘娘!”

泠凤不答,心中也甚是惶急,若是皇上又吐血,那可能是假的,但是皇上陷入昏迷,不由得让她不胜惶惶,这恐怕是真的,现在人都在外面,皇上宫中也一定有许多人看着,无法从密道去看个究竟了,看了看恣烈留下的太监和侍卫,要去也不太可能,恣烈曾说过,要是再看到她与皇上相见,那就要下手了!

“到你出来为止,现在还昏着吗?”

“是。不时地说些谵语,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泠凤看了一眼正向里面窥视的眼睛,平平地声音道:“既然是谵语,就不要紧,如实说来!”

“是,奴才死罪,就学舌一番了!”那太监低下声音,学着皇上的语气道:“父皇,父皇,孩儿错了!还说……凤儿,凤儿……救救我……凤儿……”那太监说到这,忙告罪道:“这都是奴才学皇上的话,请皇后娘娘恕罪!”

泠凤沉默半晌,看了一眼殿外的阳光,阳光撒得人间一片光明,却无法照进她的心来。

“将军还没有回来么?”她问道。

“回娘娘话,将军今日在骑射场飞箭,不到傍晚时分是不会回来的。”一个侍卫回道。

那么是无法征求恣烈的意见了,现在她是不顾皇上病重拒不探视,还是不顾恣烈的威胁前去探病?一个人病重之时,越能看出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所以越是如此越要慎重,恣烈在这个问题上的疑心,并不下于任何一般人,泠凤犹豫再三,绝对还是小心为上。

“有太医在就行了,本宫去也无济于事,你回去好生服侍着。”泠凤低头吹去金杯中的雾气,奇怪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心痛,从前一听说他昏倒,自己是那么六神无主,如同天塌下来,而如今,却只是理智地处理这一切,丝毫没有心痛的感觉,这是为什么?难道与恣烈在一起久了,真的把自己当成恣烈的女人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开恩啊!从前皇上病了,唯有皇后娘娘才救得回皇上的!现在皇上在梦中也叫着皇后娘娘啊!”那太监伏地不起,这个太监与刘权是一批在太子身边服侍,见过了自己与当年的太子,现在的皇上一路走过来的情景,曾经的令人艳羡的一对好夫妻,如今形同陌路,想必心中也恨自己无情吧!

“放肆!本宫还要向你解释不成!来人,把他拖出去!”泠凤咬着牙,冷冷地道。看着外面的人进来把痛哭的太监强行拉出去,她转过脸,不去看太监悲伤的脸,如果说她现在对皇上还有什么感觉,那就只剩下一个感觉,一个落难中需要她帮助的皇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经成了她的责任,非关****,只是责任,现在皇上病重了,那么皇上的计划又要推迟了,她虽然知道密道,但是却不知道皇上那边的情景,贸然进密道只会暴露目标,泠凤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居然好像有些窃喜?

窃喜过后,她突然有种疲惫感,她只是一个女子啊,想要被父兄包围在那深宅大院,小心呵护,而不是成天对着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与情仇爱恨,日日揪心。

“都出去,孙琳伺候。”泠凤挥挥手,把人全摒退出去,隔绝恣烈留下的监视的眼睛。

她站起身来,衣裙曳地轻响间,走到那只金凤面前,抚摸着金凤细长的眼睛,凤乃神禽,眼睛充满智慧与慈悲,与现在的她,与她四目相对,无声讽刺着她的冷情冷心。

孙琳静默无声地随在她身边,看着她抚着凤眼出神,然后她把头靠在凤凰头上,眼睛迷惘地像迷了路了孩子,一声轻叹,她席地而坐,拍拍身边的位子:“坐下吧,我现在不需要人服侍,我需要一个朋友。”

孙琳也不告罪,就在她的身边坐下,等着她说话,过了许久,才听到泠凤轻声道:“孙琳,我是不是很无情?”

“不会。”孙琳道:“无情的是皇上。”

“为什么这么说?”泠凤微微一笑道。

“明知娘娘出含章殿需要多么大的风险,身上还有孕在身,还让娘娘这么奔波,无情的人是谁,其实娘娘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孙琳的声音没有尖锐的问题,只是陈述。

泠凤笑道:“他也知道,一旦出事,死的只会是他。”

“可是他并不知道将军对你用情到什么地步,也许将军是个绝对无情之人,一怒起来,不顾怀中胎儿,就把您杀了呢?”孙琳低声道:“可是他还是让您大半夜的到乐棋堂,并不问您为了这一夜的相会,要付出多大代价。”

泠凤的眼睛有些湿润,不错,那一夜怎么会这么恰好?恣烈刚好去雷将军府,而皇上就正要在乐棋堂的密室中等候他?那些日子,正是武惠与孙琳二人借着整顿宫中太监宫女的机会,想尽办法与皇上身边的刘权联系上,而刘权也奉了皇上之命,想方设法地联系孙琳等人,几次接触后,在泠凤的授意下,定下了约见的地点。

而雷将军的长孙之所以会大宴旧部属,正是泠凤二哥哥的怂恿,促成了这些旧部属的宴饮,说来简单,不过寥寥几句,但是其中曲折之多,实在不是外人有想像,单就一件事,便实在为难之至——想那文崈凯与雷将军等人素不对路,如何促成这些人的聚会?她与孙琳往乐棋堂来的路上,竟然没有遇到密探与侍卫巡游,其中她花了多少的心血与计谋,谁能知道?

“命吧,这辈子成了他的妻,成了这皇后,便注定要背负这一切。”、

“其实,”孙琳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最后终于道:“恣烈将军对娘娘是真心的,娘娘——”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我能把皇上置之不理?再说,恣烈,对玉妃不也是一片真心?”忍不住嘲笑了一句,泠凤长叹了一声:“孙琳,我好累,你的肩借我一下!”

孙琳没有说话,只是略向后仰了仰,将自己看似清瘦的肩膀展露给泠凤,泠凤依在他的肩上,双目微闭,一时竟似睡了一般。

长睫弯弯,秀眉如黛,一抹红唇点缀其上,增加无限娇媚,他是个阉人,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愿永远守住她的美。

事实证明,泠凤的做法果然是对的,恣烈刚到宫门,马上有金吾卫迎上去,将宫中今日发生的事禀了一遍,提到皇上昏晕一事,刚刚说到元乾宫的太监去请皇后,恣烈便打断了他的话。

“哦?皇上晕了?晕得可真是时候,正好在我不在的时候,”恣烈冷笑一声:“那么说皇后也一定去探望他了?”

凤儿从前与他第一次相识,便是因为皇上晕厥不醒而祈福,最终导致今天的相遇,他入主皇宫后,又听说了许多皇后在皇上病重期间,依然不离不弃的事,可见凤儿对皇上此病的紧张程度,现在两人又在互诉衷肠了吧?

逆眉瞬间一拧,声音未尽,刀已经出鞘,杀气顿起,坐下宝马不安地踢踏着蹄子,金吾卫忙道:“回将军的话,依卑职一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皇后娘娘只命太医诊视,将病情上报于她,并没有去探望皇上,如今娘娘应当还在太元宫。”

恣烈冷冷一笑,她最好是呆在太和宫等自己,否则!

策马扬霸,直奔内宫门,马蹄直到太和宫门前,他从手一拍,从马上飞起,直蹿泠凤寝宫,那竖立的眉,冷凝黑暗的杀气,引得无数宫女太监失声惊呼,跪了一地。

泠凤的寝宫没有她。

恣烈金刀挥处,一个座椅应声而碎,“皇后呢?”他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得异常。

“皇……皇……皇后……皇后在太和宫花园里!”一个太监受不了恣烈如此狂烈的杀气,话刚完,便两眼一番,倒了下去!

在太和宫花园里,泠凤正与嬷嬷和武惠观赏金鱼,嬷嬷笑捧着一碟子鱼食,泠凤手撒处,引得鱼儿接喋不目,一层又一层地相叠蹿夺而上,有红的,白的,黑的,花儿,在绿水涟漪中,宛若开了一朵奇彩瑰丽的花,泠凤笑道:“真是贪吃鬼!”

她移了一处地,谁知那鱼竟吃出精来,会随着泠凤的脚步而游随,泠凤走到哪儿,那花就开到哪,宫女们也都目露欣色,美人美景,让人移不开眼。

就在众人沉醉于美景美人时,一个高大的黑影如大鸟般扑倏而至,裹挟着皇后往林子深处飞去!

众人惊呼,武惠眼尖,一眼看到是恣烈,高声道:“停住,不许追,那是将军!”

恣烈抱着泠凤,落在一片草地间,泠凤着实被吓了一跳,未来得及说话,恣烈浓烈的喜意扑面而来:“凤儿!凤儿!你没有去皇帝那儿!你没有让我失望!”

紧接着,他堵住了她的唇,用心把自己与气息与她的气息相融,欲要把自己强行塞入她的生命!

泠凤被动地接受他的掠夺,直被他吻到几乎气也喘不过来,心中忍不住庆幸自己所做决策英明。

“什么?皇后不来?”玉妃听说皇后竟然在皇上病时若无其事,不由得嘴一撇:“她还真把自己不当人妻!说我贱,谁最贱?”

皇后来不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皇上依旧在晕厥中,玉妃忍不住有些慌了,眼下万事未定,自己名分也未定,皇上要是真有个万一,自己可怎么办?难道真与那泠凤共侍恣烈?她不认为泠凤会放过自己。

她站在内寝门前,看着宫女太监太医来来去去,不由得一阵心惊,一把拉住一个太医:“胡太医,皇上要紧吗?”

“娘娘,臣不敢胡说,此病皇上从前曾经患过,已经好了,可是现在又复发,唉,眼下难说呀!”

“太医,快来,皇上又说谵语了!”

众人安静下来,果然皇上的口中喃喃不绝:“凤儿,握住我的手,凤儿!”

谁不知道皇上喊的是皇后?但是今时今日,皇后已经不会来了。

略一深思,胡太医道:“娘娘,请您过来握皇上的手试试。皇上的心思不定,间接导致他精气神都衰竭,不安定他的心神,只怕醒不过来。”

“那好,我试试。”玉妃握住他的手,面上勉强作出温柔的样子,心中不可谓不气恼,她自认对皇上用足了功夫,温柔体贴,曲意承欢,为什么在皇上如此病重时,还记着皇后?那恣烈也是如此,对皇后如此用心!

“凤儿!凤儿!”皇上突然激动起来,一把甩开她的手,睁大无神的眼睛,两手在空中乱抓,玉妃惊叫一声,往外便奔,这情形太过诡异,竟然像僵尸一般!

刘权等一直服侍皇上的人却是黯然不已,皇上从前发病也是这样的,可是一抓到皇后娘娘的手便会安静下来,皇后娘娘也从来没有被皇上这般可怕的病况吓倒过,玉妃与皇后相差太远了。

太医无法应对皇上的病,恣烈天天收到有关皇上的病况报告,淡淡一笑:“不行就不行,这是天意。”

泠凤毕竟是惦记着皇上的,虽然不再有那种两心相贴的感觉,毕竟数年的夫妻,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见恣烈这般态度,心中是又急又慌,偏又不能表现出来,就在这时,国师求见。

泠凤大喜,恣烈听说国师到来,一挑眉:“他不是不理国事吗?怎么又来了?请进来吧!”

他对国师,倒还算得上客气,用了一个请字。

“走吧,凤儿,与我一同见国师去,你对那个皇上的病心中急得像要跳脚,当我看不出来么?你也算沉得住气了。看在你听话的份上,我不反对国师救皇上。记住,只有你听话,才能得到你要的!”恣烈在泠凤的脸上一拧,爱昵又冷酷,泠凤心一跳,究竟自己还能瞒得过他什么?

国师依旧仙风道骨,一柄银丝拂尘插在后领,脚上不染尘埃,如从天上来,一双几乎和婴儿眼睛无异的清澈双眼,一眼将一切肮脏纷扰尽收眼底。

“方人昨夜夜观星像,发现帝星蒙尘,微暗无光,想是皇上有难,特来看看,不知皇上如今龙体可康健?”国师

恣烈不答,泠凤答道:“皇上昨日突然再次晕厥,至今不醒,国师,还望您搭救!”

国师点头道:“当初皇上虽醒来,不过是应了天象,如今再次晕去,也是应天象,我先去看看皇上吧。”

恣烈也爽快,命人带去,转身笑看着泠凤,泠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嗔道:“干嘛一直看着我?”

“凤儿,你刚才表现我很满意。皇上好命,他的命就在你的手里,你但凡表现出一点伤心,他就死定了!”恣烈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笑了一下,泠凤的寒意从心散发出来,确实好险!她不再理恣烈,一心等国师回转,欲与国师倾诉一番,请国师为自己解答心中疑虑,但是一个时辰后,从元乾宫传来的消息,国师只是看了看皇上,在皇上耳边说了两句话,皇上不再妄语,已经安然入睡。国师便不再逗留,如今已经飘然出宫。

国师在大赵如神人一般,谁敢拦阻?

得知消息,“哦!”泠凤应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心中无比失望,一口气一时如刺梗在喉头,吞不下,吐不出,一时面色有些发白。

恣烈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搂在怀中,在她后背轻抚,一股暖流顺着他手所经之处注入她体内,一边安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国师若是有心说,就会留下来了,他就是不想说,所以才会不告而别,你就是逼他,也不过换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也是。”泠凤闷闷地道,。

恣烈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人,笑道:“我本来也想问的。”

“你想问什么?”泠凤好奇地抬起头来。

“我本来想问他我们有几个孩子。”他的眼里满是笑意。

“胡说!”泠凤笑骂道。

心下却是一阵又一阵地荒凉,她与他,有将来吗?

对男人绝了望,身负着天下重担,与他终将是死敌,和他,有将来吗?

想到有一天,他与她终将要横刀相向,不由得一阵剧痛袭上心来,眼前一片模糊,她就势向前一扑,扑倒在他的怀里,将眼睛逼了回去:“你真坏!”

国师如凡间之仙,去无音,来无声,去了不再回转,几日间,皇上已经可以起身行动,玉妃欣喜万分,把皇后所为之事一五一十如实相告,皇上听了只是不语,比从前更加沉默,自认为最明白皇上心意的玉妃也拿不准皇上的意思,皇上常常独个躺在寝宫发呆,连玉妃也不得进入,偶而蒙召进入时,都只看见皇上对着一幅画发呆,那画上并蒂双莲开在池间。

后来玉妃才知道,这幅画,是皇上与皇后,第一次共同完成的画卷,幼稚的笔法,不甚谐调的染色,不入行家法眼,却是当初最纯的心。

皇上既然好了,宫中便恢复平静。

几天后的一天早上,太元宫寝居隔壁铸有金凤的起居室里,恣烈双腿盘坐,翻看着一叠奏折。

“凤儿,今年大半的国家开支我都用在晃河工程上,接下来几年,河工用银占整个国家总开支的十分之一,边疆的开开支占总开的四分之一,这样一来,至少十年内,国政开支会比较紧张。不过我还是让他们每年拔出一百万两,开设慈恩院,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和孩子,你可以放心。”户部做了一张一年预期国银去向表,按恣烈的意思,一一将重要开支作了预先统计,如今恣烈正在那本表单,一向以来,国库银两的支出与收入都是以文字汇报形式,这一次在恣烈的命令下,户部一个恣烈网罗来的帐薄奇才制了一份表格,如何进,如何出,进出又是多少,一目了然,若有藏私贪污,在表上便无处可遁。

泠凤接过那张开支表,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恣烈这样的人,理当对国政粗暴而苛刻,并且充满恶意的掠夺才是,可是奇怪的是,他对大赵江山倒是维护得很,最让泠凤感觉舒服的是,他对泠凤的意见最为重视,这一点和皇上完全不同,皇上,哪怕是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也不曾这样以自己为先,但是也不能否认恣烈的血腥残暴,河东一带有人造反,以保皇之名起义,不到十几天被镇压,死状……凄惨,参加起义的,没有人活得下来,当时泠凤极力阻止,也没有阻止住这一惨案的发生,据说当时血流遍野,尸横枕籍。

这样的男人,只能顺着,不能逆着,否则必然死无全尸。

“如此真好。”泠凤对着恣烈甜甜一笑:“辛苦将军了!”

“为凤儿披肝沥胆,我亦何所惧?”恣烈笑道:“你等着,我批完这些和你说话。”

他坐在地上一张半人高的案几前,指了指桌上刚呈进来的一大摞半人高的奏章,这里有各部门呈上来的要事,军、政、民、法、吏,每个部门每天的事岂止上百上千?遇到疑难要请示的,每个部门每天只消十件,就够让人头疼的了,然而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早起的一个小点心,他不再说话,一目十行,下笔如飞,飞快地在每一本奏章上下了批语,然后手不停歇,右手持笔,左手宝玺,“啪!啪!”奏折不断地从他的这案头,飞到另一张空案卷,自动叠起来,分为几摞,有的是马上需处理的,有的是压后再议的,有的是留中不发的,有的是要协同几个部门共同处理的,件件分明,泠凤自认处理朝政也算得上快速,但是与他一比,那是没法比。这么一大摞,泠凤至少也得花上大半天,从晨到到午膳时分才处理得完。

他凝神处理政事,泠凤见惯了他这样,已经不以为意,依着他坐下,头枕在他的腿上,闲适地咬着嘴里的水果,一边翻着手里的书消遣时光,恣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之所以要坐在地上处理朝政,就是为了让她有地方可依。

半个时辰后,恣烈把笔一丢,“好了!走,凤儿,今日去郊外散心,天天在宫里,我记得你以前说最恨这样无聊,銮轿慢慢走,不会颠到你。”说罢,一把抱起她便走,说走就走,还真是军人本色。

“唉?唉?我们要出宫?可是还没有命人备銮轿呢?我要更衣!”泠凤一袭银红纱鱼尾长裙,梳着一个随意的双鬟髻,这是宫中家常打扮,只配见嫔妃,出不得大庭广众,不由得挣扎起来,还从没有这般狼狈地出现在寝殿以外的地方呢。

“哈哈,早昨晚就命人备好啦!”恣烈一声长笑:“你已经够美了,再美的衣服不过是陪衬你的美罢了!走吧!”

眼前的銮舆早就备好,一路缓行,没有什么晃动,几乎连銮舆内的水都不太晃动,恣烈抱着泠凤,却不让泠凤看穿外的风景,道:“要是看见了,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泠凤嘟着唇,心中一阵甜蜜,恣烈此人看来极暴烈的一个人,但是却不时地给她带来惊喜,这样的体贴,这样的蜜爱,心中又是苦,又是甜。

“将军,快到了!”舆外传来一个侍卫恭敬的禀告声。

恣烈取出一方淡蓝绸带:“来,把眼睛蒙上。”

泠凤笑着不让他蒙眼睛:“我不要,我要看!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卖了。”

“我已经把你买下了,谁敢再买你?蒙上,一会看的时候我会给你解开,乖!”他半哄半劝。

“不要!”泠凤笑着推着他的手,就是不肯。

恣烈笑着,一把她夹在腋下,硬是把蓝绸带给她蒙上了,车一停,他抱着泠凤下了车,泠凤透过蓝绸带,隐隐感觉眼前一片淡蓝,看不见东西和轮廓,只觉得是舒服的天空一般的蓝色,伸手便要取下蓝绸带,一只大手阻住了她:“别动!”

恣烈把她两只不听话的手握住,泠凤只觉得他的步子有力而大步,却不曾颠动到她,好奇地猜测他要带自己看什么?

眼睛蒙上了,耳朵却份外灵敏起来,耳边只听得平稳的呼吸声就在头顶有节奏地响起,蒙上眼睛,一切只能靠他的指引,这种感觉如此……

如此自然,只愿到天荒地老。

“到了。”他一声低语,在她耳边亲了一下,缓缓解开了她眼上的蓝绸,却不放下,在她耳边道:“你准备好了吗?”

“是什么,是什么?”她焦急地道,好奇地像个孩子。

恣烈轻轻一声笑,放下了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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