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闻起来有些甜味儿，他放了菠菜和萝卜。入口即化，细腻地停在舌尖。她一勺一勺舀起，陶瓷碰得叮当响。心里有什么久违的在生长，尽管她刻意将它藏起，用过去的伤疤警告自己，别想了，还不够吗。
“谢谢陈医生，粥很好喝～”
陈琛在厨房里洗锅，手机叮咚一声，来新消息了。翻开手机是她的消息。
他做早餐刚好看见冰箱里的萝卜，又想起楼上的病号，便又熬了粥。盛好放在饭盒里，又怕自己多此一举，纠结半天还是送了上去。放在门前等她来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不能当面交给她。
擦干手，拿起手机回复。
“刚好做了”其实是特意做的。
毛雨源洗好了饭盒，准备等下午回家买些东西一并给他送过去。
下午两点前，毛雨源又出现在杂志社。落下一上午进度，她又要开始赶工。“怎么就来了，不再休息一会？”唐晟南见她便问。
“不了，我担心报告进度完不成，而且也没大碍了。”
“我捡了个好员工。”唐姐笑着喝了口茶，“觉着累了就休息，别硬抗，磨刀不误砍柴工。”
她点点头。又回去忙了。
下午又买了些水果和小蛋糕提回去，连着他的饭盒一起给他送过去。
“怎么又买的这些？”她那一次来也是这些。
“蛋糕吃起来是甜的，就会觉得幸福，不好吗？”她把东西放在他家桌子上，抬起头看他。
“吃过饭了吗？刚好我做了。”他摆了两幅碗筷。琉璃茄子，蓝莓山药，酸辣土豆丝，煎饼，毛雨源闻着开始流口水。但她还是想矜持一下。
“不了，就不麻烦陈医生了。”结果话音刚落，就听见“咕”一声。她囧得低头扶额，陈琛笑出了声。“坐吧，我手艺还不错。”
已经被戳穿了就不矫情了，她也坐下来。“你胃还没缓过来，别吃味儿重的。”
她点头，低头吃饭。
琉璃茄子她挺喜欢吃，糖挂得刚刚好。结果两个人的筷子撞到一块，毛雨源急忙缩回手。毛雨源只低头吃着，安静在空气里弥漫，至到毛雨源再一次开口。“我还没还你医药费，多少啊？我一会给你。”
“一会微信把缴费单发给你。”
毛雨源点点头，继续低头悄悄吃饭。
“我帮你洗锅？”毛雨源靠在厨房门边问。这间房子的装修和楼上很不一样，自家厨房是开放式，陈琛家里装了玻璃隔断。幸亏她平常不动烟火，否则一做饭满屋子烟火味儿。
“不了，我来就好。”陈琛背对着她，弯着腰洗碟子。毛雨源靠在玻璃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男人。不得不说，陈琛算是她见过的男人里身材很好的，肌肉紧实的线条看上去力量和美感并生，腰细，臀部翘得刚刚好，两条长腿笔直地站在那里，跟着上身晃动。她承认，有点性感，即便不是她的理想型。毛雨源一直偏好男生清瘦的身材，陈琛是介于瘦和健美之间。她只看得到他的侧脸，骨感的下颚线连着长颈，喉结突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毛雨源看人最先看眼睛，她总是觉着看一个人的眼睛，就大致摸得出这个人的性格，她从眼睛来判断一个人的攻击性，然后远离那些可能造成伤害的角色。陈琛的眼睛很漂亮，她第一眼就这么觉着，睫毛很长，内双加外双，笑起来让人移不开眼。乍一看是阴冷的，有攻击性的，掩盖了水波荡漾的温柔。
他是出众的，也是向来在光环中活着的人吧。那些小姑娘看他的眼光多像她以前的样子，看着梦中情人，亮晶晶的眼睛。她习惯性称呼他们为小姑娘，因为她们还会憧憬美好的爱情。想想自己也没有多大，却早就已经不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
他是温柔的，像一个旋涡，靠得近了，不小心就卷了进去。她正处在水压的外围，被理智揪着，本能地远离危险。十三四岁的时候她说，“我不相信爱情，也不会爱上谁”，“爱是虚假的，无力的”。这是她目睹亲近之人为一点点琐事都可以毫不留情地言语厮杀后竖起的高墙，把自己围在里面，以为这样就能不受伤害。可她忍受不了那样冰冷的寂寞，以为有人能让她相信，相信那些爱是存在，相信她也可以被拯救。她找到了那个温柔的人，可他没有。是她自己救了自己。温柔是分种类的，她以前不懂。有些人的温柔像沼泽，将你拖入烂泥里，一点点沉下去，没有氧气，没有光。有些人的温柔是水，一点点渗入你的皮肤，入侵你的心智，把你变成一条鱼，只能活在水里。他像一个漩涡，她已经感受到了那股不可抗拒的向心力。漩涡的中心是什么，是死是活，她不知道。在被卷走之前她得告诉自己，醒醒。
“怎么了?”他已经洗完了，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她。
她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她只是在想自己的事情。
“走吧。”他看了她一眼，往客厅走。她从厨房门旁边站直，也跟着他过去。
回到自己家喂猫。咪咪每次都狼吞虎咽，她看着她的肚子，想她昨天怎么开的门。网上搜了一下，找到几个视频。视频里一只猫跳起来，按着门把手，咔哒一声门就开了。她看着吓了一跳，这猫很聪明，但是咪咪现在怀着孩子，这一跳真的不会出猫命吗......反正肯定是会出人命的。她叹了口气，庆幸着咪咪没事。
白轩给她发了下榻酒店的地址，在四龙区。这......什么意思？她皱了下眉。
“最近忙吗？”他问。
“还好啦，不忙也不闲。”
“周四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
她犹豫了一会，回了。“还好，应该有~”
“那我七点半来接你好吗？你住哪里呀？”
“不麻烦啦，我自己过去就好，发我地址就好啦”
对方等了一会才回复，“第一次请你吃饭就让你自己过来，我可舍不得”
“没事啦，太麻烦你了”她继续打哈哈。
“那我七点半去你们杂志社接你？”他又补了一句：“我可是知道在哪里。”
她也不好再推辞，只能说好。
放下手机，拨弄几把头发，她愁容满面地去洗澡。老好人总是不会拒绝。
楼下陈琛在电脑前看病历，耳朵里听到楼上的脚步声，想到那个人也许此刻正蹲在地板上逗猫，不自觉笑了一下。
周四下午，毛雨源一想到要单独和生人吃饭就头疼。她有一段时间社交恐惧严重到没法和陌生人说话，没法在陌生人面前吃东西，一个人坐在陌生的饭馆里皮肤会有一种灼烧感。后来恢复到能和陌生人说话了，但是和陌生人吃饭这件事情心里还是有些抵触。医生说是因为自卑所致。好笑的是她曾经觉着自己是个特别自信勇敢的人。倒不是因为那些文章里讲的，入了大学觉得身边人都比自己优秀而觉着自卑，她最自卑的事情来源于尹文。她有一段时间看着他身边每一个女生都觉着，她们比自己好太多。可从前她觉着她从来不比谁差。人被蒙蔽双眼的时候就是这样。
产生过N多次放鸽子的心思，可总不能用“工作没处理完”来推辞吧，白·日理万机·总裁·轩一定会笑话她，“你工作能比我多吗？”而且万一人家只是想单纯吃个饭，叙叙旧，增进一下朋友情谊呢？这样忸怩可不是她的风格。况且你毛雨源有什么可稀罕的，人家的女朋友还不是有人争着抢着当，未必看得上你。
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扮，高腰蓝色西裤和俏皮白衬衫，看上去还不错，但愿他只是带她去个普通吃饭地方。
七点半，白轩准时出现，他把车停在杂志社楼下，下了车朝她走过来。
“有没有让你等太久？”他走到她跟前站定。
“没，我也刚刚下来。”
“走吧？”他挥挥手，示意她上车，给她拉开车门。
“谢谢。”她低头钻进去。
路有些远，她靠在后座想事情。我在做什么，她问自己。路过四龙立交，看见街边有卖烤面筋、烤冷面、冷串的一堆摊子，心里叹气，“好想下车买一份烤冷面。”
到了，毛雨源站在悦龙会所的楼底下，仰头看它巨大的广告牌。而后转过身问白轩，“你确定我穿着这个能去？我连妆都没怎么画。”白轩宽慰她：“只是平常吃个饭而已，这身也不错啊？”是不错，可看跟什么比，人家穿个曳地长裙，她怎么“不错”？
“不用拘束，只是几个熟人聚一聚，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他拍了拍她的肩，拉着她走了进去。算了，当事人都觉得没问题了。心里一边介意白轩没告诉她这场饭局还有别人，一边埋怨自己当时为何不拒绝。让她跟陌生人组和工作无关的饭局，还不如让她去楼下来一份烤冷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