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雨源拿出钥匙开自家的门,对了半天没进去,奇怪,怎么回事。她低头鼓捣了半天,突然,门开了。
陈琛下了手术就回了家,今天又做了两台大手术,回家已经天黑了。休息了一会,自己做了饭吃。门外有声音的时候他正在看书,新买的《知识大融通》,科普作品。门响了半天,他以为是闯空门,趴在门上听,除了金属的碰撞声还有一个女音。“奇怪了,这啥情况,咋开不开呢?”他开了门,就看见一个女人低着头手里拿着钥匙对着锁。酒精味让他皱了皱眉。
门开了,毛雨源摇摇晃晃地就向里走,走不动了,发现自家里还有个男人。“hello,你好呀。可以让一下吗?”她懒得抬头,酒喝多了,她现在只想上床睡觉。那人没有动,她实在累,就把头靠在他身上,闭了眼睛,等他让开。男子退开一步,“您是哪位?”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女人把包往玄关一丢,径直往里走。陈琛皱眉,十分不悦。他把门关了,走过去发现她已经跑到了自己卧室,还把高跟鞋蹬掉,趴到自己床上……
她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想喝酒,也许是因为今天下了雨,也许是因为新同事一句“你有男朋友吗”,也许是因为他票圈挂了一张合照。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喝过了,走的时候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房间里为什么会有男人,明明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现在抗拒思考,她拖了鞋,蜷在床上。
“喂,喂,你醒醒,你谁啊?”陈琛对这种人实在无语,喝的醉醺醺地乱跑,还躺在别人床上,把这儿当自己家吗。“别吵,我就睡会儿。”趴着的人嘟囔了一句,又转过身去躺着。陈琛努力想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人哪里来的。小区的安保还不错,平时门禁卡的挺严。他再看了她两眼,想起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电梯里。
应该是这楼里的住户,并且和自己住一个户型的。这栋楼一层四户,每户户型都不一样,她能找到卧室的位置,应该是楼上或者楼下的。说起来她应该来这里不久。行了,醉成这样,一时半会也醒不来,等她醒了再说吧。这会儿大概十一点,外面不时有车开过,自己一会睡客卧就是。他走到玄关,捡起卡其色的女士皮包,放在柜子上。
他走到床前,企图叫醒这个不速之客。现在是初夏,S城将热不热,他没关窗,风吹进来凉凉的。她穿了件浅色薄毛衣和阔腿破洞牛仔裤,棕色头发散着。“嘿,醒醒,这是我家,您走错地方了。”“嗯?谁啊?”那人转了头,不理他。她拽过枕头,面朝窗子。
陈琛虽然不算是个好脾气的,又不能跟醉鬼计较。但房间里有陌生人,他不放心,取了钥匙把卧室门锁上。临走前从衣柜里抱了个薄被子出来放在床头。
客卧睡了一晚上,早上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陈琛起床洗漱,进厨房做早饭。面包,荷包蛋,生菜,胡萝卜,简简单单。做好了便端到桌子上吃,一边吃一边看新闻。
生物钟令毛雨源顶着宿醉的头痛睁开眼睛,她侧躺在床上,看着窗边暗紫色的窗帘愣了一下。窗帘没啦,窗子没关,车辆的汽笛声滴滴的响。“吵什么?一大清早的。”她一骨碌翻起来,看着眼前房间里与她卧室截然不同的布置,大脑当机了半晌。这像是个男人的房间,黑白相间的衣柜,棕色的床罩,没有花色的被子。她想起自己昨天进门的时候好像有个男人……她到底干了什么?
忐忑的开了门,看见那头白色的餐桌前坐着个男人,低着头看手机。她看着那边,不知道怎么办。突然那人抬头,一时间,四目相对。
他没讲话,毛雨源只得尴笑,“嗨”。他还是不讲话,她打开门走出去。自己现在应该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还莫名其妙闯进别人家,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她走到餐桌对面,给人家道歉。“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不好意思。昨天没有冒犯您吧?”她说完了心虚的看着那人,那人喝了一口咖啡,放下自己的茶杯,慢慢悠悠的开口:“您觉得呢?”“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可能喝多了不清醒,走错了。”
“那您现在还要呆在这里吗?”听得出来,他很不悦。陈琛不怎么喜欢别人到他家,平时也很少有人来家里,敲门的不是推销就是外卖。她既然醒了就应该哪里来回哪里去。“抱歉,打扰你了,我给您打扫干净,或者赔偿也行。”毛雨源尽量表现得更真诚些。“不用了,你走吧。我一会还要上班,时间很紧。”“真的没问题吗?先生。”“不用,你走吧。”男人说完又继续吃他的三明治,不再理会她。
毛雨源默默走了,她轻手轻脚到玄关处拿起自己的包,打开门,闪身出去。小心翼翼关上门,她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152。正对自家楼下。她想她昨天怕是按错了电梯,也没看门牌号,就跑到别人家了。不过他竟然没把自己赶出去,还真是好脾气。
今天周三,现在七点二十三分,她九点要去杂志社,得快一点了。她来S城两个多月,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做事。今年二十六,某知名学校毕业。以前在Z市的时候在电视台工作。突然跳槽跑到S城,同事们都感到不解,好友还把她数落了一顿。“你做了几年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中间那么多辛苦那么多努力说扔就扔,毛雨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她不是有病,她只是,想换个地方。换个地方,是不是就能忘掉那个人了,她想试试。
毛雨源活了二十六个年头,没犯过几个大错,可惜她碰上了尹文。十年前上学放学她都算好了路上能看见他,填志愿的时候为了能离他近一点,硬是报了山高水远的Z市,还一心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喜欢她。她喜欢了他十年,在他身上耗了十年,一个女孩最好的十年。可是他用了十个月和另一个姑娘在一起了。她不喜欢Z市,一点都不喜欢,只是因为他在那里,现在也没有必要留下了。
九点前她站在杂志社楼下。这家杂志社风格是她喜欢的,她凭着自己的资历聘上了这家的市场部。新同事们还算好相处,对她这个新人比较照顾。毛雨源自己倒是不好意思,甚至觉着他们的热情让她无所适从。她这人性子冷,林涵晞就说她是面冷心热,别人对她太好反而有负担。林涵晞是她十几年的朋友。
“小源,来了啊。”唐姐在工作室大厅里喝咖啡,碰见她就跟她打招呼。“唐姐早,来这么早啊?”她笑着回。唐姐是典型的女强人,方方正正的大脸盘,干练的短发,看上去就给人一股力量。“主要是昨天样刊不太行,紧急补了个bug。这帮小子,可给我气死了。”唐姐晃着手里的咖啡跟她说。“小源,市场部那边你可得盯紧点,你做事我放心。”两个月下来,毛雨源的工作成果都被她看在眼里,她勤快,手底下活细,她经手的基本都稳了。说来奇怪,她一个Z大名校毕业的学生放着省电视台的铁饭碗不要,跑到杂志社这吃饭看天的地方做什么。“唐姐放心。那我去上岗了。”“行,去吧。”唐姐点头,自己也进去工作了。
这几天市场调研在赶工,她看着自己办公桌前堆积的一个个蓝的黑的文件夹,长吁一口气,放了包坐下。整理了办公桌,看到电脑上贴着的便签。“周三好好吃饭去医院买药”她昨日走之前写的,她总是忘。她最近工作狂搞得胃病又犯了,一到饭点就揪的疼。那时候她中午总给尹文发短信,“今天也要好好吃饭呀”,虽然他从来没回过,她也觉着他是喜欢看的。不晓得那时候哪来的天真烂漫。
老实说她才来两个多月,手底下就有实习生,有几个对她略有不满,王朦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手上这份报告是王朦的,她握着笔挑出来不少问题。这女孩小她一岁,研究生实习,功底不错,也有想法,只是粗心,有点傲气,就像那时候她自己。她贴了几张便利贴,写画了一些,才算是审完了。她有个习惯,喜欢贴便利贴。
她给王朦发了微信,让她来取下几个实习生的文件。发完把联系人往下翻了一下,毛玲,跟她一个姓,尹文女朋友。她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下翻,翻到上次的医生。“张医生您好,我是毛雨源,下午五点钟想来取一下药,不知您是否有时间呢?”发送了信息,又关掉窗口。一看时间,十二点过五分。叫了份外卖拿到就餐区吃,结果唐姐也在,她也端了份咖喱饭。两人相视而笑,上班族,都一样,有个人陪也不太差。不到一点,唐姐在沙发上小憩后又回办公室去了,毛雨源看着窗外的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会也回去工作了。
有时候毛雨源觉着,唐姐工作真的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她自愧不如。其实她骨子里不是很喜欢把自己转得像陀螺一样,可是不知何时起,工作成了她逃避的方式,好像她一开始工作就能把所有难过悲伤的事情抛到脑后。
下午完工的时候已经快要五点,好在张医生今日值班,说他七点前都在。匆匆忙忙赶往华康医院,跟张医生碰头。“你平时一定要好好吃饭,到饭点了就应该吃,这胃啊真的不能饿的。我原来有个病人,情况也是这样,一天到晚忙的顾不上吃饭,结果自己身体整垮了。”张医生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对病人叮嘱个没完。
取了药往出走,结果刚到外头便下起了雨。她没有带伞,便退回屋檐下,只是这雨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停。中午她就担心下雨,结果还真赶上了。滴滴打车上排队时间三十分钟,这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这时候的雨一下还是渗人,她只穿了七分裤和短袖,手冷得发青。
“毛小姐?”背后有个声音叫她,一回头看见张医生,换班的人早来了一会,他便可以走了。张医生看出她的窘迫,说:“毛小姐家住哪,没准我们顺路?”“哦,没事,我打个车就行,多谢张医生。”“没准真的顺路呢,也不费多大事。”“文创中心旁的镜湖小区。”毛雨源觉着张医生和善,是可以亲近的,便说了。“这么巧,跟陈医生一个小区。陈医生就是是我们院心血管科的,刚大厅里挂着的,还真是后生可畏。”说话间台阶下停了一辆银色轿车。为什么说是银色车辆,因为毛雨源她虽然对汽车行业的市场调研一看就懂,偏不认车型,她顶多叫得上车标。
车里坐着的男子按下了车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点点露出来,毛雨源一扭头就看见那张今早上刚见过的脸。二人对视,一个皱眉,一个扯嘴,说不出的尴尬。
“老张。”他移开视线,选择性忽略她的存在,去唤同事。“要不一块走吧?”“行啊,你中间把我放下来就行。”老张人真的是和善,毛雨源看着他笑呵呵跟车上的男人说话。
“唉,小陈,我这还有个人,跟你一小区的,能一块不?”毛雨源一听,这还了得,昨天睡了人家的床,今天蹭了人家的车。且不说昨天的事,就是没昨天的事,她也不能坐呀,人家又不认识她,她跟老张也只是医患关系而已。“不了不了,这怎么好意思?”“没事的,毛小姐,大家都是熟人,你俩还一个小区的,就当互相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你们年轻人嘛。”张医生说完就给她开了车门,车主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她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原地。“上吧。”车主发话了。
坐到车上了,毛雨源也不好意思随便乱看。她还想着怎么给人家赔礼道歉呢,不知他的喜好,还怕送错。“毛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张医生坐在副驾驶,转过头来问她。“啊,我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她头转向前头,笑着回答。“是本地人吗?”“不是,北方人。”“毛小姐是北方人?可不像啊,倒像是南方的姑娘,口音还像是更南边的。”“我倒是想当个南方姑娘。就是没那灵气儿。”毛雨源开玩笑说。工作几年下来她已经很少遇到刚才那样的尴尬冷场了,但前排的先生才跟她结下梁子,她不太敢说。
“小陈,你俩在一个小区住着,平常没见过啊?”才见过,还上下楼呢,她昨天还做了回不速之客。“她应该是新搬来的。”陈琛在那里住了两年,平常能碰面的都记着,他以前没见过她。“我最近才搬到那边的。”毛雨源附和。老张很快就到了,跟两人打过招呼就回家了。车里只剩下陈琛手指操控方向盘和杆的声音。
毛雨源最先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陈先生,昨天的事情我真的很对不起。我叫毛雨源,就在您家楼上住。”“嗯。”就一个嗯?毛雨源又接着说,“要不改天我请您吃饭吧,就当给您赔礼。”“不了,也没什么损失。”陈琛专注的看着前方,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你以后还是少喝酒。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
……
毛雨源其实听懂话里的意思。他算是在担心她,毕竟一个二十六岁的姑娘喝得不省人事,万一遇见什么流氓,杀人犯,她命还要不要。暗地觉着,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嗯。”她在后排低下头笑了。
雨势渐弱,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如丝了。两个人上了电梯,一前一后回了家。她看着他下电梯的背影,觉得日后倘若有缘,他们也许能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