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央气象台预报,一股新的热气流将席卷华北地区,最高气温将会超过40摄氏度。请广大户外作业的朋友做好防暑降温的措施,以免发生中暑现象。下面请X教授给诸位听众朋友讲解一下防暑降温的一些……”
收音机正响着,“啪”的一声被人关了。
刘志才躺在自己的床上正在抽烟,抬头看着来人:“连喜你个王八蛋。正听广播呢,你丫关什么?热气流要来了,下午在塔吊上面热死你。对了,你不是去小卖铺找你的相好的看电视么?怎么回来了?”
骂归骂,刘志才还是掏出了一根烟扔给了进门的连喜。刘志才是工地上的一个杂工,他的工作就是听工长的指派,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干活儿。平时跟一群大老粗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在工地很有人缘。
连喜比刘志才大几岁,黑黑瘦瘦的。他跟刘志才同屋,不过平时中午休息的时候都是去小卖部看电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刚走就回来了。
连喜把烟叼在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卖铺老板回来了,老板娘电视就没开。我说你年纪轻轻的能不能关心点儿别的?还大学生呢,整天就会打听别人瓜田李下的事儿。”
刘志才哈哈一笑:“哥,现在是2015年,不是1995年。我那大专文凭算什么大学生?没看新闻上说么,今年的失业率将创新高。还不如在工地,管吃管住。”
连喜苦笑:“到底是高材生,比我们这些苦哈哈会投机取消。工长现在给你派的活儿越来越轻便了,要不咱俩换换?”
刘志才弹了弹烟灰:“我每天一包烟供着工长,他好意思给我派重活儿?我时不时得回家伺候我爸,干重活儿不合适。”
连喜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个苦命的娃。不过你这么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要我说你就学个什么技术,然后找个人凑合过日子就行了,带孩子的也不错。”
刘志才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比我爸还喜欢唠叨?你不觉得我是个有故事的人么?”
“就你还有故事?是事故吧?得了得了,吹哨了,上工了。”
两人走出临时房,外面已经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刘志才提着安全帽,倚在门框上等着工长派活儿。连喜则是走向塔吊,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上爬。
“志才,今天你去楼顶帮着打混凝土,今天就封顶了,晚上老板请喝酒。”
工长给刘志才说完,又转身对其他人开始派活儿。
刘志才随着人流进了施工电梯。随着电梯的升高,他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觉得很陌生。自己在建设城市,但是在这城市之中,却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那些巨大的广告牌,街上干净的街道,甚至路边的公交广告现在看着是那么的遥远,离地面越远,刘志才的陌生感就越强烈。
下了电梯,刘志才戴上安全帽,手里提着工具上了楼顶。这时候连喜还没爬到一半,刘志才蹲在楼的外墙处,看着连喜一点一点的向上爬,他的短袖已经湿透,头上也都是汗水。
刘志才觉得塔吊司机也不是啥好活儿,起码这爬上爬下的也够折腾人。而且在上面根本没法上厕所,小的还行,站上面就可以对下面的人人工降雨,但是大的就没法了。刘志才突然想到,假如明天让连喜吃坏肚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塔吊上对下面的人来个“人工降屎”。
楼顶的斜坡上,木工在做着最后的加固工作,几个钢筋工在检查着钢筋是否已经牢固。刘志才和十来个参与浇筑混凝土的人乐呵呵的看着这些人忙碌。太阳毒辣,刘志才脱下自己的迷彩服罩在头顶,头上的安全帽早就扔一边儿了。
连喜爬到了塔吊的操作室中,刚进去就将自己湿漉漉的上衣脱了下来。结果还是热,他将自己的裤子也脱了下来,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坐在操作室中,在这个不足两平米的铁笼子里等着对讲机的指挥。
刘志才掏出手机,看着微信和微博有没有新的消息什么的。最近天热,各种防暑降温的群发消息让刘志才烦不胜烦。朋友圈里依然是各种代购,除了最火爆的面膜之外,各种衣服鞋子应有尽有。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朋友圈成了广告集散地,除了广告剩下的就是各种鸡汤,看得人直倒胃口。刘志才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他总觉得编写鸡汤的那些人都是二货,总是想当然的认为如何如何。
看过几本初级心理学就幻想着自己懂了人性,懂了生活,懂了做人,那为什么你还只是个小编,而不是千万富翁什么的?
刘志才在心里吐槽几句,突然来了一条消息。他一看顿时就愣住了,那条消息居然是赵静发的。
赵静是刘志才的大学同学,曾经有过一段不算轰轰烈烈却让两人毕业近十年都无法释怀的校园爱情。跟所有的故事一样,曾经相亲相爱,毕业后就各奔东西。虽然两人又坚持了三年,但是后来还是没坚持下去。
不是不爱,是爱得太辛苦。不是不想在一起,而是在一起的代价太高。
刚毕业的刘志才心高气傲,一心想要向赵静证明自己有养她的能力。结果找工作什么的四处碰壁,然后浑浑噩噩的混了几年。这几年来,赵静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直到有一天赵静打电话哭着问刘志才:“你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攒够结婚的钱?买房首付的钱?孩子买奶粉的钱……”
还没等赵静说完刘志才就对着电话气急败坏的说道:“那你去找有钱人吧,干嘛还跟着我?”
两人都没想到,这次挂断电话后,就再也没联系过,虽然各种社交软件注册之后两人都会第一时间加上对方,但是从没发过一个字。
赵静觉得刘志才一直不知道上进,越混越差劲,最后甚至在工地上与一群大老粗为伍,她不知道跟刘志才联系了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刘志才的老爹在他们分手后不久就得了病,刘志才需要时不时的回家照顾。除了工地,刘志才还真是想不出哪里还有这种说走就走的工作。自从老爹生病后,就经常对刘志才说:“孩儿,耽误你了,那么好的姑娘,唉!”
今天,刘志才接到了好姑娘赵静发的消息:“下月六号你有时间么?我那天结婚,我想让你过来,好么?”
看到这条消息,刘志才一下子就懵了,赵静要结婚了!
虽然几年前刘志才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这条消息还是重重的在他的内心深处擂了一拳。终于到了再也不见的地步了么?
刘志才突然觉得心里很乱,他关掉手机站起身来,对工长喊了一声:“我头疼,回去睡了,今天下午别记我的工分了。”
说完,他不等工长回话就提着安全帽走向施工电梯,乘坐电梯下去了。
来到小卖部,老板娘脸色红润像是一只刚吃饱的猫,老板则是萎靡的坐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对面水泥罐车和楼上楼下忙碌的人。
“一瓶牛二,两包酒鬼花生,一只鸡腿。”
刘志才很奢侈的点了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腿,让老板和老板娘忍不住侧目:“咋了志才?老婆跟人跑了?”
刘志才一边掏钱一边说:“你们两口子睡一觉脑子都好使了,我老婆就是跑了,所以借酒消愁。”
老板娘满脸含春的拍了刘志才一下,然后从冰柜里掏出一瓶冻得发硬的可乐:“算我们两口子请你的行不?能不能别这么损人?今天不上工了?”
刘志才笑了笑接过可乐:“在顶层干活儿,我恐高。行了,我要回去睡觉了。这会儿都在干活儿,你们两口子可以再来一次。”
拿着自己买的东西,刘志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刚进门的那一刹那,眼泪止不住的就下来了。
虽然分手好几年了,但是刘志才从没如此绝望过。这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心头狠狠的剜了一刀一般,痛彻心扉。
打开酒瓶,刘志才仰头灌了一大口。平时滴酒不沾的他,这一刻感觉浑身舒爽,心里的难过也稍微好了一点儿。他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对着手机自言自语说道:“你要嫁人了你就嫁呗,咱俩分手这么些年了都,你干嘛还通知我?你干嘛让我难受?你干嘛还让我参加婚礼?你干嘛……”
刘志才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这个已经超过三十岁的汉子,父母双双住院都没将他压垮的汉子,这一刻哭得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般,他现在甚至连个诉说自己心情的人都没有。
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穷开心》那欢乐的音乐声显得极不协调。
刘志才低头一看,来电显示上面赫然是“赵静”两个字。
他擦掉眼泪,咳嗽两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点,然后接听了,里面传来了赵静的声音:
“喂,你干嘛不回我信息?”
“赵……赵静,我这边忙,没……没听到。要结婚了哈,希望你……新婚愉快,白头到老哈。”
“刘志才!你是不是喝酒了?你一喝酒就结巴……”
还没等赵静把话说完,刘志才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他害怕再听下去,自己会带着工地上的人去抢婚。
刘志才仰头将一整瓶牛二灌进肚子里,然后扑倒在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