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在疏影小楼里的清净日子,在宋地锦回后就结束了。他是绿绮在厨房做饭时,出现在她身后的。
他说:“我在房间里就闻到香味了,你的手艺不错,我是宋地锦,今天刚出差回来。”
冒然出现的声音让绿绮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他的脸,她拿着锅铲的手半天没放下。只见他清瘦的脸上剑眉星目,鼻梁坚挺,额头上的小痘痘正热闹地开着会,最让人目眩的是他挑染过的头发,前发梢有几根像杂草一样枯黄绚烂着。他看着她拿锅铲的手,后退了一步。
回过神来,绿绮放下锅铲,她假装平静地再次打量他一眼说:“章绿绮。”
“你不是人哪!”他夸张地笑。
绿绮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做饭。绿绮,这两字很少有人能知道具体的意思,看来这个宋地锦并不是不学无术,至少知道“绿绮”是古琴的别称。
“怎么没见他们出来吃晚饭?”
“不知道,也许他们在外面吃了回来吧。”
“不对,我看见七弦比你早回来的,而且我跟他打过招呼。花千树她似乎就没出过门,我三点去打招呼时,她就在房里,以后也没见她出去……”
“七弦,千树”听起来他们好像很熟悉。绿绮想想自己来这里住了好一段日子,还不知道隔壁的女子叫什么,“花千树”这名字很有味道,比什么“宋地锦”要好听。
“发什么呆,我们三个小时候就是玩伴。你的鸡蛋快糊了。”
听见他的叫,她才回过神来,炒鸡蛋都已经散发出焦的味道了,急忙去关火。也许太着急,一不小心碰到了炒锅的手柄,眼看着那锅就要砸下来,她连忙用手去捞,结果炒鸡蛋都倒在了她的手上,她手一松,锅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她的右手被鸡蛋烫满手通红,眼泪都出来了。边上的宋地锦冲过去关了火,然后不知所措地看看她的手。绿绮感觉自己倒霉透了,想把手放到水池里用凉水冲。
“不要用水冲,会掉皮的。”一个温柔的声音蓦然传来。
“七弦,快,你曾经是医生,快帮她处理一下。”地锦听见这声音,忽然想到七弦曾经是医生,就像看到了救兵一样。这一刻,他还真有点恨自己怎么不学医了。
“你别急,我来处理,我再不行,不是还有千树嘛,她待会也会下来。”七弦低柔的嗓音,让绿绮心安不少。
绿绮转头看见梁七弦,他打开冰箱的门,拉开抽屉,拿出一包冰块,然后,走过来抓起她的右手,把冰包放上去,“这样会好点,也不会疼一些。”
绿绮傻了一样看他帮自己护理右手,梁七弦的手指很凉,也许是刚刚握冰的缘故,她心里暗想。
边上的宋地锦着急地看着他们,想插手帮忙,又帮不上,急得直跺脚。绿绮忍着疼,白了地锦一眼。
地锦似乎才明白这都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才会走神,才会打翻了锅,于是他一声不啃地蹲下去清理厨房的地面。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绿绮本来想责备他的勇气都没了。
“你下来了,带药箱了吗?”七弦忽然对着楼梯口说。
“带了。”绿绮就看见楼梯口出现了那个瘦高的女子,她只穿了一件无袖的棉布裙,手里提着一个药箱,是医生专用的那种。她很快地下了楼梯,走近才发现她的头发还是湿湿地滴着水,看来她刚洗好头。
“不是说好不着急的吗?有任何事情我会先处理的,又不听话,头发都没擦干。”梁七弦的眉皱了皱,他放开绿绮的手,让花千树接手处理后面的事,自己朝房间走去。
一分钟还不到的时间,花千树刚打开自己的药箱,七弦已经从房间里拿了根蓝色的浴巾出来,递给花千树,让她把头发包起来:“包起来,小心着凉。”
“没事的,我才没那么娇滴滴。”她笑了笑,手里还是接过七弦递过来的浴巾,把头发都包了起来。
接着,她让绿绮把手放在桌上,开始很轻很熟练地清理她手上的伤。才没多长时间,绿绮的手背已经肿的很高,而且每个手指都粗壮跟胡萝卜似得。她帮她涂了一些很清凉的药膏,并用纱布包扎好。
“别进水,少活动,会好得快一点。”她边整理药箱边说。
绿绮发现她的药箱里有血压计也有不少的药水瓶,和喷雾器,她也许真得是医生。别进水,可以将就一下。还要少活动,那怎么行呀。她是一个古琴师,每天都得弹琴,这下子伤了手,心里懊恼死了。
“我要是医生就好了。”宋地锦在边上赞叹着。
绿绮诧异于他的感慨,发现他已经把地面都清理干净了。
花千树鄙视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就提着药箱转身离去,走到楼梯口,她说:“明天我再帮你换药。”然后她跟梁七弦点了点头就上楼了。
梁七弦看着绿绮,似乎看清楚了她心里的疑问。“千树是盛世的保健医生,有她照顾你的手,相信可以很快就好起来。至于地锦你要是做医生,估计阿姨会很高兴。”
被人看透了心事,绿绮满脸通红,但她还是勇敢抬起头看着梁七弦。他的脸色有些惨白,神情也有些落寞,穿着一套浅蓝色的雪纺中式布衫,像一个儒雅的学者,又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闲仙。闲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摇了摇头。想起他后半句话,好像前面宋地锦也说过,他们是小时候的玩伴。原来他们三人是认识的。
“你们干什么呢?互相看看就有饭吃了?绿绮你还饿不饿,你的手受伤了,我帮你煮点什么?我的手艺也不才错。”宋地锦耍宝一样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一口锅,头上还戴着一块头巾,像个小丑一样站在他们面前。
看看他的样子,觉得那头巾很眼熟,再看仔细一点,她就笑了,笑得甚至忘记了手的疼痛。天哪,他戴的是她平常在厨房里用来擦手的一块土布,想想她的手巾他当头巾戴在头上,她就忍不住想笑。
“笑够了没?想吃什么?快说。”看她笑,宋地锦假装严肃地:“戴头巾是防止油烟污染我的美发。”
受不了了,绿绮感觉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他的一堆杂草一样的乱发,还被称呼为美发,她笑得合不拢嘴。
“我也有点饿,你也帮我们做点面吧。”梁七弦嘴角抽搐地看着宋地锦,这样打扮他也是第一看到。他可不敢大笑,否则待会地锦恼羞成怒他可要没好果子吃了。
这下子绿绮止住了笑,转头看着梁七弦。
“行,我马上做。不过先告诉我面在哪里?”宋地锦咬牙切齿,好个梁七弦,还乘火打劫。
梁七弦站起来,走到边上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把面交给地锦:“这是南瓜面,要多煮几分钟。”然后还是坐到了原来的位置。
绿绮看着他眼睛都不转动一下。
“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吃饭,等他把面做好我吃给你看。”梁七弦气定神闲地用中指轻轻地扣着桌面。
“平时没见你出来吃东西,你吃什么?而且我也没见花千树来煮过饭。”
“我们一般都在外面吃,所以你基本是看不见我们煮东西吃。”
“他就一个公子哥,你以为他会像我这样多才多艺吗?他根本就分不清油盐酱醋茶。”宋地锦在炉前,头也不回地插话。
梁七弦作了个从后面偷扁地锦的手势,悄声对绿绮说:“他自恋。”
绿绮捂嘴偷笑,点头表示理解。
“你也在盛世上班吗?哪个部门的,盛世部门太多,我就认识自己小剧场的人。”绿绮问出心中想问的。
“我在行政办公室。”梁七弦笑答。
“那你一定见过梁董吧,对了,你也姓梁,不是他的亲戚吧。”绿绮想到他也姓梁。
“见过,怎么你要找他?亲戚?也算吧。”梁七弦微笑道。
“没有,我只是想跟他说声谢谢,要不是董事会帮忙,我现在肯定是焦头烂额。”
“没事的,那我替你转达一声就是。”
“你真好,真是好人。”绿绮由衷地夸奖他。
“他是好人,我也好人,你也夸夸我吧,瞧我煮的面来了。七弦,叫千树下来吃面,我也煮了她的。”宋地锦很快就利落地煮好了面,摘掉了头上的帕子,端了一碗面过来。
他帮绿绮拿了一个叉子,说用左手吃面,叉子比筷子用起来要顺手一点。她谢了谢他,他的面,煮得还不错。
梁七弦站起来:“还是我送上去吧,估计她不会下来吃。”
于是,先端了一碗面上楼,很快就下来吃自己的一碗,他边吃边说:“这面煮的比我手艺要好。”
他的话让宋地锦连连点头:“那是!那肯定是我的手艺比你好。我的手艺是我爷爷传给我的,你的手艺是自学成才。不过我爷爷传的是理发的手艺。”
他的话没说完,绿绮就已经笑得把面条都喷出来了,她满脸不好意思地伸手遮挡。七弦微笑着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宋地锦也见怪不怪,还继续介绍自己是盛世会所的首席发艺设计师,如果她有需要,他可以给她打最低的折扣。一碗面下来,大多是宋地锦一个在唠叨,梁七弦默契地说上几句,绿绮因为手疼也没心思去听。
饭后,绿绮上楼休息。
七弦泡了壶咖啡,拎着两个杯子,跟着地锦到了他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