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感觉到一阵窒息,从梦中再次惊醒。一夜思索,静默无言,终不入眠。幸得未惊醒小离,此乃后话。
翌日清晨,江先生一打开屋门,只见小水跪在门外。
“小水,你怎么跪着呀?”
“先生在上,请受小水一拜!”小水郑重磕头。
“小水,你且说说所为何事?”
“昨夜看到先生舞剑,方知先生会武功。小水也想学武功,烦请先生不吝赐教,教授小水。”
“这个……小水你先起来,跪得腿麻不好。起来再说,起来再说。”
小水正欲起身,江离出现了。
“小水妹妹,你为什么跪着啊?是爹爹罚你了吗?”三步并作两步扶起了小水,不由分说地揉了揉小水的膝盖。
“傻孩子,我怎么会罚小水呢?”江先生摸了摸两个人的脑袋。
“是我,我想向先生学武功。”小水道。
“你不提我都忘了,爹爹,原来会武功!我昨晚才知道!”不过,小离却很是疑惑,昨晚明明小水求着他不要去问爹爹的事,怎么今天又主动提起了呢?
“不过是之前一些习得的花拳绣腿罢了,不足为道,不足为道。”江潜一脸笑意,“你且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学武功?”
“这个,我想……强身健体……”小水答道。
“可是爬山涉水,种田耕地,纺纱捣衣,都可以强身健体,不一定非习武不可。”江潜淡笑。
“习武可以保护自己。”小水不放弃。
江潜笑而不语。
“小水妹妹,我会保护你的,何况我们这里没有坏人,你不需要习武。”江离在一旁说道。
这时候,江潜发话了,“小水啊,等你说真正的习武原因,我再教你。好了,今天我们先去吃早饭,再准备桌椅上课。”
课上小水有些心不在焉。到底为什么要习武呢?强身健体是真,保护自己是真,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昨晚的梦。
记忆中的欧阳叔叔逐渐清晰,他永远是一副平易近人、温柔慈爱的模样,怎会是一个贪官?梦中的我是有武功的。没有功夫,我怎么能在外闯荡江湖,快意恩仇,洗去欧阳叔叔的冤屈;没有功夫,一个小姑娘在外面的世界怎样才能找到父母?
“小水,不要走神。”课上江先生皱了皱眉。
小水仍在想着习武缘由,并没有听见江先生在说什么,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小水,小水!”坐在后面的江离戳了戳小水,小声叫唤,小水这才从自我中清醒过来。
“小水,起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江先生有些不悦。随后问了课上讲过的一些问题。
小水一脸窘迫。这时江离伸出指头,往她的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两人配合默契,小水倒也猜准了答案。
小离正暗自得意,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江离!你也给我站起来!”江潜很生气,“自作聪明!平日里我教给你们的诚信都忘了吗?小水走神,答不上来,我是晓得的,想借此给她一点提醒,让她好好听课。可你倒好,耍什么小聪明,你那点小伎俩当我看不见吗?今天我得好好罚你!”
“愿听爹爹责罚,只求罚得轻一点,不要罚我去西郊高地采药。”小离脸上还是笑容。
“课上叫我先生!还在笑,还在笑!不思悔改!我就罚你去西郊采药!今天不按照我的要求采满一筐药草,你就别回来了!还有明天我要抽查你今天的课业情况如何,如果答不上来,给我罚抄今日的药书一百遍!”
“好吧。”江离还在笑。
“先生,事情因我而起,我和小离哥散学后一起受罚吧,请您恩准。”小水对于眼前这一幕,心有愧疚。
“错不在你。主意是他出的,他自己便要尝尝后果!”
“可是,这件事情是我俩一起完成的,我也对您撒了谎,难道不该罚吗?”小水坚持。
“江——先——生——,”江离故意拖长了音调,“你还是别把小水和我一起罚,她很啰嗦,我可不想和她一起去。”
“刚才两人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两人闹别扭啦?你们两个小崽子,散学后都给我去采药去!小水监督着江离采药!现在,大家好好听课!”
经此一事,小水只得打起精神,强撑着听江先生讲课。
西郊高地。散学后。
小水心事重重地在后面走着。
小离正背着背篓,在前面欢脱地跑着,向着远方的山谷大喊,“太好了!我终于又来这儿了!”
小水没有反应。
“你怎么啦?妹妹?怎么这么不开心?”小离见小水不答话,回过头来,只见小水耷拉着脑袋,大大的背篓和小小的身形极不相衬。
“你是不是背的东西太多了,我来帮你背。”小离赶紧跑回来,欲把小水身上的背篓卸下来,可是小水挣扎着不让,仍是低着头背着篓往前走。
察觉到了小水的失落,小离把自身的篓篓扔下,围着小水绕圈圈,像是一只苍蝇似的嗡嗡说个不停。
“妹妹是生气了吗?都怪我今天连累了你。这些草药我一个人全包了,好不好?我一个人去采,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不,我们一起采吧。”
小离很是欢喜。“妹妹你总算跟我说话了。”
小水之后却又继续沉默。
“妹妹莫不是恼我嫌你啰嗦?我那都是唬爹爹的,别当真,我怎么会认为妹妹啰嗦呢?妹妹你多说说话,你可别不理我啊。”
看见了小水心不在焉地往背篓扔入采的药草,小水慌忙言,“妹妹你负责采,我负责把你猜的药分分类。”小水卸下来背篓,让小离处理。小离赶忙把小水篓中误采的杂草剔除,只是不敢告诉妹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小水终于再次发声了。
“小离哥,我其实并不恼你。这件事本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在课上出神,我们就都不用到这里来采药了。对不起,小离哥哥。”
小离听罢爽朗大笑。
“原来妹妹你想的是这个!。本来我们俩做得就不对,当然得受罚啦。不过,我是故意跟爹爹说我不喜欢采药、不喜欢和你一起,这样爹爹罚我的时候自然会将咱俩一起。其实我可喜欢来这里了,咱们家离这儿不***日爹爹要求我们天黑要在家里,所以都不来着玩儿。我听大林子说这边有一段时间花开得很漂亮,晚上还有萤火虫在附近飞,我就可想来这儿了。妹妹,今天我们可以在这里痛痛快快地玩一场了!”
“可是现在应该算是冬天,天气很凉,萤火虫应该不会出现,很多花也不是开得正盛的时候……”
“现在没有萤火虫,但是我带了蜡烛,比萤火虫更亮,虽然花开得不是最好,但是这里满山遍野的花都还没有凋谢。我们可以在这儿玩耍,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打滚追逐,这一块儿还能看到远方的天地。远方的天地耶,多好玩啊!”
两人看着药草采得差不多了,干脆并排坐在高坡上,欣赏美丽的晚霞。
“小离哥,你向往远方的天地吗?”
“当然向往啦!虽然这里很好很好,但是书上写的那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一直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我一直想问,你们是世世代代出现生活在这里的吗?”
“我是一出生就在这里了的,但是我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奶奶,听邻居说我家是迁进来的,但是爹爹从来就没有讲过。”
“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知道的话我就出去了,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如果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美好,你会后悔吗?”
“我,”小离顿了一顿,郑重答道,“不想做这些未知的假设。”随即小离从旁边采了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是淡淡的红,“你看,”他把这朵花在小水眼前晃了晃,“这朵花你我叫不出名字,但越是这些陌生的美丽,越能吸引你我的目光,此时,把它戴在妹妹的头上,”小男孩边说边将这朵野花挂在小水的耳边,“依我看,更加漂亮了。”
“我又看不到自己……”小水嘟着嘴。
“我带你去看!”
就这样,一双小手牵起了另一双小手,在殷红似血的晚霞映衬下,余晖中的两抹身影一同移动,从西皋疾驰而下。薄暮笼罩,树树金光,山山落晖,牧人驱使羊群散去,两人也想小羊似的往下冲去,稚声细语,好不欢喜。
江离带着小水来到了低处的一条小溪。溪水清冽,看着水中两人的倒影,江离指的说,“妹妹你看水里!我都说了妹妹你带上这多花肯定很好看!这回你信我了吧。”
小水蹲下来,静静地看着水面,微风吹过,生出了阵阵涟漪,皱褶之中她看着小离哥的笑容,“小离哥,你笑得比我好看。”
江离听罢却是调皮,轻轻俯身下去,紧接着捧起溪水朝小水脸上泼去,“这下你可是出水芙蓉,很美的啦!”
小水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啊,小离哥!我要好好教训你!”
两人一起嬉水,好不热闹……
“妹妹,我认输!我认输!”最终以江离认怂告终。
“妹妹,你看你,赢了我,你笑得比头上的花还绚烂。我们要常常笑,这样就会忘记很多很多的烦恼哦。答应我要常常笑,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说给我听。”江离认真地看着妹妹的眼睛。
“小离哥,我确实心里堵得慌。自从昨晚看见江先生舞剑之后,我做梦都想学会功夫。可是今天我一整天都想不出理由,心里闷得慌。”
“原来你整天想的是这个!你把你内心想的跟爹爹说清楚就好了嘛。”
“可是……”小水又要皱眉了。
“别难过!妹妹,你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点小秘密,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的。”江离顿了顿,“今天,我们就好好散心,我回去帮你翻翻书,找一些理由,过几天你再跟爹爹说,好不好?有哥在,你不是一个人。”
“谢谢小离哥!”此时小水望着小离,眼睛里满是星星。
天色向晚,两人继续下山,突然小水觉得一阵腹痛难忍。
“妹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疼!”
江离赶忙检查,发现小离裤子上有血!
“妹妹!你怎么受伤了!出血了!快,我背你!”江离慌忙把妹妹背在身上,自己胸前挂着一个背篓,妹妹后背挂着一个背篓,踉踉跄跄往家里赶。
“爹!爹!快来,妹妹受伤啦!”
刚到家,江离体力早已不支,把妹妹放在椅子上后瘫倒在地,竭尽全力大吼,江潜和白幻儿闻声赶来。
“怎么回事?是遇到野兽了吗?”江潜急切问道。
“天哪!椅子上都有血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白幻儿看着椅子上渗出的血,心疼得厉害。
“不不不,我们没有遇到野兽,在山上的时候我的肚子很疼,不过现在没有那么疼了。我也不知道伤口在哪儿。但是身上的血却越来越多了……”小水略微显虚弱地说道。
听罢,二位大人却有些尴尬。
“爹爹,你怎么还不帮妹妹看一看伤势!一路跑回来可累死我了!”江离瞅着爹娘一动不动,有些恼怒。
白幻儿一把扶住了小水,“小水,我们一起到我屋里去。你们两个,不许进来!”
江离瞧着妈妈和妹妹一起进屋,满脸疑惑,
“爹爹,怎么这回是我娘去瞧病,你是大夫呀!”
不料爹爹确实憋不住了笑,一把揪着江离的耳朵,“你这个小傻子,妹妹这是要长大了!这叫女孩子来的月事!女孩子长大了就要肚子疼流血的,每隔一个月便会这样。”
小离揉了揉被揪红的耳朵,“我可以替妹妹来月事吗?看着妹妹这样好难受。”
“你是男孩,妹妹是女孩,男女有别,这个是天生注定的,我们更改不了。不过——”
“不过什么?”
“只要妹妹有月事的时候,不要让妹妹着凉,妹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这时候你要好好照顾妹妹哦。”
“我会的!”
此夜。妹妹和阿娘一个屋,爹爹便与小离一起歇下。
夜里凉,今晚由于小离老是想着之后如何照顾妹妹以及习武的事情,睡不着觉。
夜深狗吠稀。
爹爹怎么还不回房歇息。莫不是又一个人偷偷练功?
想到这,小离索性不歇息了,去寻爹爹,看看让妹妹念念不忘的功夫到底是个什么样。
提着灯笼,披衣出门,小离在家里走了一遭,都没找到爹爹。咦,爹爹到底去哪儿了?
一阵悠远低沉的箫声飘入耳中。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大抵便是形容此夜瑟瑟箫声吧,小离心想,原本外出的好奇喜悦,顿时被这箫声弄得低沉了不少。
不要理会这些声音,对,我是来找爹爹的,捂住耳朵就没有一丝丝一毫毫的悲伤。
用外衣捂着脑袋,遮住双耳,一手扶着外衣,一手提着灯笼,夜里的风不断吹着衣角,惨淡的月光之下,阴森森的音乐掺杂,若是此时有人外出,小离此刻的打扮定会让人认为是撞了鬼。
看着地上的脚印,小离猜测这必是父亲的,遂随着脚印前进。
谁知追着脚步后,这箫声渐渐的,用手也堵不住了……
往前走去,河岸旁,黑影独坐于树枝上,正手持一萧,悠悠而奏。
“爹爹,是你吗?”
黑夜里突然传来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