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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谎寒人心道分歧路片语知君意缘起双声

却说这日秋华几个看戏归来,已是夜里十二点敲过了,秋华到春容屋子外头一看,见里头漆黑一片,只当她已睡下了,谁知推门进去,床上却不见人,才知她还不曾回来。当下不敢声张,自回屋睡去了。翌日醒来,因心里记挂,来不及更衣,披了一件坎肩,便过来找春容。春容半夜才归,此时正睡得香甜,秋华进了屋子,她竟浑然不觉。秋华只得在她床沿一坐,推她道,“起来罢!还睡呢,再睡,第一堂课又该迟了。”春容只哼了一声,却不理会。秋华道,“哪有人睡得这样沉,这么着推也推不醒,分明是装的。你以为你装作睡着了,你做的那些事,就不必交代了么?快起来罢!老实告诉我,昨天和那姓魏的到哪里去了?混到天亮了才回来,你不说,我去告诉父亲去!”春容听了这话,才慢悠悠睁开眼睛,“哎哟”了一声,问秋华道,“才几点钟,便急着来审问人!”秋华道,“你真有些不识好人心,昨天要不是我替你遮掩,父亲早动怒了,哪里能容你舒舒服服玩到半夜才回来?你不领我的情,倒还不耐烦起来。”春容听了,忙在床上拉了秋华的手道,“怎么?爹昨天又发脾气了么?可说了我些什么呢?你是怎么替我瞒的谎?”秋华道,“你还知道着急呢!你先说罢,你昨天究竟到哪里去了?”春容道,“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先在虹口公园逛了一会子,接着去看了电影,那片子倒是不错。”秋华道,“你胡说,看夜场电影,至多十一点钟便散戏了。我昨天敲过十二点来找你,你怎样不在呢?”春容道,“玩了半日,肚子不空,精神也倦得很了,我们去喝个咖啡,吃点小点心,不过晚回来一刻半刻的,你又来聒噪。”秋华道,“好,才出去半日,倒成了‘我们’了。我问你,你昨日不是去和那姓魏的摊牌的么?怎么又同他看上电影了?”春容道,“看电影怎么了?朋友之间,偶然在一处玩一玩,也不算什么。”秋华道,“你别拿话糊弄我,那姓魏的是密斯白的未婚夫,你背着密斯白同他来往,便是大大的不对。”春容冷哼一声道,“什么未婚夫?我已问清楚了,他们两个之间并无婚约,不过是小白一厢情愿罢了。”秋华道,“你听那姓魏的胡说呢!昨天夜里我去看戏,遇着密斯白姊妹两个,还说起这事呢,玫英还笑话她姐姐,连婚宴的事,都说出来了,可见他们家里对这一段婚姻默许了的,姓魏的因要同你相好,故意同你扯谎,你一个聪明人,怎么连这也看不出来么?”春容道,“这是没有的事,我们两个交朋友,逛公园,吃大菜,看电影,都是公开的,明天他还约我去百乐门跳舞呢!他要是和小白有婚约,难道就不怕人撞见么?可见他心里坦荡,你说的那些,全是小白自己痴心妄想罢了。”秋华见春容只是执迷不悟,心里未免焦急,将脚在地板上一跺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死脑筋!你也不想一想,即便你说的不错,可这样一闹,一来密斯白要同你绝交,二来叫同学们知道了,有多少闲话可说。为了一个姓魏的,弄得自己六亲不认且不说,连面子也丢尽了,你自己想想,可还值不值呢?”春容道,“我如今是什么情势,你最知道,我要自己不想办法,解决了终身问题,我就要嫁那个乡巴佬,到时候,别说面子,连里子也丢尽了,我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这世道,你不叫别人吃亏,你自己便要吃亏,我又何必为了当一个好人,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呢!”秋华道,“你心里头为难,我自然知道。只是我瞧着那姓魏的,不像什么正经人,你为了他,担这样大一个罪名,将来若是他反悔了,你可怎么办呢?”春容听了这话,倒不觉一怔,低头思忖了半日,半晌才道,“你放心,我自有防备。如今还谈不到这上头去。”秋华还想说什么时,却听外头冬园的声音叫道,“阿姐还不起来么?阿姐今日不还有一门考试么?黄包车已等在外头了,再不出门,可要迟了。”春容、秋华两个听说,只得起身穿衣,忙忙地赶去学堂。

到了学堂,幸而不曾迟到,三人自去上课。春容因昨日玩到半夜,十分疲累,觉也不曾睡足,上课之时,难免有些昏昏沉沉。偏生上午有一门英文课的考试,只得打点起精神,应付试题,却不想她这几日心思哪在学习上头?故而这一张答卷,十题里倒有一半不会做,交了卷子,人便有些怔怔的。下一堂课是体育课,春容因觉精神有些懒怠,便告了假,独自在教室里头闷坐。一面在心里不住思量,想我向来在班上不是第一,便是第二,这一回若考个不合格,岂不叫他们看笑话么?我虽要玩,功课也不能丢了才是。正在这里想得出神,忽然一个身影,在她眼前一晃,不觉唬了一跳。忙抬头看时,见是白瑞芝,向她瞪了一眼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做什么不出声,站在这里吓唬人!”见她两个脸颊都是红红的,又问道,“瞧你这样子,准是又和他们打球去了,晒得这个模样,又是一身汗,一会回到家,你母亲又要说你了。”白瑞芝道,“如今都提倡体育,叫我们不做那「东亚病夫」,既是如此,我们女学生也该多多活动活动,强身健体,有什么不好?只你和《红楼梦》里的美人似的,不肯动,这好的太阳,你偏坐在这里发呆。”说罢,又向春容一挤眼睛,笑道,“你方才在想什么呢?我来了好一会了,你也不曾察觉。可是想着你那一位堂兄,想得入了迷了?”春容听说,便是一皱眉道,“人家心里烦着呢,可没工夫和你打趣。”白瑞芝笑道,“谁同你打趣了,你日日夸你那一位堂兄,如何如何好,我只当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谁知我昨日亲见了,令兄果真是一表人才,也难怪你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呢!”春容道,“又胡说了,你几时见过他了?倒在这里掰谎。”白瑞芝道,“怎么?秋华回去,没同你说么?昨天在虹口大戏院,我和玫英两个同令兄已会过面了。”春容听了这话,只觉身上一凛,却还不肯信,望了白瑞芝,强笑道,“你胡说,我堂哥如今还在日本呢,你见的是哪一个?”白瑞芝见她只是不肯说实话,未免有些生气,冷笑一声道,“我胡说么?那我问你,你那一位好堂兄,可是一个方头大耳,五短身材,皮肤又黑,眼睛又小的人?春容,你可真不够意思,我表哥回来,你们大家都见过了,你堂兄来了上海,你怎么倒瞒着我们呢?秋华也不肯说,还是你那一位小妹妹大方一些,替我们引见,要不然,我可真要生气!”春容听可瑞芝几句话,便知她先前扯的谎,已被瑞芝识破了,一时只觉又羞又急,身上一阵阵地打颤,虽想说些什么,却是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只低头轻哼了两声。瑞芝心里有气,哪里肯罢休,见春容只是低着头,她偏弯下腰来,去看春容的脸,一面笑道,“你瞧,一说起你那位令兄,你又害臊起来了。昨天那一出好戏,你没来看,真是可惜了的,好在令兄来了,你们是未婚夫妻,感情又要好,他看了,也权当你看过了。下一回看戏,你们可得一同来,我带了我表哥,大家认识认识,也好多一个朋友,可不好么?”春容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一包眼泪,险些就要滚落,忙用手抵了额角道,“哎哟,我头疼得厉害,我要回去了。”说罢,忙跑出屋子去。瑞芝见她跑了,望了她的背影,便是几声冷笑。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便将这事同秋华、玫英两个说了。秋华还不曾说什么,玫英便皱了眉道,“你也太心狠了些,你明知道她脸皮子薄,为什么要拿话去激她?要是她急出个好歹来,你心里也过意得去么!”瑞芝道,“谁叫她要在我们面前扯谎,每回我提起魏表哥,她必要说她那一位堂兄,说得花好稻好,样样都要把魏表哥比下去。我只当她那堂兄是什么人物,原来竟是个乡下货色!”说罢,转脸向秋华道,“其实我这话,并没有看不起你姊妹两个的意思,春容她同什么人定亲,原也与我无干。我只恨她拿话来骗我,这一件事上头可以扯谎,别的事上头也可以扯谎了,要是这样,今后她说的话,我还能信么?若是彼此之间失了信任,还怎么交朋友呢?我正是拿她当朋友,我才生气呢!”秋华听了这话,也不知怎的,为了她姐姐的事,自己脸上却是红了一片,低了头,一语不发。瑞芝见了,心里却有几分过意不去,向秋华道,“你姐姐就这样跑出去了,我倒有些不放心。你回去瞧一瞧,她可回家了没有呢?”秋华道,“你放心,她那样性子的人,决不能想不开,出什么事。你替她设想,她可不……”话才说了一半,却住了口,只向瑞芝望了一眼,叹了一声,便低头去了。

玫英见秋华走了,忙也追过来,二人并肩在柳树林里走了一会,玫英因见秋华脸上闷闷的,便问她道,“这事原是你姐姐做错了,与你又没什么干系,你做什么不快活?”秋华叹了一声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玫英道,“你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告诉了我,我也能替你分担一些,你只不肯说,一个人在那里犯愁,可愁个什么劲儿呢!”秋华见问,却将头摇了两,只是不肯说。玫英笑道,“我知道了,想必你是在愁你的终身大事,才羞答答的,不敢告诉人呢,我可猜着了不是?其实你也不必犯愁,就我知道的人里,我们那一位同学宋方城,就对你很有些倾心,你还愁没有人嫁么?”秋华皱眉道,“你这个人,同你说正经话,你又胡说起来。”玫英道,“我这话也不算不正经呀,你瞧,我姐姐有了魏表哥,你姐姐也有了那一位乡下堂哥了,她两个的终身大事,可算不用愁了,偏我们没有着落,可不要发急么?”秋华笑道,“小鬼头,你可说漏了嘴了,分明是你春心动也,愁起你的婚姻问题来了,偏要拉扯上我!”玫英笑道,“我说这话,正是因为我们两个同病相怜。我们上头都有姐姐,下头又有妹妹,爹娘有疼大的,也有疼小的,我们夹在中间,总是吃亏。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说给你听。婚姻问题,是人生第一大事,要是不替自己多盘算盘算,将来叫爹娘糊里糊涂嫁了,嫁了一个好的,便也算了,要是嫁了个样貌又丑,又没知识的,一辈子可不完了么?我是好意与你提个醒儿,你别只顾着同你姐姐分忧,倒该愁一愁自己的事才是正经。”秋华见玫英一番话,直说到自己心尖上去了,不由点了几点头,又笑问她道,“看来你觉悟倒比我早,想来已挑中了人选了,你既不与我见外,我倒要问你一问,这人可是谁呢?”玫英听了这话,脸上便是一红,正想说一句什么,转念一想,却将头摇了一摇。秋华道,“怎么?瞧你这番模样,这里头还有些故事么?”玫英叹了一声道,“真正是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岂但有故事,这事办不办得成,还得两说呢!”秋华道,“是什么人呢?我认得不认得?我若是认得,倒可以与你做一个月老,牵一牵红线。”玫英却只摇头不语。秋华见她不肯说,只好乱猜一气,竟将班上同学,数出十多个来,玫英笑道,“你也把我想得太不堪了,我们那几个同学,我还不放在眼里呢!你只往好的猜便是。”秋华道,“这可难了,你我都认识的朋友,也不过这几个人,你叫我怎么猜呢?”玫英见秋华只是猜不着,便有些急了,将皮鞋尖抵在石子路上,不住地点着地,又推秋华道,“你只往好的想,难道除了同学,就没有旁人了么?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佩服的人,学问一定是顶好的,年纪大一些,倒是不碍事。”秋华听了这话,低头略一思忖,却不由叫起来道,“你说的那一个人,莫非是余先生罢?”玫英笑道,“总算让你猜着了,其实这事也不难猜,我不是常说么?我们这些个先生里,只余先生人才好,学问也好,谁要做了他的贤内助,将来一定很甜蜜的。”秋华道,“胡说,这后半句话,我可是头一回听。我倒瞧你不出,你平日里无心无肺的,只一味地装憨,原来心里竟打着这样主意!我却要泼你一盆冷水,且不论余先生是我们的师长,我听说他早已有了家小了,太太孩子都跟着他在上海,你便是有心,也是枉费。”玫英道,“我正为这一件事犯愁呢。我们那一位余师母,我已见过了,不过是个村妇,哪里配得上余先生的人才?想必这一桩婚姻,是家里头硬逼着他娶的,他心里头未必遂意。如今这年月,是提倡恋爱自由的,先头那一个虽讨了来,要是没有感情,便可以离婚,另外去找个合意的,这在法律上又不算犯法,在道义上也不见得怎样不堪,你瞧社会上多少名人,徐志摩,张恨水,都是实行这一套办法,他们既可以这样做,我们自然也能照办。只是那余先生是个旧思想的人,我瞧他那样子,未必就肯去追求自由的,我虽存了这个念想,至今也不敢和他明说,再这样下去,总有一日,要闹出病来!”秋华笑道,“了不得,你还说你姐姐恋着你表哥呢,你这一番光景,可也就和害了相思病差不多了!”玫英听了这话,脸上两道红晕,愈发地浓了,却蹙了眉头,将头在秋华肩上一枕,执了她的手摇撼道,“好姐姐,你可替我想个法子,将我这一道难题解决了,我一辈子感激你。”秋华道,“我哪里能替你想什么法子?我自己的心事,我还……”话才说至一半,忽听见身后悉悉索索,似有什么声音,忙停了话头,回身一瞧,却看见一个人,穿了一身灰布袍子,由林子里头钻出来。秋华和玫英两个,不免都唬了一跳,谁知那人头也不回,拔腿便走。玫英因想自己这一段秘事,竟叫他听了个仔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要将他喊住,却见秋华冲她摆手,只这一犹豫间,那人已走远了。

原来这人便是先头所说的那一个黄秋水,因他今日下午要进课堂,于他而言竟是人生头一遭,未免心里忐忑,故而早早地到学堂里头来,到这柳树林一处僻静所在,练习一下讲演,不曾想竟遇上秋华与玫英两个在这里谈心,他本想来一个充耳不闻,谁知越不愿听,那话音却越是清楚,一字一句地往耳朵眼里钻,听到后来,再也忍将不住,也顾不得被人瞧见,忙逃也似的跑了出来。一面走,一面心里便想,余君那样一个贤人,竟也会同这桃色新闻沾上干系,可见这学堂里头,真如龙潭虎穴一般,一不小心,便要跌到深渊里去。我往后更得处处小心,做什么事,都得三思后行,便是生上一万个心眼,也不算多。打定了主意,到了下午,故意板着面孔踏进课堂。学生们因见来了一位新先生,都是哗然一片,女学生那一边,又见这位新先生年纪又青,脸孔生得又有几分俊秀,不免更有一番议论,黄秋水却只装作听不见,低头对了书本子讲课,连头也难得一抬。他这一堂课讲的本是宋词,既说宋词,便要谈到豪放、婉约二体,黄秋水其人,最爱柳永的词,既说到婉约一流,难免要将那一阙《雨霖铃》拿出来说上一遍,谁知才讲到“多情自古伤离别”一句,便听见底下一个男学生道,“如今什么世道,国家乱得这样,我们学生是青年一代,不说振奋士气,课堂上还教这些无病呻吟的诗,哪个要听!”偏有几个学生听了,很有些认同他的话,课堂之上不免骚动起来。那学生又道,“内战打到如今,每日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自己同胞手里,这样天大的人伦惨剧,像是睁眼瞎子一样看不到,还在那里伤春悲秋。还教人国文呢!「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句,难道也没学过么?”黄秋水听了这话,满脸涨得煊红,正是尴尬之时,忽听见一个女学生向他道,“安静些罢,你们不要念书,你们到街上游行去喊去,何苦在这里吵人家上课!”那个学生听了,便不做声了。黄秋水见那女学生解围,不由向她一望,一望之下,却觉有几分眼熟,不免向她多看了几眼。恰是那女学生也将脸转向这边来,见黄秋水望着自己,对了他便是一笑。黄秋水早又红了脸,忙轻咳了几声,低下头去,继续讲他那宋词。这一堂课,于黄秋水而言,委实有些难捱,好不容易打了散课铃,夹了书本便要走,忽听见身后有人唤“黄先生”,只得站住脚步。回头一看,见是方才替他解围的那一个女学生,忙正了神色,板下脸来。那女学生却是大大方方,隔了约有一人之距,便站住了,向黄秋水笑道,“先生请略等一会,学生有个问题,想请教先生。”黄秋水无法,只得将头点了一点。只听那女学生问道,“先生方才讲了婉约、豪放二体,讲得实在不错,学生很是受益。只是学生有一事不解,学生读苏东坡的词,读到《江城子》一首,小轩窗,正梳妆,何等哀婉动人,可以称得上是婉约体的佳作了。可那一首‘大江东去’,却是豪气万千,归到豪放体里,是一点也不为过。学生便糊涂了,到底苏东坡该算是哪个流派的词人呢?”黄秋水本是打定了主意,要执行那「男女授受不亲」的一条戒律,故而不愿与女学生多话,此时听她这一个问题,提得有趣,为了研究学问,也只好把这一条陈规暂且放在一旁了。因向那女学生点了几点头道,“你说这话,可见对宋词有一些心得了。其实词人作词,写什么词句,取什么文风,与其心境大有干系。纵使再气吞山河的人,也有伤春悲秋的时候,专爱写本事词的,到了国难之时,也自然要生出些金戈铁马的气势来。先头讲的柳永,世人多将他归作婉约派,可他那一首《双声子》的怀古词,就写得极是苍凉雄浑。故而有人把词人分作婉约、豪放两派,我是不能认同的,要分,也只可作文体来分罢了。”那女学生听了便笑道,“先生这一解说,我便明白了。我心里原也是这样想的,文人写诗写词,甚而是小说弹词,大概都是一个道理,与其说是为了「抒情」,倒不如说是「绘心」,心里想什么便写什么,究竟是婉约,还是豪放,是读的人心中之感,这时候画的已不是作者的心,是读者的心了。如此说来,方才有人说柳永那一阙词是无病呻吟,那是他自己心里浮躁,我瞧那词就写得极妙,且离别之情,也未必就是男女之情,父兄、师长、好友,到了「兰舟催发」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无语凝噎」,更有那生离死别,也一样是离别之情。佛家不是有「人生七苦」么?想来离别之苦是人生之必经,既是必经,又怎么能叫无病呻吟呢!”黄秋水听了这几句话,却不由一惊,心里便想,这话虽是由她口中说出,却字字句句,都是我心中所想。古人有「知己」一说,莫非今日竟叫我在这异乡客地,得遇了一位知己么?一面想,一面不由向那女学生脸上望去,只见她一张瓜子脸,生得十分的清秀,配上一身蓝布学生装,又在脑后头梳了一个双辫,愈发觉得清爽,真当得「冰清玉润」四个字。见她双眉极淡,不由想起《红楼梦》中「淡眉如秋水」一句来,一时只觉心动神摇,竟有些呆了。那女学生见黄秋水望着自己,只是不说话,倒有些误会了,笑问道,“黄先生像是不认识我似的,其实算起来,我们已会过好几次了。那回在夜花园,黄先生同余先生两个游园,我与家姐也在,黄先生想来已不记得了罢。”黄秋水这时才醒悟过来,笑道,“原来是密斯孟,方才在课堂之上,便觉得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这记心确实差了。”那女学生笑道,“不是先生记心差,虽是会了几次面,却是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也难怪先生没放在心上。黄先生能记得我姓孟,已是记心好的了。”黄秋水心里却想,我虽记得你姓孟,叫什么名字,却忘得干净了。虽想问她,奈何竟张不了口,只笑着点了一点头。二人此时对面站了,却是谁也不曾开口,只静静站了一会子。忽听见有人唤“秋华”,那女学生忙应了一声,向黄秋水点了一点头,便自去了。黄秋水听了这个名字,却又呆站了一会,方才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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