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斋最终没有去找展副局去调查那个铃铛的事,李元芳在说了那些话之后,又被苏容斋灌了一杯湮灭,酒醒之后完全记不得自己说了啥了。
对于苏容斋来说,从李元芳那里获得的信息已经足够用了,接下来就是顺藤摸瓜往下查了。
展副局这个地方是铁板,自己暂时还踢不动;包拯人家是阎罗,自己这种小职员根本没机会接近他,从他身上更无从查起。现在唯一能让自己有所突破的,就是那批被外借的装备了。
可这里又有个问题了,苏容斋没有权限调阅武库登记记录,也没有权限去调阅一些定位记录。
就目前的表现来看,刑侦处上下貌似没什么问题,缉拿处除了李元芳应该没啥干净的了。
于是,苏容斋又舔着脸去找凌千月了。
凌千月不像其他衙署职员一样住在城内,反而离丰都城很远,住在西北瀑布外的阴山脚下。阴山脚下的曼殊沙华花海里,有凌千月自己的小筑,平日里凌千月住在那里。
苏容斋刚进花海的时候,屁股后面闪出来一只猫;等到了小筑前,屁股后面的猫就变成了一群。一个个翘着尾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容斋。
小筑是干栏式的,二层延伸出来一个小平台,苏容斋送给凌千月的各种花草都被她种在那里。苏容斋上去的时候,凌千月正在和一个一组的女队员侍弄着那株鬼兰。鬼兰已经开花了,白色的花瓣很是吸睛,苏容斋走上前打招呼,凌千月没有理他,维持着人前冷美人的形象。
女队员则顺手放下小铲子,摇摇地走过来,笑看着苏容斋:“小苏,你这人够没良心的。出去一趟就知道给月姐带礼物,也不说想着我们点。马屁拍得有点过了哈。”
“谁让月姐疼我呢?你要是也像月姐那样会疼人,我也巴巴的给你送礼物。”
女队员走过来,轻笑着:“哟,我不疼你啊。来来来,我疼疼你。”说着,伸手捏住了苏容斋腰上的软肉,疼得苏容斋“姐姐”“妹妹”“爸爸”的乱叫,求饶连连。
苏容斋瞥着凌千月在那面不改色的专心弄花,也不言语,连忙躲开队员的咸猪手,跳下平台,去花海里撸猫去了。
凌千月人前冷死人,办事雷厉风行的,英气十足,人后呢其实很温柔体贴,和一般女孩没什么分别,只是因为她不善于跟同事相处,所以故意板着脸,这样能省去很多社交的麻烦。
可再端着板着,凌千月也有柔软温润的一面:那就是跟猫在一起的时候。花海里其实本没有猫的,一次出差,一只猫崽被苏容斋误带进了丰都。
那只猫,成了花海里的第一只猫。
苏容斋见猫能让凌千月展现出女儿态来,就开始蹬鼻子上脸,趁着出去干活的机会,想办法往丰都带猫,渐渐的花海里的猫就成群了。苏容斋和凌千月的关系也越来越近。
好不容易等队员走了,被撸得很舒服的猫们呲溜从苏容斋手里溜走,嚎叫着奔向凌千月。苏容斋从花海里起身,望向平台,看到了一个奇景。
昏黄的余晖里,凌千月穿着麻布长裙,临风而立。那些猫儿围绕在凌千月的四周,也有端坐她的头顶、肩头、手心,更有扒在她前襟后背上的,好像她穿着一件猫儿做成的大氅。所有猫儿都注视着凌千月,而凌千月则侧着头,看向自己,淡淡的笑着。
苏容斋看得出神了,愣在那里,直到凌千月下了平台来到他近前,他才反应过来。苏容斋牵着凌千月的手,缓步走着,一些猫儿就顺着他俩的胳膊来到苏容斋的身上,很快苏容斋的肩头就坐上了两只橘猫。
他俩最终坐在平台的躺椅上,牵着手,望着余晖掩映下的瀑布和忘川水,久久没说话。
星辰升起的时候,苏容斋轻声说:“丫头,我不想做刑侦处实习生了。”
凌千月侧过头,留起来的秀发垂下来,看得苏容斋心醉不已:“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你有个家。”
凌千月微微一笑,紧紧握着苏容斋的手,没说话。
苏容斋酝酿了一下,低声说:“丫头,之前你说过,如果查到了局里,跟你说一声。我现在就得跟你说了。”
话音刚落,凌千月猛然发力,攥得苏容斋手指锥心的疼。
“你说吧。”
“我一开始的判断没错,治安局确实出了问题。李元芳的反恐装备有外借给别人,他解释不清,而且展副局的亲卫团也卷了进来。那个铃铛,不是普通别动队员能佩戴的。”
“你打算怎么?”
苏容斋斟酌了一番,长叹一声:“我想查下去,可我不知道这水有多深。我害怕。”
凌千月松开了苏容斋的手,轻声说:“你是来问我的意见,还是要我帮你?”
“我不知道。就算你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查下去,可我也不希望有人被冤枉,有人逍遥法外,把这丰都城祸害成废墟。”
凌千月抱了一只猫在怀里,轻轻摸着它的脊背:“你这是让我在法律规则和你之间做选择题。”
“人总得坚持点什么吧,不然光活着,有什么意思。”
“有些坚持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你不一定能承受得起。你以为可以通过狄处长来解决这件事,可你知道嘛,狄处长是受制于包局长的。展副局生前可是和包局长是上下级,如今还是上下级,只不过包局长身为阎罗,要忙的事太多,这才让展副局掌了实权。”
苏容斋起身,看着凌千月,自信地回应:“包局长以铁面无私成名,如今做了阎罗,更不会徇私的。只要我拿了铁证,就一定能把治安局洗刷干净。”
“处在他那个位子,要考虑的事太多,就算他不徇私,也会权衡一下利弊,为了大局,他也会慎重考虑展副局的问题。”
“不会的。我相信他。”
凌千月摇了摇头,悄声说:“就算包局长答应你,他还得考虑上面的意思。这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上面?哪儿啊?”
“帝王祠里的帝王们。”
苏容斋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这里面牵涉的人太多,就算治安局的大佬们都站自己这边,只要帝王祠里的人不同意,这边有问题的人一个动不了,最多就是为了照顾底下的情绪,象征性地惩处一下展副局他们。
凌千月抱着猫,走到苏容斋面前,轻抚他的脸,一脸心疼地劝他:“小苏你想想,这个体制经过了这么多年,多少风雨都过来了,它还一直存在,那些关系网一直存在。就算你拿到了铁证,报上去,这中间只要有一个想压着,你的这些努力就白费了。”
“你一不能越级上报,二不能解决这些人,你调查下去有多大的意义呢?”
“总有办法的。如果迫不得已,我会尝试越级上报,如果最终真的没办法澄清这一切,我会把这一切都公开,让所有人都知道。”
凌千月听了,连忙转过身,低下头:“你觉着这样有多大用?一句谣言,抵过你的所有努力。再有,你这么做了,我怎么办?”
苏容斋脱口而出:“还能咋办?跟我在一起呗。我们结婚。”
“你真这么做了,我就得在家人,工作,和你之间做个选择,放弃任何一个,我都没有回头路的。”
凌千月说得对,自己只考虑了事情的一面,这个选择里还包括另外一个人呢。如果查下去,就意味着自己要和大部分自己珍视的东西说再见,这个代价,想想,还是太大了,自己有点承受不起。
可如果放弃了,自己不光不甘心,那么之前一直坚持的信念也将荡然无存。现在这个事,牵涉到了李元芳,如果真是他干的,这件事自己查下去就得跟他决裂;如果查下去能证实他是被冤枉的,就算不一查到底,自己也能接受,至少它没违背自己坚持的原则。
思虑再三,苏容斋抱紧凌千月,在她耳边低声说:“千月,我想好了。我可以不要真相,但我不能不要你。现在这件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查到底没问题,可如果不查清楚这事到底跟李元芳有没有关系,我觉着早晚是个雷。”
凌千月轻轻推开苏容斋,歪着头想了想:“你是想确定李元芳是不是参与进这个案子里了,往下多查一步,就能查清,如果是他,我们赶紧撇清,如果不是,还能为他证明清白。是这个意思嘛?”
苏容斋笑着点头应声,他看着凌千月头地下去,托着下巴,咬着嘴唇在那思考的样子,心动难抑。片刻后,她抬起头来问:“你有想好从哪儿下手了嘛?”
“那批外借的装备。”
凌千月一下子就明白了:“看装备流向哪里,谁受益,谁就是主使者。你要调阅武库登记记录和装备定位记录的权限对吧?”
苏容斋有点羞愧,自己受命调查案子,却一直受惠于凌千月,每次都是她伸手帮自己把事情理顺办妥,实在有难受。
凌千月权衡了一下,把苏容斋的手捧在手心,略带恳求地宽慰他:“这些都没问题,我都可以帮你做到。但这件事查明以后,你就必须得停手,不能再管,也不允许再提这事了。刑侦这块如果你真不想干了,咱们就回来养猫种花;可如果你还要干,那你就得做好一直待在丰都的准备,不到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湮灭了,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了。”
“我们还要过日子,过一辈子,这些事我自然听你的,不胡来,不惹事,及早抽身。”
看着凌千月温柔的眼神,苏容斋实在不愿继续下去了,跟爱人待在一起多好,这事已经有点要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了。
这时候,丰都城里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是一阵闷雷,帝王祠方向冒起了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