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完!
直到九个大洞完全敞开,水瀑倾泻砸向地面,形成自上至下的巨柱,震动竟还没有止息,大家这才明白,地动山摇不全是天上之水带来的,自己脚下看似平平无奇的另一个池潭也贡献了一份力!
眼见潭水正中显出巨大的旋涡,旋涡从底到顶越来越开阔。接着,一棵“枯木根”从旋涡中央缓缓上行。就在朽木一头露出水面的瞬间,头顶暗黑的淤积竟然霎时移开一角,宛若一片混沌突然被斩开,天光乍现。然而“遮挡”也并没有瞬间消失不见:抬头看天瀑轰然降落处,竟有一个三、四人合抱、长满鳞片的软体一扫而过!
蟒?龙?无从所知,一眼无踪!
接着,天地光明,然而潭水灌注竟更猛烈,脚下震荡竟更厉害。
随着震动越发肆无忌惮的,还有秦苍胸口的疼痛感。自己并没有受伤,手上的血痕对生命绝无威胁可言,按照平日,天华胄绝对不会发挥如此作用,可此刻它却过于活跃,像是预警到了自己尚未发觉的伤害,要提前一步镇压住一般。
剧痛感让秦苍稍微俯身,一抬头,却见眼前旋涡中腾升起来的哪里是朽木。那分明是一个与自己在同一屋宇下共处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即使它现在被褪去了所有宝石玉器,还原成最初枯木而制的模样,自己也绝不会认错。在极乐阁斗兽场,夕诏就是用它救下了自己。
禅杖!
日光穿越潭水倾泻地底,打在权杖之上,将它枯朽的身姿压向地面,拖拽成细长的倒影。水波鞭笞,倒影晃动不止,仿佛一个本就苟延残喘的人不住颤抖。
“师父……”
“日晷!”任晗一手抹去脸上的水,定睛一看,指向地面。落水声如巨兽轰鸣,咫尺间也只有大声向旁侧喊出话才能听见,如此一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秦苍的隐隐畏惧。
果然,以潭水为盘,禅杖倒影正是指针!只是此刻,它似乎并非标记平日里的十二个时辰,而是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至下一处、再下一处,一刻不停。并且,这种转动竟是反向的。权杖没有相对位移,脚下地面也未曾改变,正在规律移动的如果不是苍穹之中的水,就是头顶日光了!
漂浮的水与城、逆转的时间,这仿佛是个异世界。几人来不及想清楚眼前一切象征着什么,自己又究竟身陷何处,只知道此刻倒灌的潭水已经漫过膝头,若再不想出办法离开,只怕会成为活祭,成为永恒泡在古址潭水中的浮尸了。
之后回忆起来,秦苍也说不清当天是心灵感召或是下意识的举动,只是,那时那刻,自己顾不上四面水瀑捶砸,也顾不上脚下潭水千尺,一下甩开被陆歇扶住的手,大步奔向枯藤缠绕制成的禅杖。
当自己的手掌握住朽木的一刹那,一股看不见的势力突然突破权杖本体,从正上击杀出来,力量之大,所涌出的气流竟将天顶潭底和四周水柱生生逼出一个弧度!再看脚下,潭水原本浸泡的地方竟然被扯出一处近乎圆形的落脚点。
它在帮我们抵挡!
“快上来!禅杖可以庇护我们!”
朽木本身散出的飓风越来越盛,将秦苍紧紧包裹其中,其自身所在平面竟突破池潭的水缓缓下降。若再过一会儿,即使有心进入保护圈,怕也难穿过其周身的巨大阻力。
前后或许都是个粉身碎骨,就在三人下定决心冲向禅杖时,脚下潭水激流中竟浮上来一个闪着银光的小东西。只见它轻柔柔露出水面,带出一个小小的泡泡,几处水流疯狂搅动,小水泡瞬间破裂。
然而,这个不起眼的小光点和根本不可耳闻的声音让四人皆是脊背一凉。
鱼骨针!
是那枚被秦苍射入头顶池潭,“平步青云”再望不见的鱼骨银针!此刻,它竟出现在他们脚下池潭中。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所在的空间是个无法分辨天地的巨大循环?那么,在这个看似垂直分布实际上如蜗牛壳一般首尾相连着的地方,即使随禅杖下沉,竟也是潜入头顶的另一座深潭而已,依旧死路一条!
秦苍也目睹了银针的浮现,同样心惊肉跳,或许权杖要将她带入的并非出口,而是真正的墓穴!然而此刻,殿中潭水几乎已经没过任晗的腰,不论如何,此处不能再流连!
“相信我!”秦苍抬头看着三人。
我相信它,更相信他!
“跳进来!不然也会淹死在这里!”
我还要亲口问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能死在这里!
陆歇再不犹豫,抽剑飞身,咬紧牙关,内里驱动幽冥抵御住巨大的风力;萧桓见状也挺身上前,双手持刀,重玠与幽冥相对而立,劈开一条窄缝。
“走!”
任晗飞身跃入已下旋至脚底的风眼,剩下两人逐一而入。霎时,头顶被潭水封住,禅杖为轴,墨绿的水纹不断旋转、撞击,发出巨大的轰鸣。危险已在其外,四人犹如进入了一个风雨所筑的屏障,坚固、稳定。下行。
可此刻,秦苍胸骨处已是剧痛,只感觉一阵阵眩晕,眼前竟有些许模糊,双手紧紧握住身前禅杖,才勉强站住身子。
“你怎么了?”陆歇扶住眼前人,见她嘴唇苍白,额间不知是被潭水溅上的水珠还是从身体中溢出的汗珠,整个人看上去极不好。
秦苍摇摇头,一手拉住陆歇,两人掌心相叩,勉强抬头看向重叠的人影:“这个禅杖是师父的。他来过此处?为何来过此处?”
夕诏?这古城难道与临南有关?
若此事真与临南有关,北离就或许并非同谋——佛国必有办法“抹除”一切不必要的知情者。若这里真被当做永远不得面世的秘密被封藏,那么所有的恶佛就都能解释了临南之“佛”并非守护,而是要镇压这里的一切永世不得超生!如此一来,几人的处境就相当不妙:禅杖或许根本不如秦苍所信任的,是提供保护的,相反,它的任务就是保证所有闯入的窥视者都将在此消失!
“放开手!不要碰它!”陆歇将秦苍带血的手从枯木藤上拉扯下来。
轰——!
一声巨响,朽木不再动弹,四人随禅杖稳稳落地。
巨浪不见了,飓风停止了,一切静谧下来,徒留巨大的啸鸣还在众人耳中回环,嗡嗡响声久久根除不掉。
光线昏暗,隐隐能见这是一个相对之前古城来说低矮些的青石大殿。方方正正,无有奇特。细看,六面“青石”原本只是普通的石板,只是由于空气潮湿,被一层厚厚的青苔覆盖住,换了颜色。再看,不只是青苔,远处的幽绿中还有夹杂在石缝、垂向室壁的其他草木,草木也并非陆地所见,是潭中水草。
大殿四方沿墙处横纵分布着许多条水渠,水渠中流动着金属色的积液,延伸至大殿深远处。举目尽头,水渠汇集的地方,停放着两具棺椁。靠东侧的那个石椁显然已被破坏,正上四重椁木被逐一穿透,露出一个半掀开的棺柩板。另一个稍小的棺椁,显然地位更尊贵,被安置在大殿正中央偏北的位置。两个石冢遍布青苔,隐隐可以看见刻在其上层层符码与恶佛像。
“我们是不是……进入悬空的青城了?而且……这里‘封印’着两个棺材?”
一时间,众人屏住呼吸,不愿意面对显而易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