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南也没想到徐玉萍的病情会忽然加重,突发的问题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他面色深沉,不咸不淡的回答:“留院观察,一切费用由我来出。”
又是这一句,不过这一次,宛星不会觉得他是在财大气粗。
她身上的存款加起来不到四位数,面对那笔上万的化疗费,她除了请求林以南的帮助别无他法。
“以南,求求你,帮帮我妈妈……”宛星用细若蚊蝇的声音恳求着林以南。
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绞得林以南心间一痛。
他从来没想过在宛星面前是一副救世主的姿态,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两年前,那个吓着瓢泼大雨的夜里,她来找他,用失去全世界的绝望语气说:“以南,我从温家搬出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有你,我很需要你……”
“放心吧,我会帮助你渡过所有困难。”林以南坐到宛星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宛星在打完点滴后,林以南仍旧不放心,让医生给她做了个全面检查,再开了一些针对性治疗的药物之后才载她回到了他的寓所。
“以南,其实我和洛寒……”
“你确定要破坏这和谐的氛围?”林以南蹙眉打断,替她盖好被子,轻轻一笑,戏弄般的在她鼻尖刮了一下,“我当然相信你。”
他又怎么不明白宛星对他的那份深情,当年他狠心辜负,如今,他不能为了报复温月鹏就把怒气连带在她身上,想到两年后再次相遇,他对她的冷嘲热讽,现在想起来,他忍不住扇自己耳光。
宛星紧凑的眉头微微松展,还想说什么,只听林以南有些抱歉的说:“对不起宛星,刚刚是太过着急,所以才会那么生气,我没有针对你,更没有针对千先生。”
宛星愣了愣,伸出双手,环住林以南的脖颈,紧紧的不肯放松,她埋在他的肩膀上,一句一句那么诚恳:“我知道我们现在相处起来有很多的误会和隔阂,但是以南,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不止是你对我妈妈的帮助,还有……你对我的好……”
林以南心间泛起阵阵涟漪,那股热流是对宛星奔涌的爱意。
他回抱着她,手放在她的后脑勺,语气很轻:“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那么凶怒的待她,她竟然还说他对她好。
林以南唇抿出一条直线,心里充满了内疚。
第二天,宛星便熬好鸡汤去医院看望徐玉萍,听林以南说,这事徐玉萍压根不知道,所以让宛星在聊天的时候要注意把握话题的尺度。
宛星当然明白在面对徐玉萍时要说贴己话。这两年,她已经学会了用善意的谎言去让徐玉萍放心,而今的节骨眼,她除了让徐玉萍心情保持舒畅,还有就是让温沐阳来探望她一次。
“妈,今天感觉怎么样?”宛星如同平常一样,向着徐玉萍开心的微笑。
“宛星来了啊。”徐玉萍从床上坐起来,扶了扶额头,显得有些疲惫,“还好吧,就是感觉最近老是想睡觉。”
宛星心里难过,但依旧眉眼带笑,“估计是秋天快到了,犯秋困来着。”
她把枕头斜着放,然后扶徐玉萍躺下。
“是啊,最近老是想睡觉,而且还老是做恶梦。”徐玉萍的语气里充斥着一股烦恼劲儿。
宛星眉间掠过一丝心疼,随即一笑,“俗话说,梦是相反的,您做恶梦,预示着现实中有美好的事情发生呢。”
徐玉萍跟着笑了,慈和的目光落在宛星脸上,心事重重的说:“最近老是梦见你爸爸和你哥哥,他们在梦里对我哭喊,说什么我也听不清,但哭声特别响亮,特别是你爸爸,抱着头,一脸的痛苦……”
宛星的心一个咯噔,忽地响起前两日温月鹏在医院对她的连连恳求。
她还没来得及知会林以南,徐玉萍的病情就转恶化。
“妈,我前几天碰见我哥了,他说他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就来看您。”宛星本就打算把温沐阳带来见徐玉萍,只不过她这会儿提到,宛星不禁感到心酸,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在知道她生病也不愿意来探望。
虽然温沐阳口口声声说等买回那栋别墅会把徐玉萍接回去住,但一个探望都不愿意给,那份偌大的孝心礼物未必太过沉重。
“你见到过沐阳?”徐玉萍很是吃惊,连问:“他过得还好吗?现在应该毕业工作了吧?”
宛星迟疑了下,想着怎么回答才合适,因为她见过温沐阳的次数不止一次,而且还在酒吧给过她一巴掌。
宛星的心间陡凉,但依旧面着微笑,“哥已经毕业了,没有在爸的公司上班,找了一份很稳定的工作,让您放心。”
“这样啊……”徐玉萍半信半疑,总觉得有些蹊跷,“可为什么我最近心里头发慌呢,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而且你哥在我的梦里哭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妈,您一定是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疑心重,您相信我,他们好着呢。”宛星想绕过这个话题,因为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徐玉萍的身体,她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徐玉萍,这样一来,徐玉萍肯定会亲自去找温沐阳。
虽然破产的只是温氏,但也会波及到温家,留在温家的温沐阳失去了经济支柱,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宛星,两年了,心里的成见也放下吧,你爸爸,你哥哥,他们是你的家人,这点是怎么也抹不掉的。”徐玉萍的声音陡然一凉,唉声叹气之间,又带些期许,“我希望我的宛星和两年前一样,笑容无忧无虑,说话不用故意哄我开心。”
宛星心虚的脸一红,双手抚了抚脸蛋,心里暗自纳闷:难道是我情绪伪装得不够好吗?
“妈,我没有故意哄您开心,更没有对我哥有所成见。”宛星心里说得是实话,她从未对温沐阳有过成见,即便温沐阳有时候的所作所为让她感到寒心。
“那,你爸呢……”徐玉萍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宛星张了张嘴,麻木的回到:“咱们不提他,好吗?”
不提他,她的内心便可以风平浪静,一想到她,那些蛰伏在心里头的痛苦就会涌出来。
虽然他现在的处境异常不好。
“那好吧。”徐玉萍看到宛星脸色不好,也不继续探问下去,只是叹着气说到:“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爸把你捧在手心里,恨不得像全天下人炫耀他有女儿了……”
“妈,您越是回味这些,越是在讽刺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凄凉。”宛星打断徐玉萍的话,无关痛痒的说。
宛星的话的确让徐玉萍无话可说。
“妈,对不起啊,我……”忽然的沉寂让宛星意识到自己情急下的失言。
“你说的没错,妈的确太怀旧了。”不管温月鹏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她依旧对温月鹏念念不忘。
“我熬了一些鸡汤,您饿不饿,我喂您喝一些。”宛星起身,笑着说。
徐玉萍点头,顺道夸赞,“我们宛星越来越能干了。”
宛星红着脸,羞怯的说:“多亏了以南在旁边指导。”
徐玉萍不禁笑了,欣慰之下,对林以南大肆夸赞,“以南是个好孩子,对人体贴,还会下厨,把你交给她,我放心。”
宛星有些后悔刚刚说出的那些话,但不想越描越深,只好顺着徐玉萍的话附和,“是挺好的,帮了我不少忙。”
她慵懒的语气招来徐玉萍一顿数落,“你这孩子,当初提分手的铁定是你吧。”
宛星盛汤的手抖了抖,鸡汤洒了些出来。
“妈,您也太八卦了吧。”宛星红着脸,掩饰心里头的慌乱。
“妈是八卦,不过宛星,好不容易才重新走到一起,你得好好珍惜,像以南这样的男生不多。”这段时间,林以南对宛星的照顾徐玉萍都看在眼里,所以她对林以南的印象很好。
虽然两年前的分手之夜让宛星觉得恍如噩梦,不过她庆幸徐玉萍不知其中真相,要是她知道当年是林以南提出的分手,那她即使对现在热心帮助她们的林以南有所好感,但那份好感度里也会有瑕疵。
两年前的那一晚,大雨瓢泼,宛星去找林以南,结果换来他的一句狠心分手。
毫无征兆的噩耗,多少有些让人遭受打击。
那时候的宛星,白净得似一张白纸,她的世界在一夕间崩塌,爱情与亲情缺失的双重打击,让她一瞬之间尝到了从天堂掉入地狱的痛苦滋味。
那晚,她在雨里淋了几个小时,回到林可可的住处时她便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她已经在医院里,当徐玉萍难过的脸映入眼帘,她那一刻的悲伤才得到抑制。
“宛星,我们回温家去,好不好?”徐玉萍对着虚弱的她,说着妥协的话。
宛星坚决的摇头,逞强道:“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赚钱,不让您过苦日子。”
那一刻,她们母女俩几乎是抱头痛哭,站在一旁的林可可都心疼不已的说:“宛星,你放心吧,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你的。”
“宛星,你想什么呢?”林以南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宛星吓了一跳,转过头,细看之下,发现真是林以南,忙挤出笑容,“没事,和我妈聊天呢。”
宛星顺势握住了徐玉萍的双手,才发现她自己的双手冰冷。
“伯母,今天感觉怎么样?”林以南站在病床边,声音十分轻柔的询问。
“好多了。”徐玉萍一脸的慈和笑容,看了看宛星,又看了看林以南,欣慰道:“以南,这段时间多亏你帮忙照顾宛星。”
宛星握住徐玉萍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因为徐玉萍每每这种语气,她大概能猜出徐玉萍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这孩子,以南来看我,你把我的手攥得死紧,干嘛呢?”徐玉萍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小动作。
宛星面色一红,尴尬道:“妈,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冷,想握住你的手取暖呢。”
“是吗?”林以南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信以为真,“的确很凉。”
这一举动惊呆了宛星,在徐玉萍面前,她更加觉得难为情。
“这孩子……”徐玉萍在旁边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你俩相处得这么融洽,妈打心眼里开心。”
“妈,他来一次你夸一次……”宛星醋意深深的说。
徐玉萍忽略宛星那句抱怨之词,笑着问林以南:”以南,我听宛星说,你大她两岁,那今年应该二十六岁了吧?“
天呐,但凡询问起林以南的年龄,宛星便知道徐玉萍接下来要说什么,立马阻拦:“妈,喝鸡汤吧,再不喝都凉了。”
“是的阿姨,再过两个月就二十七了。”林以南认真的回着话,还意味深深的瞅了宛星一眼。
宛星当然看得出林以南眼神里那股厌弃的味道,她再望向徐玉萍,发现徐玉萍也是满眼的警告。
她不好插言,只好站在一旁,把那碗冷凉的鸡汤慢悠悠的喝光。
“那打算什么时候娶……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徐玉萍本想问林以南什么时候和宛星结婚,但这样未免太过突兀,她还是有所收敛的问询。
林以南忽然一笑,柔和的眉眼看向宛星,语气置满情深:“宛星什么时候答应嫁给我,我什么时候就娶她。”
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宛星一口汤入喉,被这句话吓得差点呛到。
“关我什么事?”宛星迎上徐玉萍看过来的目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宛星,你今年也二十四岁了,和以南两情相悦,结婚是迟早的事,你别不上心啊。”徐玉萍当着林以南的面,对宛星就是一阵苦口婆心。
“二十四岁又怎么了……我还年轻着呢……”宛星想坚定下立场,却说得吞吞吐吐。
林以南看着她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免有些失落,“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
“啊?”宛星不免一惊,在看了看徐玉萍紧盯的眼神,她顿时觉得羞赧无比,深埋下头,结结巴巴的说:“你有……有向我求婚吗?”
“好,我知道了。”林以南一脸了然,看着宛星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
等等,宛星回味刚才那些话。
她究竟说了什么呀!
“宛星,可不能故意作难以南啊。”徐玉萍随后提醒了宛星一句。
天呐,徐玉萍都误会了她的意思,那林以南岂不……
“我的意思是说这事和我无关,怎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呢……”她着急着补救,却发现徐玉萍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心思。
“宛星,你刚才不是说鸡汤冷了吗?”徐玉萍微笑着,“我女儿亲手为我煲的鸡汤呢。”
还真会调节她的情绪,听到自己母亲大人这么给面儿,宛星只好放弃为自己声辩的机会,把鸡汤盛给徐玉萍,然后耐心的喂她喝下。
宛星和林以南在医院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去,走前,徐玉萍还乐呵着说:“宛星,你们现在已经住在一起了,结婚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来了。”
面对这样的话,宛星只好装聋作哑。
“林以南,你捉弄我就算了,你能不能别我妈说哪句,你就闹哪一出。”宛星刚坐上车,瞥见林以南脸上得意的笑,她便止不住恼火道。
“你以为我刚刚在医院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讨得伯母开心?”林以南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身子微侧,面向宛星,一脸的认真。
宛星见眼前的男人一本正经,她免不了有些慌张,“我……我说的那些话也是大实话啊。”
她以前的确想过和林以南结婚生孩子,可那时候的她成天就做着爱情的美梦,而现在,她要考虑的不单单是这件事情。
如果她嫁给了林以南,温月鹏恳求她的事,她能继续置若罔闻吗?
“你在害怕什么?”林以南眼眸深邃,认真的注视里灌以深情,盯得宛星无所适从。
宛星避开那道扎眼球的光芒,唯唯诺诺的说:“我觉得单身挺好的,没烦没恼。”
“和我在一起就那么痛苦?”林以南穷追不放,伸出手,端正她的脸,“看着我,是走心的回答吗?”
“对了以南,我想带温沐阳去见见我妈。”宛星忽然说到。
林以南眼眸一沉,颇为失望,“你还真会转变话题。”
宛星羞涩的吐了吐舌,不过依旧一脸正经,“我妈说这几晚老是做恶梦,梦里我爸和我哥哭得很伤心……”
“所以你就要让温沐阳见伯母?”林以南面无表情,语气清淡。
“我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我妈提到了温沐阳。”宛星担心温沐阳不会答应她的请求,不确定的问:“你觉得我哥会答应来见妈吗?”
“我来约他吧。”林以南坐正身体,启动车子,边开车边说:“保证会要到你想要的效果。”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宛星觉得奇怪,林以南好像很清楚温家现在的状况。
“我和你哥,好说歹说也曾是同学,他最看重的是什么,我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