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唐婉和方清源从唐家离去后,唐家又陷入了死一般沉寂的生活。又是一周的时间快要过去了,陈君仪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绝口不曾跟唐向东提起。唐家的院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太阳依旧升到屋前整洁的道路上空,照亮唐向东停在门外的银色小轿车上;阳光悄悄爬进他们的客厅,这里就和陈君仪曾经强迫唐向东和唐浩关掉电视、放下手机、吃他们俩并不喜欢吃的菜的那天一模一样。哦,当然,不仅仅只有那天中午是那个样子,事实上,在唐家里的每一天,一年中的365天,甚至过去的十年、二十年里,只要是吃饭,每天上演的情形,几乎都是这样的。在这个家里,什么都没有变化,早上6点钟唐向东起床洗漱、上班,7点钟陈君仪起床熬粥吃饭,7点半准时闯进唐浩的屋子,挥着扫把闹出一大把动静儿来,直到把唐浩吵醒,倘若唐浩没有动静儿,陈君仪就再换上一把墩布,跑进来墩地,非逼的唐浩从床上爬起来不可。
纵观整个唐家,只有墙上的挂着的全家福相框,显示出流逝了多少时光。其实更确切的说,那是一面照片墙,就在一个月之前,相框里还放着许多照片,唐婉的、唐棠的、唐浩的,照片里的三姐弟有婴幼儿时期的光屁股照片,也有小时候“今天我生日”的单人照,还有两个女孩儿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班级相册,但唯独没有陈君仪和唐向东两人的单人照。想必是他们俩觉得自己配不上吧?再要么就是觉得照片墙这种供外人看的地方,没必要挂上自己的照片。总之,只有在最正中、最高处挂着的最大的那个相框里,才有他们夫妇俩。因为这是一张全家福。一张集满了唐向东、陈君仪、唐向东的父亲、母亲,外加唐婉、唐棠和唐浩三姐妹的三世同堂的全家福。当然,现在这张照片早已被取下来了,换上了另外一张全家福——这是一张新冲印出来没几天的新照片。上面只有唐浩、唐向东、陈君仪三人。此时此刻,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栋房子里曾经还有个叫唐棠的二女儿。
但唐家,依然很热闹。缺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有对唐家带来多大影响,甚至相比之前,唐浩觉得更烦躁了。原因很简单:家里来人了,占据了他的空间。
来人是舅舅家的小儿子陈小武。陈小武还在念小学,每年暑假的时候,他都要来唐家住上一段时间。原因就更简单了,舅舅家儿子、女儿像唐家一样多,唯一和唐家不同的是,舅舅的孩子们简直是小恶魔转世,三个孩子只要聚在一起,总要打的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打滚儿弄脏衣服还是好的,更有甚者有一次把老大的左额头打出了个窟窿,淙淙地往外冒血,吓坏了一票人,尤其是在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的舅妈。自那以后,舅妈和舅舅一拍大腿一商量,就决定每年暑假把老二和老三分别送到亲戚家了,老二送到舅妈的娘家,老三自然就由舅舅送到了唐浩家。陈君仪很喜欢弟弟的这个小儿子,每次都把唐向东轰到别的屋子去,好腾出地方给小武睡。
此时唐浩都还在睡觉,但是睡不了太久了。陈君仪和陈小武已经醒了,隔着院子都能听到陈小武清脆的大叫声。没过几秒钟,小武像风一般地推开推拉门,冲进他的卧室,这惹得唐浩很不满意,陈君仪为什么非要把家里的房间都设计成推拉式的门,这种门没法上锁,害的他一点隐私都没有。
“哥哥!起床啦!”
“出去!”
“哥哥还不起床!羞不羞!”陈小武踢掉鞋子,二话不说跳上床,蹦跶起来,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唐浩的大腿,而是游乐园里的一张跳跳床。
“下去!”
“姑姑!哥哥还不起床!他可真懒!”陈小武兴冲冲地朝着窗外喊道,窗外,陈君仪正拿着扫帚走了进来。
“别去管他!懒死他算了!”陈君仪恶狠狠地说,“还是我们小武乖,姑姑还没叫,小武自己就起床了!”
“小武最乖了!”
唐浩翻了个身儿,面朝床的里面一侧,不想理会这一唱一和的姑侄俩,谁知陈小武蹦跶够了,一屁股坐在他的胯上,唐浩倏地坐了起来。
陈小武猝不及防,仰天躺在了床的正中央。
“唐浩!”陈君仪尖叫道。唐浩听见陈君仪气急败坏地扔下扫帚,接着就是肩背上重重的一拳。唐浩吃痛,叫了起来。
“别欺负孩子!你多大的人了!你是当哥哥的!”陈君仪伸长胳膊抱起爬起来的小武,小武会意,一个猛子扎进陈君仪怀里。
“姑姑!哥哥推我!”
“胡说!我什么时候推你了?!”
“怎么没推,我都看见了!”陈君仪吼道。
“他就是推我了。我摔倒了,可疼了。”陈小武稚嫩的声音传入唐浩的耳中,唐浩不得不佩服现在小孩儿的撒谎功力之深奥。
“活该。”唐浩咕哝了一声。
“不哭不哭啊,姑姑替你打他!”说着,陈君仪的手作势又举起来,唐浩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免得又被打到。
小武怔忪了一下,立马会意,小眼一闭,干嚎起来。
“啊啊,不哭不哭啊,我们家小武最听话了!”陈君仪厉声吼道,“唐浩!都怪你!把孩子弄哭了!姑姑给你打他。”说着,陈君仪腾出两只手,在唐浩背后吧唧一声一排掌,“看,姑姑替小武打他了,小武不哭啊!”
“可是,他怎么没哭呀!”小武问道。
“因为没打着呗,傻子。”唐浩又小声咕哝。
“姑姑,他说没打着。”小武又拽拽陈君仪衣角,“姑姑,哥哥说你没打到他。”
“打着了打着了,可疼了。你看——”陈君仪又伸出两手,在唐浩背后来了那么一下。
唐浩慢慢吞吞地套上衣服,准备下床。
“哥哥他都没叫唤!一点也不疼。”小武嚷道,“让我来打。”
小武跳到唐浩身边,伸出胖胖的小短胳膊,使劲儿打下去,唐浩一把抓住了小武的小短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