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咕咚咕咚的配着大口的热汤下肚,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计划走多久?”包子黄看着小小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却有种隐隐的担忧。
“就三天,”小小一抹嘴,冲着包子黄笑起来:“原本也不用三天的,不过小地方嘛,大半的时间都耗费在了路上。”
“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你——”包子黄说到这里顿了顿转了话锋:“尤其是你一个人,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
“包哥,你怎么跟个中年大叔似的絮絮叨叨?”
“我可不就是中年大叔嘛。得了,我送你去机场吧,这阵也没什么人了,早撤一会儿摊儿不碍事。”包子黄说着就要起身帮小小拿行李,被小小一把按住了。
“不用不用,我都叫了车了,说话就过来。”
“成,早去早回啊。上次你说要把我这包子做成蛋糕,我可是伸长脖子在等着。”包子黄拍拍小小的肩膀,不再坚持,却实在难掩心头的担忧。
等到车辆开出了街口,小小回过头来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包江湖和黑暗森林,忽然有种时空错乱的穿越感,就像是要告别自己熟悉的生活漂泊远去一样,也许还会在多年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这定格的画面。
小小的脑子里没来由的想起昨天店里那位古怪顾客的奇怪要求——此情可待成追忆,心中一种怅惘苍凉的感觉悠悠地漫延开来。
她忽的又想起多年前离开家乡的那个日子,她也是坐进车里把那座小城远远地抛在身后。只是,那时的她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小小此行的目的地正是自己的家乡,那个她曾经拼了命也要逃离的地方。在那里妈妈的遗骨相伴着青山绿水,也相守着恶魔幽灵。
“妈,你带我走吧,我们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小小的童年里曾无数次这样哭着对妈妈咬牙切齿,却终不可得。当她忽然就自由了之后,无处可去的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
如今她将重回故土,重新踏上那片压抑灰暗的土地,小小的思绪急剧地翻滚着,那些被压抑被封禁的童年往事也肆无忌惮的窜出头来。
“妈……”经过一路颠簸,跨越千山万水,小小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打点,她就直奔妈妈的墓地而来。她久久地立在妈妈的墓碑前,看着久无人打理的一片凌乱,妈妈的遗像是那样的蜡黄与消瘦,小小的眼泪压抑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仔细又认真的清理着,一点一点的擦去妈妈额头脸颊的灰尘,仿佛那是她真的面容一般。小小忍不住的把额头抵在妈妈的相片上,痛哭流涕。
“当初你说什么也不走,活着的时候不走,死了也不走。你说你死也要帮我看着他,看着他不得好死,看着他不再四处作恶,可是,他不还是跑出来了?”小小席地而坐,将满腹的心事说与妈妈听。
“你们为什么都来找我?是想提醒我命不久矣了吗?妈,你是想我了吗?想我去陪你?”
空旷的墓园四下无人,荒凉孤寂,小小就这样蜷缩在妈妈的墓碑前,这里就是她的家,就是她的故土。
一阵轻轻的风吹过,小小的情绪渐渐的缓和下来。她从背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瓶酒,绕着墓碑倒了一圈,把剩下的半瓶放在妈妈的面前。
“不知道这个味道是不是你喜欢的,不过我想着换换口味也不错,以前的酒太苦,这个也许你能喝出一点甜来。”
小小不愿意承认,但她却心知肚明,妈妈后来有相当程度的酗酒成瘾。小小总是假装看不见、不知道,因为她明白那是妈妈逃避生活的唯一良药。
“妈,今天我违背自己的誓言又回到这里,既是想告慰你孤寂的亡灵,又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和你走的,我要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妈妈的照片一动不动的看着小小,脸上没有一丝微笑,更没有一点回应。她离去后,小小竟然找不到一张她带笑的照片,哪怕是藏在眼角的一丝浅笑都没有,仅有的这一张还是小小上学时给学校填报家长信息时临时拍的。
小小也看着这无动于衷的相片,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她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环顾了一眼墓园背后萧瑟的荒山。在来之前她觉得自己非来不可,非得亲临这里看一眼不可的冲动现在忽然消失无踪了。
往事不过是心魔,在一遍遍的回首中被添油加醋,真的等到直面往事故人时,却也不过如此。
“安息吧,安息。”小小沉沉的说着。她忽地转身想要离开,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盯着墓碑看见的还是那毫无生气的脸。
“你知道吗?其实我挺恨你的。你真的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着那个禽兽。”小小忽然觉得心头有一股怒火莫名的燃烧了起来。
“他是禽兽,没错,他就是!但你敢说他不是你养的吗?如果他第一次抬手时你就打回去,如果他第一次发狠时你就比他更狠,他就不会那样嚣张的为所欲为了!不不不,他不是禽兽,他是恶魔,早已牢牢的奴化了你的心。”
小小越说越愤怒,她扑通一声跪坐下来匍匐在妈妈的墓前。“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妈,我决定去做手术了,那样我就真的再也不用见你和他了,就真的自由了。”小小的声音哽咽着,在这样一个赤裸荒凉的地方,她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不需要隐藏自己的纠结与害怕。
她害怕,现在她意识到了,她真的害怕。
“妈,我想你了。”小小又呜呜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