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是这场车祸中受伤最轻的人,却也是最无辜的人。月冉在病房里陪了她一个星期,就把罗杉咒骂了一个星期,从可怜、可悲到可恨,让她骂了个一溜透。
月冉的激动、林珂的忧虑、贺一白的关心、包子黄的挂念,这些统统没有进去小小的心里。她把自己罩进了一个无形的瓶罩中,将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在大家看来,小小心情低落是因为接连遭受的打击。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一年来,小小似乎就没有走出过背运,各种失意麻烦是一箩筐接着一箩筐来。这场意外不过是让她不堪重负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不想伪装坚强了。
可在小小的眼中,她似乎已经和这个世界脱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一切的喜怒哀乐,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另一个即将不属于她的,也即将没有她的存在。
就在前两天,差不多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洒进来暗橙色的光线。小小坐在病床上,微眯着眼睛,还有几分惬意的感受着宁静的时光。这是她出事以来第一次难得有这样清净的时候。
就是这时,她的主治医生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顺着小小的目光所及之处,也在欣赏着夕阳伴红霞的美景。不一会儿,他搬过一个凳子在小小的床前坐下,小小深吸了一口气。
当有重大事情发生时,尤其是,大多数时候会是,不好的事情发生时,人们会有下意识的预感。就像墨菲定律说的那样,如果你担心某种事情发生,那这件事情就一定会发生。就像此刻,小小似乎已经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这次受伤,鉴于小小在昏迷期间的特殊反应,医生特别给她加做了几项脑部扫描。后来小小和医生谈及病情时说到自己曾做过一次全方位的检查,并把缘由前前后后和医生说了一遍。因为还没有拿到结果,所以具体是什么情况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的这位医生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了解了缘由后马上就到相关部门询问了小小的情况。此刻他俨然一副要开始一番长谈的架势,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结果。
小小看着医生,等着他先开口说话。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站在老师面前,等着埋头在作业堆里的老师忽然抬起头给自己一个宣判。小小的心扑通扑通的聒噪起来。
“你的脑子里长了一个东西,通俗的说就是脑瘤,属于胶质瘤的一种。”医生终于开口说话了,估计他思索的半晌觉得还是开门见山最好。“因为位置比较隐蔽,所以医生们在多次会诊后才最终确认。”
医生顿了顿等待着小小的反应,可这个姑娘完全没有表情,既不惊讶也不悲伤,就这样漠然的看着她,像是听着某种天方夜谭一般。
“这个初步已经能够确诊了,所以等你的伤差不多复原后,就需要转到神外科做更详细的检查,具体的治疗方案医生会向你详细说明。”
小小眨眨眼睛,仿佛没有听懂医生的话。
“不必过分担心,配合医生做好检查和手术,会好的。”医生估计是第一次遇到完全没有反应的病人,通常这种情况下,病人或者家属不论反应是什么都会有一长串的问题迫不及待的问着,遇到小小这样的,他竟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
“所以,我总是能看见那些幻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小小终于开口了。
医生点点头,总算是听到一点回应,他暗暗的松了口气。
“呃,这个结果您可不可以不和任何人说?我是说,如果我的朋友问的话,请您不要说可以吗?”
“本来这个结果也不应该是我和你说的,只是……”
“我知道,谢谢您!”
小小感觉自己的眼泪活了过来,正蠢蠢欲动的想要从缝隙里潜逃出来。她抿了抿嘴唇,努力压抑着自己就要问出来“还有多久”这种蠢问题,然后说到:“我还有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差不多还有两三天,等几项检查结果出来,没事就可以回家了。你现在这个伤已经不是问题了,你需要尽快,甚至是马上就去神经科报到,你明白吗?”
“好,谢谢您。”小小使劲的点点头。
“对了,”小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正准备离开的医生说到:“和我一起住进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小小想起雷浩宇,觉得他们两个人成了有着某种共同维系的人。
“还在昏迷中。”
“他在哪个病房?我能去看看他吗?”
“去了也没用啊,他一直昏迷着。”
“哦……”小小又将身体陷进靠背里,扭过去看着已经只剩满天余光的夕阳。太阳回家了,一切结束了。
小小忽然有了想要去看一看雷浩宇的执念,等她基本能走动自如的时候,她慢慢地踱到了雷浩宇的病房。
面前这个男人双目紧闭,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要不是若有若无的呼吸和滴滴直响的机器声,你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睡着也挺好,小小想着。醒来后才是铺天盖地的痛苦开始的时候。
小小和雷浩宇也算是小有交集的,一次是医院门口正值他的泼天一怒,第二次便是店里,他和她一起灾祸上门。这个男人的命运想必也是波折坎坷的吧?
命苦的人是会聚在一起的吗?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这个角度来看,冥冥中会不会有这样刻意的安排?人生怎么会这样?小小看着雷浩宇脑子里却胡思乱想着。
忽然,雷浩宇的脸上有了些许表情,一开始小小还以为是错觉。他的眉毛先是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肌肉的神经反应。接着是眼睛,然后整个头扭动起来。雷浩宇面部的活动越来越明显,像是在梦魇中拼命挣扎。小小吓了一大跳,她开始大声的呼喊——来人啊,医生,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