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幕,大雨如注。
徐雅宁怀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在狰狞的夜色和泥泞的道路中疯狂奔跑。她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楚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她只知道,她只有跑,没命的跑,才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跑啊,你还等什么?跑啊!”在她的身后,玉琴嫂子疯狂的喊声撕扯着她的鼓膜。
“嫂子,我不能,不能就这样走了。”徐雅宁嘶哑着嗓音,早已泣不成声。她死命的拉着玉琴嫂的衣袖:“我们一起走,我们能行的,一起走!我求你了,嫂子,我们一起走!”
“快跑吧,你这蠢女人,快跑吧!再迟就来不及了。你不是一直都想逃出去吗?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你再不走,真的就死在这里了。跑啊!跑!”
“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你现在就能活吗?你看看我,你每天都看着我,我就是以后的你,这样的日子叫‘活’吗?!带上小亮快跑,让小亮替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玉琴嫂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低嚎,那深深的绝望里早已不是人的声音,只有原始的动物本能。
“啊!啊——”徐雅宁彻底崩溃了,她的命运为什么会是这样?她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喊着,把曾经不敢大声哭、不敢痛快喊的压抑都从胸腔里炸裂出来。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玉琴嫂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累和彻骨的寒凉。她一边说着一边拧开了煤气罐的阀门,呲的一声像是一条小毒蛇突然吐出了信子,一股刺鼻的味道鬼鬼祟祟的蔓延出来。她费力的将煤气罐向着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推的更近些,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身下早已晕开一片的暗红色血液,“啐!”她要紧牙根狠狠地啐了一口。
“你若不走,就在这里陪我吧。去帮我把小亮抱过来,咱们娘仨今天就死在一处,死在这烂泥般的日子里。”玉琴嫂说着又冷冷的看着地上早已没了人气的男人,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只怕是他死了也会笑吧?就是到了那边,咱们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便宜他了。”
徐雅宁踉跄着起身,走进内屋。熟睡中的小亮嘟起粉嘟嘟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吮吸着,像是梦里也有香甜的美味。徐雅宁趴在小亮身边恸哭起来。
“徐雅宁!你TM就是个孬种!你天天寻死觅活要自由,现在自由就在你面前,你却怂了!怪不得你会落进这暗无天日的地狱来,活该你在地狱受苦!你这个蠢女人,蠢到不能再蠢的女人!”玉琴嫂子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夹杂着如鬼怪般的尖笑,如同尖锥般一字一字的扎在徐雅宁的心上。她咬紧牙关心一横,忽的站起身来,找了包被把小亮包裹严实,随手抓了几件孩子的用品,毅然决然的走了出来。
此时屋内的煤气味已经很重了,刺鼻的味道呛的睡梦中的孩子咳嗽了两声。徐雅宁二话不说,面朝玉琴嫂扑通一声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每一磕都如千钧落地般的沉重与坚毅。然后她毅然起身,义无反顾地冲进茫茫的雨夜中。
“照顾好小亮,从今往后你就是她的亲娘!”玉琴嫂撕心裂肺的喊声从徐雅宁的后脊梁上窜上来,她死命地咬紧自己如筛糠般抖动的下唇,不敢让一丝哭声从那里透露出来扰乱了心志,浑然不绝鲜血已经顺着嘴角流淌成河。
只有跑,只有玩命的跑!这条她不知道跑过多少回,又被抓回去多少回的村路,扭曲狰狞的如同恶魔的利爪。“不是今天,绝不是今天!”徐雅宁心底里鼓足了所有的力气,她决不能再失败了。
这条路徐雅宁再熟悉不过,三年来她窥伺着、谋划着每一个能让自己跑出去的机会,但每次都被命运无情的抛弃了。在被抓回去遭受毒打和幽禁的黑暗日子里,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盘算着每一个岔路、每一块石头、每一个坑洼、每一棵树,那不是她的阻碍,是她心中的亮光。此时就算是泥泞不堪,就算是夜黑雨重,她心中这盏灯也能带着她逃出生天。
她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却坚毅无比的奔跑着,突然,一声惊天巨响如万钧雷霆般震响在徐雅宁身后。她感觉一股无形的巨浪,像是一只巨大的手用力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飞身向前,狠狠地摔进了泥坑里。徐雅宁半个身子都淹没在泥水里,孩子嘹亮的哭声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顾不得爬起身来,赶紧检查孩子的情况,发现襁褓中的小亮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后,不由得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孩子温暖的身体里。“玉琴嫂!”徐雅宁感觉自己的胸腔在炸裂,却哭都哭不出来!
不敢有一丝耽搁,也不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徐雅宁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远处如地狱般张牙舞爪的火光,爬起来还是死命的奔跑着。她就要跑出这片山路了,就要见到大路了,只要到了路上就会有车,就会有好心人把她带出这人间炼狱。
这一次徐雅宁心中无比坚定,她清楚的看到自己一定能够跑出去的希望,一定能的!玉琴嫂拿命为她换来的生机,一定能成功的!
当她连滚带爬的终于到了大路上的时候,泼天的大雨也缓和了许多。由于是夜晚,再加上暴雨,路上来往的车辆寥寥无几。徐雅宁不敢耽搁,一边沿着公路往前跑,一边不住的张望。终于,远处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徐雅宁不顾一切的冲到路中间,拼命的挥着手,可是,那车辆却张扬着水花无情的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一辆又一辆,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徐雅宁感觉自己都快坚持不住了,终于有一辆货车已经开过去有一段距离后,传来了那一声如同天籁般的刹车声。
“大哥,救命,行行好,救命啊!”徐雅宁拍打着货车高大的车门。
“什么情况?”司机大嗓门的问着,在徐雅宁听来,再也没有比这一声更让人安宁的声音了。
“孩子病了!高烧不退!我得赶到县医院去,不能再耽搁了,大哥!”徐雅宁声泪俱下地哀求着,生怕这渺茫的希望也成了泡影。
几秒犹豫之后,车门开了,一只粗壮的臂膀向着徐雅宁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