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到来,让一众学生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连反驳洛天的心思也暂时压了下来。
先生姓李,无人知其名字,只知他出生在武安城,在年幼时踏入了修行之道,后来他修为有成,便离开故乡红尘历练,周游列国,最终被圣人之道折服,踏入儒道,精修浩然正气。
传说他曾远走化外之地,见识了九州之外的风情,才成就了大修行者之名。
先生修为有成之后,便回到武安城开办了这间学堂,但却只教学问而不教修行。初时郢都城中不少豪门贵胄名义上送子女前来求学,实为想拜先生为师学修行之道,但他们在先生这里久不得法门之后,便一一离去,久而久之,便再也无人来拜先生为师,学那修行之法了。
于是先生便在武安城内,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教书先生。
先生走入学堂,一众学生皆站起身来,朝向先生行弟子礼,并齐声呼道:“先生安康。”
“坐吧,我听到刚才新来的怜生讽刺李明是蟪蛄不知春秋,李明你自己觉有道理吗?”
重提旧事,李明自然不忿,他起身辩道:“无知小儿强词夺理,自然是毫无道理,我跟随先生五载,苦读四书五经,上知诸国军情、政事,下知九州各地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我之学识,自比不上先生广博,但又怎能拿蟪蛄与我相较,简直就是羞辱我也,我与这乞丐小子势不两立。”
他的慷慨发言,引得其余学生点头赞同,但是先生却是摇头叫起了洛天:“李明你的学识自然是广博,但是却也因此自满得意,目中无人。怜生,你起来给大家解释一番,为何要骂李明是蟪蛄不知春秋。”
无奈的站起身来,洛天实在是对这种繁缛之言反感,于是他直接用白话对李明说道:“李明你跟着先生学了五年真是白学了,人对于无知要有敬畏之心,因为没有人能将这个世界全看透了,当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懂的时候,其实你就是白痴。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说整个天下了,就是这武安城中,你了解的都不如我。”
被洛天当着先生的面骂白痴,李明被气得面如猪肝,待听到洛天又说他不了解武安城,他立刻被嗤笑不已:“你一个十二岁的娃娃,竟然说比我还了解武安城,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到他上钩了,洛天立刻笑的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问你,你可知武安城中的守卒有多少?”
“这个问题谁不知道,自然是三万之众了。”李明不屑地回道。
“错,正确数字是两万九千九百九十六人。因为昨天晚上有四个守卒因违反军纪而被城守王将军给砍了脑袋,这件事情今天在市井之中争相传颂,难道来学堂的路上你没有听说吗?那我再问你,武安城中谁家的酒最纯正?”
“你~!”被洛天狡言反驳,李明怒火更甚,已经是火冒四丈了,但他早晨是坐车而来,自然没有听说这件事情,却是反驳不得。
但对于洛天的第二个问题,他却很有信心,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当然是醉仙楼的醉仙酿了。”
“你又错了,醉仙楼的醉仙酿其实只是在北城何老头的家传桂花酿中,加入了银月草而已,这件事情在市井之中人尽皆和,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豪门子弟钱傻人多,天天花费百倍价钱喝的却是仿造的桂花酿。听到真相,你傻了吧,那我再问你,东城李铁匠的传家之宝是什么?”
洛天的话自然是夸大其词,因为醉仙楼的老板有权有势,所以市井之中即便有人知道此事,也不会满世界攘攘。但洛天却从何老头的嘴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醉仙楼的老板是花费了五十两银子从他手中买走了桂花酿的配方。而洛天的断臂老爹更是将两种酒都尝过,直言醉仙楼的醉仙酿只是在桂花酿中加入了常见的银月草,让其口味变得独特了而已,但若论纯正,还是原来的桂花酿更是好喝。
“你这牙尖嘴利的乞丐小子,真是气煞我也。”再被洛天否定,还被骂人傻钱多,李明的双眼已经喷出火来,但是东城李铁匠铺的传家之宝却是在整个武安城都赫赫有名,大人小孩皆知,于是李明怒喝道:
“当然是他祖爷爷打造的清月剑了,这种问题连小孩也知道,你却让我来回答,真是太小瞧我了。”
听完他的回答,洛天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摇头道:“你说连小孩都知道,但你却仍然回答错了,李铁匠祖爷爷打造的清月剑,自然是锋利无匹,远近闻名,但却不是他家的传家宝,李铁匠一家真正的传家宝是他们一脉赖以生存的锻造锤,就是那把锤子敲出了清月剑,才让李铁匠一脉在武安城中立足一百多年,而无后来者可以超越。”
洛天的答案让李明的怒火已经达到了极限,但是洛天继续补刀道:“哎,说你是白痴,你还不信呢,我连问了三个问题你都回答错了,那就更不要说西城张屠夫家的小妾姓甚唤甚,来自哪里,南城卖花的鲁大婶的女儿,年方几何,是否婚配这类问题了,你肯定是一问三不知。连个武安城都不甚了解,你怎么好意思敢说自己尽知天下之事呢?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被洛天一连串的奚落和打击,李明终于承受不住,突然口吐鲜血、两眼一昏,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怕是第二天已无脸再来学堂了。
至于其余学生,则是目瞪口呆的望着洛天,他们满脸不可思议,其中有人的眼神中,甚至带着莫名的崇拜。
在场的众人只有两人脸色平静,其中一人自是先生,另一人,则是一直低头看书的姜若水,只是她低垂的眼眸,却是多了一丝难明的神采,不再如平常时的淡漠和沉寂。
将李明辩倒昏迷,洛天也是诧异,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份功力,但是他却掩饰了自得,转而恭敬地向先生行礼道:“幸不辱师命,学生让这位李明同学,真切地明白了何为蟪蛄不知春秋,我保证他这辈子再也不敢自夸博览天下了。”
“你这娃子倒是有趣,虽然用的是诡辩,但也算是赢了,但为师继续问你,你可是那蟪蛄?”先生摸着胡须,用同样的问题问向洛天。
“学生虽然强于蟪蛄,知晓何为春秋雪月,读了四书五经,明了礼义廉耻,但仍然有众多难明之事,一如蟪蛄不知春秋。这些事情,是站在我此刻的位置,所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的,就如位于井底的青蛙,我看到的天只有井口那么大小,哪怕井外之人再如何向我描述苍天的无边无际,若我不跳出去亲自看到,也是无法想象的。而我又怎知天外是否有天?在天外天之外又是否还有另一片天地?这些问题,我不确定,但我不能肯定我所看到的这天便是那唯一的天。不管是蟪蛄还是凡人,亦或者大修行者,他们虽然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到的天是不同的样子,但终归都有着自己的局限性。去否定的同时虚怀若谷,这才方为智者,至于是人还是蟪蛄,又有什么分别呢?”
“说的好,去否定的同时虚怀若谷,永不自满也永不气馁,这才是大修行者必备的潜质。”先生先是夸赞洛天一番,随后所说的话却石破天惊:“怜生,你虽出身卑贱,但却拥有大智,我若收你为徒,你是否愿拜我为师?”
学堂内的学生俱是惊了,这是先生创办学堂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说要收某人为徒,众人无不羡慕地看着洛天,有些人的眼中更是掺杂着熊熊妒火。
“若我拜先生为师,先生能教给我可让诸天都畏惧我的法门吗?”洛天没有立即应允,而是开口问出了惊悚又狂妄地问题。
“你要与诸天为敌?”先生之问,却是在场所有人的问题。
天高九重共三十六天,其内有无数天兵神将,这是这个世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当洛天说要学让诸天都畏惧他的法门时,其所造成的的震惊,不亚于先生要收洛天为徒。
“人总要有些梦想,若一个人活着连梦想都没有,那和咸鱼又有何分别?既然要修行,那我就要修最强大的功法,我要强大到连诸天都畏惧我的程度。”
洛天的解释让所有人看他如看白痴,就连先生也对他的狂言皱起了眉头,但他不愿让这块璞玉因狂妄自大而自毁前程,便劝诫道:“你刚才还说要虚怀若谷,甚至自比井底之蛙,但你为何又要说此胡话?你可知这世界有多大?这天又有多高?自古以来又有多少天纵之才因挑战诸天而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都说了嘛,人总是要有梦想的。我不管这世界有多大,也不管这天有多高,因为那都是外在的,对于我而言,我的心有多大,这世界便有多大,我的心有多高,这天便有多高。”